想要说服侯礼谢这类性格的人,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完成,他应该是亲眼目睹了什么。 梁丘让他看见了什么,所谓的灵佛? 还是,末世崩坏之景? 若都不是,天邪到底是以什么来操纵人的? 侯礼谢剃了度,玉光映照下眉眼神情虔诚而专注,仿佛真是一名自幼长在金佛座下修习佛法的佛门智子。 他没有回答阿俏的问题,而是看着那玉山出神。 阿俏正欲结阵,忽然听得他定格着唤了一声“李绵”,那语气与声音都和之前不同,缓慢而悠长,带着浓浓的俯视意味。 侯礼谢缓缓转过身,露出半面衰老的脸庞,唇边挂着浅淡笑容。这样吊起嘴角的笑脸,阿俏曾在郁琮脸上见过。 “你很聪明,”侯礼谢,又或是天邪,与她对视着,含着笑说,“你在找我?” 当天一记惊雷“噼啪”的在石谷上方炸开! 轰鸣的雷声绕谷回旋,破天震吟。 谷壁摇颤,山崩地裂,无数山石碎裂,直朝谷底坠落。 两秒后,四周大崩! 眼看山石要将人连同玉山一齐掩埋,阿俏却站着没动。 周围地动山摇,她凝视着侯礼谢的双眼,低声道:“你是天邪?” 侯礼谢合十双掌:“吾乃天道。” “天道?”阿俏被他逗笑了,“天道无形,即便有形,也不会是你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这样要命的关头,她却松了一口气。 天邪并非无形无影,而是浅藏在了侯礼谢的身体里,所以她之前的想法没错,“你自称天道,可实际和迷蛊没有什么不同,”她说,“一样以欲念为食,蛭虫一样苟藏在人的身体里,见不得人也见不得光,只是天地间可怜又可恨的肮脏弃物罢了。” 侯礼谢没有被她激怒,他轻飘飘地走到玉山边上,悠悠道:“这便是人,无知、自大,自以为洞晓天理,对天地充满傲慢……” 阿俏掐指,指腹现出一条红痕。 “我出现在此,是因九州罪孽已经满盈,”侯礼谢抬起手,将手掌贴放至玉山小小一角,闭上眼,嘴角弯出怪异的微笑,“我,便是这世界的规则。” “你是个屁。” “……” 阿俏朝后退了一步:“我现在看你,愈发觉得可怜了,竟连自己是什么都一无所知。” 侯礼谢笑容未减。 但他眼中浅浅地滑过一簇暗光,“轰”的一声,一块巨石猝然从壁上滚落,带着弥漫的灰尘轰隆隆碾下。 阿俏闪身,“没有人能凌驾于天地,你自比为天,实则不过天地规则下孽生出的怪物——”她的身影如鸿光一般掠过谷底每个角落,每到一处,石破天惊,声如震鼓,“——也终将寂灭于规则!” 巨石终于落到了谷底,巨大的阴影遮盖住了玉山,就在两者即将砸撞上的一刻,惊天的红色突然在谷底光一样铺展开! 无数细小红线由中央一点朝八方攀爬,那些线细如发丝,彼此相吸、一股股相并合,眨眼间便铺覆住了谷底的整座玉山。 红线上,有游走的灵力与流焰,游漫处结界一寸寸裂开—— 顷刻间,玉山灵气震断,红线尽断! 烈日阳光刺入崩陷的石谷,红与光落入两人眼中。 侯礼谢用洞穿一切的笑看着阿俏:“你若打开结界,封印便会松动,镇压大阵碎裂,迷蛊便会弥漫整个南康。” 阿俏反问:“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他的笑容便在这一刻止住,随即,唇边弧度缓缓消失,情绪从脸上一丝丝抽离,最后空洞地、平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阿俏。 阿俏:“你也需借助侯礼谢,藏在他的身体里,借他之口,才能试探出我到底想做些什么。” 她说:“你并非无所不能。” 她眼中出现了幽光,先是一点,紧接着由一变二变四,只一瞬间,不计其数的光点倒映入眼瞳中。 那些替她驱散黑暗的灵蝶从石谷的各个角落和缝隙中飞了出来,成千上万只挥舞着双翼腾飞到谷底,在高悬处点光成阵。 侯礼谢的眼眸被漫天法阵所覆盖。 阿俏闭上眼,举起了手中的紫薇剑。 万面光阵悬浮在空,在玉山奔裂的刹那,如潮水般倾泻,破开谷风、汹涌地灌压下来—— 南康北境,天生异象! 压城黑云突然从天际翻涌,狂风暴走,第二道雷霆劈下后,夺目的红光在天地间炸开,灵气从地下深处涌出,卷着那红光,升飞到万万丈高处。 紧接着,南康地界上的连绵群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所横扫,山脉拔地断裂,一座接一座塌碎…… * * * 南康撼天的声势持续了足足十日,等尘埃落定、一切归寂,闻讯而来的修士们发现,曾经隔断淮水、云川与南康的千里山脉消失了,转变为无尽汪洋——南康成为一座浮水之州。 淮水莫名成为了九州大陆最南,震惊全天下: “老天爷,这么大的阵仗,得是什么修为……” “那必然是渡劫大修陨落,天地齐哀、天河倒灌,才能有如此景象。” “九州渡劫修士,屈指可数,除了紫薇尊者和郁琮仙尊,还有谁?” 淮水地界,无比喧嚣,远从北边赶来的修士将淮水挤得挨山塞海。 天水一分,南康与淮水遥遥相望,两地之间隔着一条浓密雾洲,白日晴光时遥望南康,能够看见一座从未见过的高耸山峰,它比九州任何一座高山都要险峻,远望细长一影,山尖直入云海。 