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他将此作为遗愿,留给后辈:苏陵谷氏,承剑仙之恩打造神剑,世代相续,不可有违。 铸剑的任务,一代一代传下去。直至鸿野战前,谷氏一族终于打造出了那把绝世之剑。 但剑仙没能亲眼看见。 谷星携剑自荐,已是鸿野战后的一百二十年后,也就是九州邪祟再起之时。徐薇下山,乃平定祸乱,而非收徒,因此自荐并未成功。 谷星便让他将剑收了,此乃祖辈夙愿。 自此,这把剑跟随徐薇,血雨来去,诛邪无数,直至天道崩塌,湮灭在天罚之下。 剑名……阿俏卡住。 徐薇的剑叫什么,她竟一时想不起来。 那剑其实十分普通,出自凡人之手,到底称不上神器。徐薇愿意接下,只因为它志承李丛吟,而他一向恪守师道。 反倒是谷星,祖辈世代夙愿了却后他便回了苏陵,不久后病死,埋入苏陵春山。 苏陵春山。 阿俏灵光一闪。 苏陵往北,有一座山头,名为春山。 春山的山势并不高,几百年前常见鬼修在此修行,原因是此乃苏陵唯一一座矮山,建落以来城中白事都将棺椁埋在春山。时间一长,山上阴气极重,若有流浪的亡灵,也大多都寻阴汇集山腰。 那舞娘既是遭扒皮惨死,死后必然怨气不散,寻阴往春山去了。只要找到她的亡灵,就能知道,此案到底与邪修有没有关系。 有头绪,阿俏即刻就想动身,却想起此刻正在须臾境中,还不知道出去的法子。 她在桌上敲了两下:“仙长。” 等了片刻,徐薇并未出现。 或许是没听见。 她又唤了一声:“仙长。” 这时,周围灵力出现轻微波动,阿俏整理好思绪,果然看见徐薇从屋外进来。 “仙……” 她一顿。 徐薇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仙长可有不适?” 他似乎又苍白了些。 徐薇道无碍,唤问他何事。 阿俏道,这几日修养,觉得身体好了很多,想出去放放风。那天在湖畔听渔夫议论城中命案,叫她想起曾在《奇术集》上看过的一门药术:萃颜。 “服下萃颜丹后,容光焕发,但会每月蜕皮一次,期间不得见光,极为痛苦。丹药中有两味重要药引,一是人皮,二是人血。” 城里的扒皮案或许与它无关,但九州不定,淮阳又刚闹过邪修,还是未雨绸缪为好。 “至于离魂症……”她表演了一把彻头彻尾的不要命以及不要脸,“日后再修养也不迟。” 仙长,进进出出,多有劳烦。 徐薇:“你在须臾境中修养月余,外界也只过一个时辰,不急。” 阿俏不定,外界一个时辰,但她体感上可是实打实地过一个月。但凡是个急性子,眼下都该急得头发冒烟了。 徐薇虚手拿出几本功法:“你已筑基,又身处须臾境,修行事半功倍。若静心修养,不日便可出境。” 那几本功法,阿俏接来翻看,大多是内功之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她在小鸣山学过点浅薄医术,两者融会贯通,并不难懂。 但还有一本剑籍,十分复杂。 之前在光叔给的那些剑法秘籍里,阿俏就领教过剑道的晦涩。长芙也说,修从剑道枯燥无涯,有人穷尽一生都领悟不了其中真意,只能止步于剑器。 “仙长,”阿俏叹气,“我没剑。” 须臾境中,想要剑,自然有。 徐薇递来一把木剑。 一入手,阿俏感到一股汹涌的力量。 这木剑是境中灵力所化,周身灵气萦绕,精致非常。她怀疑,会不会掂两下就散了。 “并不如你想的脆弱,”徐薇看穿她的顾虑,“可抵大乘修士全力一击。” 大乘。 她刚筑基,筑基之上是金丹,金丹之后是元婴,元婴后到化神,化神之后才大乘。 阿俏便对照,书里提过的大乘修士——二白。 行。 一巴掌能拍死三千个她。 “这剑,”她馋了,“能带出须臾境吗?” 要是能带出去,这辈子值了。 可惜,徐薇说不行。 须臾境中灵气充裕,且不受天地桎梏,方能用灵力化物。至于外界,自天地初开,经数万年的修行,九州早已灵气稀薄。若不是灵源尚存,又有生死陨落、周元复始,仅修士修行都极为困难。 难怪书里说,修士的寿数代代消减,大战之后灵力复苏,才有新盛世。 阿俏恍然大悟。 普及可持续发展观,刻不容缓。 拿了剑,她略犹豫,看向徐薇清瘦的手背,试探道:“仙长手上,是剑伤?” 徐薇温声说是。 “之前在小鸣山,我跟药童、任师姐学了点医术,也在书中见过元神修补。若有修为高深的药修,兴许能治愈。” 她补充:“医修习的是逆元心法,逆行周天,有些伤只有他们能治。” 普通修士修习顺元心法,若灵气逆行出了岔子,轻者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 逆元心法也并非谁都能学,医修一出生必须彻洗根骨,打通全身筋脉,这过程极为痛苦,鲜少有人能捱过去。 清玉宗外山的任师姐才筑基,要医治徐薇的旧伤,修为至少要在大乘之上。 大乘医修,九州屈指可数。淮水有元极医谷,谷主元极医仙修为已臻化境。可医仙脾气乖戾,治病救人全凭眼缘,碰上他不痛快的日子,去了也是白费功夫。 至于剩下的医修,大多潜修在中州,被各大宗门当成祖宗,一边供着一边借来借去。 徐薇此行中州,目的是否只是有桑,阿俏还没弄明白。 但终归是那句话:他必须活着。 * 起风了,阿俏负剑关上窗。 须臾境内,风雪雨晴,都是徐薇意念所化。 他走了,却没完全走。之前她在纸上百般纠结,想必都被看在眼里。 早知道,就该像在清玉宗最后一晚那样,写得再直白点,“愿仙长无病无灾。”
