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下山时,长芙闭关才金丹期尚未圆满,修炼如此之快? “现在是什么年份了?” “宁志十六年,”徐薇抬起了她的手臂,轻揉按压,“你沉睡三年,周身阻塞不能调动,切勿心急。” 阿俏大震:“三年之久?是幻境持续了三年吗,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渡劫之身并无大碍。” “那幻境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睡三年……” 徐薇示意她静心,端来半杯清茶喂给她后,不急不缓地将来龙去脉解释给她听。 三年前,也就是宁志十三年,有桑花开,云染千里。 有桑开花,是祥瑞之兆,意味着九州灵气复苏,将迎来新的繁荣。由是中州大喧,天下修士齐出。 这场花开大概持续了半月有余,半月后花落结果,落地生株,又生长出新的有桑,虽不如原先那棵庞大,却断断续续地开花结果,一茬接一茬,一直开了三年。直到月前,最后一株小有桑终于过了花期,至此才算终结。 阿俏敏锐地问:“若幻境不结束,那有桑,是不是会一直开下去?” “嗯,幻境是以有桑花开的灵力为基础,若无花开,幻境不成。” “你是如何让有桑一直开花的?” 徐薇:“渡生佛尊身边有一青鸟,是上古神兽,它衔果埋枝,长居于树下,日日催生有桑,才使有桑成林。” 渡生佛尊,里里外外帮了他二人这么多忙。阿俏心中感怀,不觉间又拂来几阵风,神智渐清。 揉了好一会儿手臂,似乎缓过来点劲,视力也基本恢复,隔着暗紫的软纱能看见,她其实是躺在一座半榻上,身上披着一条薄毯,先前听见的风声水声都来自水榭,大概是长芙将她抱进亭台吹吹风,这样能苏醒得更快。 “那我呢,我之前是在天书院檀三山晕倒,为何会回到清玉宗?” 徐薇就在身侧,若要看他需费劲抬眼,或者扭头,眼下她脖子僵得像石棒槌,要是一扭怕得断下来。上句说完,阿俏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你离我近些,我看不见你。” 徐薇发出一声轻笑,俯身取下系在她耳后的软纱,并嘱咐:“先将眼闭上,再缓缓睁开。” 阿俏乖乖听他指示,闭上眼后等了十几秒,终于徐徐睁开眼帘。 远景楼阁水榭,亭台清池,不是鬼城那空寂灰败的悬阁,是真正的曲水流丹,落在小鸣山山脚下。 轻风卷夹着草木香气,拂过一座座清丽小阁。外面的日头有些烈,卷帘间可见池中莲花尽开,已到了夏天。 再看徐薇,清黛长衣,衣袖微挽,正托着她的手臂,指骨轻揉慢捏…… 阿俏当场害了个大臊,笨拙地抽回手,结结巴巴地说:“仙长,不必……我歇一歇就好了。” 手上落了空,徐薇将衣袖放下,悠悠然坐到离她只半步之距的石凳上,只稍风一吹,衣袂就能碰到阿俏垂下榻的裙身。 眼见着他就在身边,脸色平静柔和,阿俏极不自在地捻捻手指,没摸着幻境里手腹的旧疤痕,更不自在了,觉得刚才让他离近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自己的承受能力几何毫无心数。 徐薇顿了顿,在她忐忑的目光里,终于开口:“你在天书院受伤昏迷不醒,是二白将你带回清玉。” “二白长老?” 他点点头。 阿俏顶着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危险,竖起耳朵,听徐薇讲,三年前二白长老下山追查邪修,在梨台城发现了妖物痕迹,顺之追查到南康,得知年初天书院曾有弟子涉足南境,便沿路北上直问天书——有关妖物的来历没打听到,反而捡回了一个冒名清玉的女修。 回清玉之后,阿俏一直由外山的弟子和医修照料,直至前段时间长芙与横玉相继出关,将她认出,才换由长芙照看。 听完,阿俏有些心虚,一边想二白长老心地善良,连她这样冒名的散修都肯救,居然丝毫不怀疑;另一边又想,若是二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会不会一巴掌把她送回天书。 “你身上有我留下的手诀,”徐薇看穿她心中所想,“你下山时,我在你身上曾留下了一道防身禁制,一可在关键时刻救你性命,二是清玉宗人能够凭此分辨你的身份。” 阿俏恍然大悟:“难怪我一人离开太初寺,你都没说什么。我还想,若是我在天书院遭遇不测,你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原来是死不了。 各种意义上的“死不了”。 她偷偷瞟了徐薇一眼。 前世之世,她还没告诉徐薇,自己已经知道了不少。 徐薇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俯身:“怎么?” “你是什么时候回的清玉宗?”她问。 徐薇:“三日前。” 阿俏顶了顶胳膊,发现还是撑不起身,放弃了,低低地问:“这三年,你一直在太初寺?” “嗯,太初寺遗世清净,适宜闭关。” 当然,也适宜入娑婆幻境,无人打扰。 阿俏心道,算了吧,已然这样,之后无论如何与他都无关了,他愿意弃旧,已经是最大的庆幸。 这么想着,她不由看向徐薇,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视线却落在她的眉心处。 她也探身问:“怎么?” 徐薇缓缓抬手,指尖一寸一寸进步,轻轻点落到她的眉心。阿俏闭上眼,感受到一点淡淡凉意,从他的手指渡来,沁入四肢百骸。 “入娑婆幻境,便要承受天罚,”徐薇看着她,低声道,“日后你会饱受流焰逆行之苦楚,半月一次,痛不能当。”