有人想要御剑渡洲前去探查,无功而返。 回来的人称,那雾洲之上有一面障天的结界,没有大乘修为压根无法跨越。 渡劫修士陨落,死后或许会留下灵墟,光从那无名山峰就能看出,这灵墟开辟出了怎样的天地,一时间,如何渡洲,成为九州津津乐道的话题。 但就在又有人御剑前去试探的那天,一条新消息传遍了九州:在南康陨落的那为渡劫大能,正是中州天书院的明乌尊者。 消息来自几位淮水剑修,几人声称南康有一渡劫邪修,亲手杀害了明乌尊者,又将他们掳走,困在南康三日,他们一行人也是侥幸才捡回命来。 当然,没人相信:“九州大陆几百年才出一渡劫,落他贾正剑嘴里,倒跟买菜一样简单。” “他一化神剑修,与他同行的还有金丹元婴,能从渡劫邪修手底下逃出来,怕不是做梦。” “只是不想有人先他一步夺宝罢了……” 好的坏的,真的假的,已经分不清了。 太多人跃跃欲试,拦也拦不住。 消息放出的第三日,贾正剑来到清玉关外,求见紫薇尊者。 那时渡河地灵正趴在船头打呼噜,明朗持剑从它身侧经过,船身一晃,地灵被惊醒,竖起耳朵听见了岸上两人的对话: 贾正剑说,南康有渡劫邪修,请紫薇尊者替天行道! 明朗大吃一惊:真的假的? 贾正剑悲怆,说那魔头杀了明乌尊者,又杀了与他相识多年的道友,手上一条条人命,恶贯满盈! 明朗又吃一惊:真的假的? 贾正剑眼睛通红,说那魔女手段残忍,操控黑气蛊人神智,她眉心还有天罚印记,是天罪之人! 明朗还吃一惊:真的假的? 贾正剑一静:“道友不信我?” “不是不信,”明朗叹气,“眼下天书院与邪修来往之事还没了结,尊者不在宗门,正追查邪修痕迹呢。” “邪修就在南康!”贾正剑义愤填膺,恨不能当场举剑,“只要诛杀那魔头,就能解九州大患!” 明朗吃惊:“真的假的?” 贾正剑:“……”
第110章 流言纷纷 回到内山, 明朗匆匆进入藏书阁,左右环顾一圈没见着明疏,当即转身要走, 却听见书架之后传来动静, 明疏左手拿册右手执笔, 稳稳走了出来,“何事如此着急?” 明朗问她在干嘛,明疏穿过木道,走向阁内右侧一排密集的书架,“中州正乱,掌门有意复址极北天川,命我来清点宗内藏书名录。” “复址天山?这事和尊者商议了吗?” “尊者向来不过问宗门,内事一贯由掌门和诸位长老一同协管,”明疏停下步伐, “怎么, 有不妥处?” 明朗停了一秒, 敲了敲自己的眉心, 跟上她,“我忘了,尊者喜静, 从不管这些……” 大约是前段日子,尊者剑逼玄水阁,给了他宗门易姓的错觉。 徐薇闭关百年, 存活着的仅仅是个名字, 即便九州关于紫薇尊者的议论已经滔天, 他也还是那个了无行踪、诸事不闻的徐薇。 怕就算掌门拎剑杀去天书院,尊者都不会看一眼。 明朗跟随着明疏穿梭在高立成林的书架间, “今日山下有一散修求见,称南康有邪,想请尊者率领九州修士,诛除邪修。” 明疏一边提笔记录,一边冷漠道:“他想请尊者?还不如请二白长老。” “二白长老重伤未愈……你是说,尊者不会搭理邪修之事?”明朗想不明白,“为何?邪修事关九州安危,尊者应当不会袖手旁观。” “若是百年前的尊者,自然不会,”明疏手中的笔停下了,“你可曾翻看过《清玉宗记》?” “清玉史记,自然看过。” “你不觉得,宗门史书中所撰述的尊者,与我们所看见的尊者,大不一样吗?” 明朗略思索,迟疑点头:“百年前尊者惊才绝艳,性情矜傲,的确与今时不太相同。” “不只是性情,”明疏放下名录簿,冷静道,“百年前尊者性情虽冷傲,但心系九州,心中有剑守天下的大义。鸿野之战他以破损之身抵抗邪道,诛尽天下妖邪,又将邪修尽数驱逐黑水,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为九州开辟了绝无仅有的生路。否则你以为,为何仅凭‘紫薇尊者’四个字,九州就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澜。” “尊者的名号既然这么响亮,为何中州仙门还对清玉……”话到嘴边,明朗想了想,改口道,“含糊不清?” 含糊不清已是委婉的说法,鸿蒙大比时,唯有云京对待清玉宗尚且有几分轻礼,其它仙门大多冷嘲热讽,充满轻视。 明疏道:“因为天下人都以为,尊者已死。” 一个死去百年、活在书里的人,有再多虚名,都是空物。 她说:“修士慕强,人心凌弱,想必尊者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有今日之决然和冷漠。” 明朗却摇头:“鸿野战时尊者已近百岁,阅历人间种种,若对人性人心起了弃念,何必再为九州求生,他虽清高,但并不傲慢,不会视人命如草芥。” 这话,两人都认同,一时互相看着,都不知该往下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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