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找到寝殿,里头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床幔被扯下来裹着被褥枕头扔在墙角,经书金卷满地洒落。 元极丹藏在寝殿西侧供奉的小佛像金身里,阿俏花了好大力气才将佛像从桌上搬下来,试着拿砖敲,梆梆两声,佛身纹丝未动。 罪过,罪过。 她拿出清玉宗通行玉令。 佛曰:打不过,抄家伙。 仙门玉令不同于普通玉石,质地极坚,阿俏将佛身踩在脚底下,搓搓手掌,握紧玉令,对准佛身底胎猛地一锤。 撞击的力气震得她虎口发麻,挪开一瞧,底胎凹进去一块。 “真有用。” 阿俏大喜过望,头发一甩,撸起袖子。 禁闭寺庙,寂静厢房,森白月光。 幽静深处传来一声声闷响,循声入内,只见窗沿下蹲着一名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子…… “哐”一声,底胎终于掉落。 阿俏喘了口气,放下玉令,挽袖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入佛胎,两指摸探,果然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 拿出来到月下仔细观察才发现,竟是个镶金的紫玉小盒,扣有机锁。 机锁难解,须得同时用两把钥匙拧开盒内的锁扣。用蛮力倒也能打开,只是可惜了上好的玉匣子。 阿俏一阵肉疼,但终归还是元极丹重要,她便辣手摧盒,很果断地朝青石板一砸。 紫玉盒子碎开,一颗带着异香的赤红珠子滚落在地。 这丹药的气味浓郁而熟悉,但她一时记不起来,拿了块儿布帕捡起来,塞进兜匆匆折返。 不知道元府嵇无双一行人怎么样了,有她们牵制,梁丘妙空一时半会儿应当脱不了身。 行至大宝殿侧廊,阿俏心惴,站在月下远远地端详宝殿正门。 此刻仍有选择摆在她面前,是否要做一回行侠仗义的活菩萨。 按照书中剧情,荣德于南华寺宝殿将装有成芸尸首的九座金佛分立成阵,服下元极丹,坐修三日,修得金身。 当然,这是梁丘妙空诓骗他的幌子。 《极乐修乘》是至邪功法,采阴补阳,长久修炼会致修行者灵府亏虚,脆不能当,更有走火入魔和爆体的危险。 梁丘妙空修行数十年,身体早已凋败,急需一具鲜活健硕的身体。南华寺的荣德和尚年轻有力,早年行善身积功德,又修习邪法,是夺舍的不二人选。 他教给荣德《金身修成》,看似授解佛道,实则觊觎对方身躯。元极丹融炼神魂,荣德服下它的那刻,注定要魂飞魄散。 丹药已被偷走,成芸的尸首于荣德来说再无用处,若此刻告去官府…… 阿俏摇了摇头。 成芸身死肢解已是事实,她提前告官,无非是让流言消散得更快些,对成芸的父亲弟弟来说,则打击来得更早。 万般皆是命。 她在心中默念,想完觉得错了,应当是“万般都是书”,一切都不过是书中故事。 吹来一阵风,阿俏捏紧手帕,抛下纷杂心绪正要走,抬腿突然觉得不对。 太干净了。 南华寺禁闭几日,来时她分明记得大宝殿前飘满落叶,十分荒凉,怎么一会儿过去这么干净了? 不远处,簌簌的扫地声传来,阿俏头皮一麻。 只见一抹素色身形缓缓出现在石阶上,穿着纳衣,手拿一把半高竹扫把,动作缓慢而诡异。 那是个和尚,相貌年轻,少年模样。 阿俏做梦也没想到,荣德居然会是个弱冠少年。 “李姑娘。” 她心一紧,硬着头皮显身,隔着几丈距离看着石阶上的荣德,“小师傅。” 荣德颔首,合掌拘礼,浅声道:“前几日姑娘走得匆忙,不知那位公子身体如何?” 阿俏看向他身上的纳衣,衣角有血,早已暗沉。 “他很好。” “那便好了,”荣德又问,“姑娘为何深夜来此?” 阿俏说:“是梁丘先生让我来的。” “姑娘所说,是哪位先生?” 自然是教你歪门邪道的那位。 阿俏默语。 但荣德看起来着实骇人,她只能尽力周旋,“梁丘妙空,他嘱咐我来取一样东西。” 荣德问:“何物?” 从始至终,他只在石阶上站着,并未靠近一步,说话语调温和缓慢,然而他越是温和阿俏便越感到不安,倒宁愿他摆出恶人嘴脸。 “元极丹,”她说,“梁丘先生嘱咐我来取元极丹。” 荣德语气出现波澜,“元极丹?” “姑娘与梁丘先生相识?” 保命要紧,管它名声,死了都是身后事。阿俏道:“我与梁丘先生结识已久。” 荣德侧耳。 阿俏问:“你便是荣德?” 稀里糊涂地一顿唬,料想他也不会相信,阿俏又问:“成芸姑娘在宝殿中?” 这一刻,荣德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眼中的温和在刹那间消退,双目变得空洞而冷漠,嘴角平下,像挂悬久的尸体,向下松垮着。 他朝前迈了一步,步伐声极重,说话声好似从地下传来,“李姑娘,你记错了。” 阿俏微怔,握紧拳头,眼睁睁瞧着他朝自己走过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后背冒出冷汗。 “我记错了什么?” 荣德在她身前两臂处停下,轻声说:“你记错了时间。” 时间? 阿俏一愣。 一记惊雷落入识海,她全身冰凉。 是她算错了日子,那日在赁马坊听见两个马童谈话,她下意识以为,成芸事发在她和十七分别那日——也就是说,荣德立阵服丹,应当在今夜,而不是明日。 “李姑娘,”荣德问,“你是何人?” “我是……” 阿俏要回答,鼻间突然传来一股浓烈异香。 是从佛身中拿出的那颗元极丹。 她眼前一黑,再没意识。 * 时隔良久,阿俏总算做了个好梦。 梦中她泡在水里,水是温的,由身到心舒坦极了。有人踩水走到她身边问渴不渴,春日山雪已化,就在山外。 “日头太晒了,我出不去。”她说,说完咕噜噜潜进水底,妄图去捞对方落在水中的衣角。 有声音从上方传来:“阿俏。” —— 阿俏再醒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昏暗里。 上次昏厥是被十七敲晕的,由是,此次睁眼瞧见周围情景,她十分诡异地松了口气:又没死成,赚到了。 她所在的空间似乎是间屋子——太矮,不像是人住的地方,高处有扇小开窗,用木板钉封死,虚弱的光线从缝隙中穿入,这才能看清屋内情形。 阿俏站起来,一直腰,脑袋碰上屋顶,撞下一小块儿土,一部分落在脸上,味道腥湿难闻,像南方梅雨天气被泡腐的木头。 荣德没杀她,实际上,从头到尾他杀的只有成芸一个,其余人都关在寺外破落村庄的地窖里。 意识到这是哪儿,阿俏走到高窗边,透过缝隙看向外边。 外头是间老旧的屋子,看起来久无人居住。 她试着掰动钉木,使半天力气木板纹丝未动,掌心反倒多了几道口子。 其他被掳来的姑娘大概也被这样关着,难不成这些地窖是分隔式的? 阿俏清清嗓,朝窗口大喊:“有人吗!” 这一声喊花了她七成力气,然而并没听见回应。 又或者,她此刻所在并不是囚押姑娘们的村庄。 这就麻烦了,即便赶来淮阳的修士们要救人也不会想到,荣德竟然没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阿俏焦灼地在窗下踱步。 身上的清玉宗通行玉令也不见了,只剩一截缨子。她事先在绣袋中塞了两块方糖,如今绣袋不翼而飞,只怕得活活饿死。 早知当初就不该把玉牌浪费给十七,丁点没派上用场,眼下自己要用却已没了。 阿俏忧伤。 拜了,这个世界。
第18章 南华后山 淮阳一夜惊变,元府和南华寺出现邪修,城中百姓人人自危,淮水诸多修仙名门各自分派弟子下山,只一日就将淮阳城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陆启、陆明二人出客栈正碰上几个金袍修士堵着一位街角卖糕点的妇人,声称她接触过南华寺邪修——月初南华寺有场法会,到场百姓都能入殿烧香领取礼符,真追究起来,整个淮阳城至少得查押上千余人。 二人冷脸上前,那几位见他俩一身打扮脱俗,腰间又挂着玄水阁的行令,二话没说,灰溜溜地跑了,留下被刁难的妇人连声道谢。 陆明看着几人的背影,皱眉道:“哪个宗门的弟子?” “没见行令,怕是浑水摸鱼的,”陆启嗤笑,“几个筑基,下山也不怕被妖怪吃了。” 清晨至此,三教九流进城,一路上鱼龙混杂,他们见着不少糟心事,心中郁火。陆启又黑脸骂了几句才说起正事。 “李姑娘未回客栈,会不会有意外?” 陆明同样担心,“她修为不高,遇上危险恐怕难以脱身。” 昨夜嵇无双元府拔剑直指梁丘妙空,无双剑乃天下名器行七,两人竟也不分胜负,紧要关头清玉宗的二白长老现身相助,重伤梁丘妙空,可仍让他带伤逃了,目前正全城搜查中。 陆启自我安慰:“李姑娘机敏,定能平安。” “清玉宗避世已久,长老竟也下山了,梁丘妙空究竟是什么人物?” “鸿野之战九州尽损,百年休养生息,能搅出此等动静的邪修……”陆明深吸了一口气,“怕是当年残部。” 陆启噤声。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 好半天,陆启打了个哈哈,“杞人忧天,鸿野之战邪修早被屠了个干净,就算有,现在也该是一把老骨头。梁丘妙空修为虽高,年纪却不过四五十,不必自己吓自己。” “但愿如此。” 正说着,二人身侧经过一个抱剑的黛衣少年,十六七岁模样,束着高马尾,气质非凡。 陆明皱眉,看着他的背影,“陆启。” “怎么?” “你可看见刚才那位少年?” 陆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瞧见一抹黛色矜贵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怎么?” “他手中那把剑,似曾相识。” 玄水阁以术行道,但陆明是个空前绝后的剑痴,天下名剑,无他不知无他不识。陆启来了兴趣,“你见过?” 陆明不确定道:“或许是看错了。” 陆启不信,“你也会看错?” 陆明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他那把剑,似乎是子哭。” 挂在陆启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没了。 传说,李从吟年少时,曾是个草莽小儿。俗称,街溜子。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2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