第27章 卿卿姑娘 五个月后——五个时辰后。 阿俏睁开眼,只觉头痛欲裂,四肢发软。等元神与身躯度过适应期,才叹了口气,慢吞吞地下榻,活动筋骨。 身上冷得很,元神离体就像死过一回,到镜前一看,果然脸色甚惨,犹如刚出棺白尸。 耳边徐薇传音:“片刻即可恢复。” 隔帘传音,多此一举。阿俏纳闷,掀帘一看,徐薇不在舫内。传音之术她学得还不太熟练,先运了一遍心诀,确认无误后才回问:“您不在船上?” “船头。” 阿俏随手挽了头发,揉揉肩,朝舫外去。 须臾境内六个月都是春天,寒暖不知,一出舫,带有水意的凉风扑面而来,阿俏一顿,下意识调气御寒,却感到经脉疏涩,无比虚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身体太滞涩。 此刻正值黄昏,霞光无限,野火烧云,一丈水,两丈天。 徐薇的身影独立在水天之间如池边清树,阿俏心塞地过去,听到他问:“可有不适?” “刚醒来身上有点冷,现在好多了。” 徐薇伸手,她将手腕递过去。很快,一股熟悉的灵力涌入,游走全身,通涩疏堵,经脉渐渐活络过来。 徐薇:“此为开元。” 境中筑基,身体还僵,说白了就是硬件没跟上,出来得开次光。开光过程有快有慢,但既是紫薇尊者,必然没有慢的道理。 不多时,灵走大周天。阿俏豁然感到额前一明,耳边的风声与水声蓦然变得舒缓,灵府渐渐充盈。 待她再凝神,视野之内变得无比清晰,水底深处青鱼游行,水虫浮浮沉沉。 远处湖岸上的白鸟在啄花,蹦跳间落下一片细小羽毛,被风吹得高高飞起……一目可识数百米? 尚在惊异,徐薇收手,温声道:“此后修行感悟,循序渐进,切忌贪功冒进。” “仙长放心。”必然不会。 她虽跳脱,对自己的认知却十分清晰,能筑基纯属侥幸。这辈子要能活到一百岁,就算阿弥陀佛。 在境中已商议过舞娘命案,趁夕阳未落,两人休息片刻便要动身。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弄清卿卿姑娘的本名、年岁和生平,得去趟玉腰小坊。 玉腰小坊处在城中闹市,隔壁就是大名鼎鼎的留香阁。傍晚酒楼附近人潮络绎不绝,进去前阿俏打听了一下,晨时官差早早来过,带走了认出卿卿姑娘的丫鬟,但很快就将人送了回来。 至于问出些什么,尚未可知。 毕竟死了姑娘,坊内清冷,仅有的几位客人也都是喝茶的。进去后有打妆容艳丽的女人上来迎客,自称三娘,阿俏听到愣了一下,客气地说您好,我们想来打听点消息。 上门打听死人的消息,多有忌讳,阿俏已事先做好要掏银子的准备,没想到三娘坦然一笑,问:“是来问卿卿姑娘的事吗?” 阿俏意外:“您怎么知道?” “二位看着太正经,”说完,三娘引着两人去了二楼偏远的茶座,坐下后沏上茶,柔声道,“两位问吧。” 三娘看起来约莫不到四十,款款大方,又不虚直言,阿俏便将来意说明,稍加编饰。 说他二人打南边来的,游历至苏陵,不巧碰上命案,听闻卿卿姑娘死得离奇,便想来看看。 话里,她刻意说得有漏洞。 其一,卿卿姑娘今早才被发现,消息远不会散得这么快,既是游历,至少要等案子发酵起来才会找到玉腰小坊。 其二,普通人撞上命案恨不得绕远着走,还没见过上赶着沾晦气的,要么别有用意,要么脑子有病。 之所以乱打马虎眼,是想留个心眼——谁知道这事和邪修到底有没有关系,试一试总没错。 果然,三娘啜了口茶,缓缓道:“二位是修士吧?” 阿俏问:“这也能看出来?” 三娘道:“玉腰小坊开了已经二十年,来往恩客里,也是有修士的。” 阿俏:“……” 这是可以说的吗? 当着徐薇的面,她浑身不自在,咳了一声,端杯要喝茶。 三娘见她耳朵赤红,笑道:“前几日有从淮阳回来的茶商,也说最近不太平。两位既是修士,有话不妨直说,奴家必定知无不言。” 阿俏将杯子放下,开门见山:“卿卿姑娘,是苏陵人吗?” 三娘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卿卿姑娘,本姓辛,唤辛暮容,不是苏陵本地人。 二十岁,也就是十年前,随父做药材生意来到苏陵,二人合开了间药铺。落脚苏陵的第二年,辛父卖错药材,误使城南一家三口中毒身亡,被处以死刑,药铺也被迫充公。辛姑娘了无依靠,三娘见她可怜,允她到小坊做女杂役,不卖艺不卖身,只在后坊做些简单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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