第82章 赤霞议事 阿俏微怔, 睁开眼。 她在徐薇的眼神里看见了许多情绪,有怜惜有悔恨,还有一些她看不懂、也说不出口的。 想了想, 她迟缓地将徐薇的手拉下来, 意图用掌心温度将他的手指捂热, “不是说剑修体质偏寒,你要是担心,可以教我剑法,说不定就能压住了。再说,你有流焰在身,不也受得住吗?甚至丝毫看不出痕迹来。我修为心智都不如你,也很怕疼,但是自以为耐力还算过得去,最多疼得哭一哭。” 说着, 她顺势露出点笑容。殊不知, 一睡三年, 一张小脸早白得跟已入膏肓的病人似的, 这点笑挂在脸上更显容颜憔悴,像一阵风吹来就要散了。 徐薇道:“你的身体只有筑基修为,不足以支撑流焰, 发作时的痛苦要远胜幻境千百倍。” 阿俏:“……” 她忘了这茬。 境外,她还是个筑基小菜鸡,一道阵法就能震得呕血大伤, 若遇上邪修…… 她连忙抓紧徐薇, 眼巴巴地求问:“有没有什么快速提高修为的办法?正经门路, 没有后遗症的那种。” 徐薇残忍回答:“修行艰险,没有捷径。” 纵使意料之内, 阿俏仍然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徐薇又道:“你已筑基圆满,待身体恢复,勤加修炼,半年内便可结丹。操之过急是修行大忌,切忌一时骛远以致心境不稳。” 心境动荡的后果,轻则修行阻塞,重则走火入魔、以死收场,他的担心不无道理,阿俏应声:“你放心,我不会的。我就是怕万一遇上危险,没有自保的能力,跑都跑不了。” “有我在,”徐薇牵住她的手,定然望她,“我不会让你有事。” 这眼神,烫得阿俏耳朵发软,心情摇曳,目光飘忽不定,一会儿落到徐薇的眉眼,一会儿又落到他的唇上,前前后后换了十几个地儿,最终躲闪着下行,落于两人紧拉着的手掌之间。 他二人的手,都白得似玉,修长干净。指骨碰指骨,掌心贴掌心,嵌勾在一块儿,漂亮又登对。 阿俏脑子里倏然蹿过一个念头:快速提升修为的办法,似乎还有一个。 她的目光顿时变色……不,变味了。 相贴着的手也变得灼人。 她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假模假样地清清嗓子,想把手抽出来。但徐薇将她手指缠得很紧,用力一扯,愣是将两人的胳膊都扯得一顿。 此番动静之大,徐薇看出不对,定了几秒,在阿俏欲盖弥彰的面色里徐徐开口:“还有一方法……” 阿俏忙冲上来捂他的嘴:“不用说明!” 捂定然是捂不了的,眼下她几乎就是个瘫子,抬胳膊尚且费力,谈何捂人嘴脸。 徐薇将她抱了个满怀。 阿俏心跳如鼓。 她听见徐薇浅笑着在她耳边说:“元极医仙曾为我压制过流焰,待你恢复,我带你去医谷。” “……” 天爷,来道天雷劈了她吧。 * 复健不难,难在盯她复健的人。 身在清玉,寄人篱下,自该谨慎小心。奈何阿俏想要谨慎,徐薇不许,每日都来曲水流丹一坐半天。 从前都是她上赶着去找徐薇,现在位置对调,彻头彻尾的不自在,睁眼闭眼想的都是:天亮了,天黑了;徐薇来了吗,徐薇走了吗? 几天下来,战战兢兢不说,小鸣山外门弟子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很奇怪——任师姐每日会来诊脉,有时碰上徐薇,拎着药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药童带着彩雀下山来看阿俏,说上两句,忍不住就要遛。 徐薇没对外山弟子表明过身份,弟子们都以为他是内山哪位长老门下的亲徒,见到了就躬身叫一句“师兄”,听得阿俏心惊胆战,心想这辈分真是乱了套,要是哪天让内山的长老撞见,会是何等场面。 很快,她开了眼。 某日傍晚,她练剑回亭,徐薇正坐在亭下翻看剑籍。阿俏刚想问他坐这儿一天看出花了没有,忽然听得遥远天际传来两声破天的剑鸣——如今她对这些动静已是很敏感,下意识就要拔剑结阵,无奈对方剑影比她的动作快上数百倍,等她将剑拔出来,对方人已到了,并从剑影中显身——是二白长老。 二白长老神色匆匆,见到徐薇匆忙行礼,“尊者。” 叫完人,他注意到阿俏也在边上,也躬了一身,“姑娘。” 阿俏被大礼吓得腿都软了,忙不迭收了剑,鞠躬还回去:“二白前辈。” 二白瞥了徐薇一眼,后者神色淡淡,他便拍拍衣袖,冲阿俏又躬身:“姑娘身体恢复如何?” 阿俏惊悚,将腰弯得更深:“有劳前辈记挂,已好得差不多了。听尊者说,是前辈带我回清玉,还没来得及道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姑娘言重,清玉宗一向……” 两人对勾着腰,你来我往、客气来客气去,鹦鹉学舌似的,将天底下的好话全说了一遍,恨不得唠出一本《客套经》。 说到口干舌燥时,阿俏偷瞟了徐薇一眼,发现他早将剑籍放下,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与二白,满脸写着“看热闹”三个大字。 好一个清雅端正的紫薇尊者,看起热闹都坐如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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