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却道:“你有怜悯之心,并非错事。” 他给阿俏留下了喘息的空间。 …… “清玉迁址时曾遣散宗门弟子,去留随意,并不强求……” 前往秘境的山道漫长,夕晖下,霞光入谷,林间光影筛漏,草木清静。这条路阿俏曾走过,心头滋味一时间百感交集。 清净无为说起来容易,她对自己的生死或许能做到不在意,对旁人却无法看淡。 若任由邪修作乱,九州衰败…… “这无力感……”她重重叹出一口长气,“世人都有怜悯之心,若修无情道,是否就能拔情绝爱,斩断心绪?” 徐薇走在她身侧:“无情道艰险易碎,九州已几百年未出现过无情道修,你心性天生多情,更适合有情道。” 天生多情。 想必是天生多绪,总爱瞎想。 阿俏跟紧他:“邪修作乱,清玉败落,人间如此凋敝,你是如何做到心静不移,世事不沾的?” 徐薇:“来往轮回,便能做到心静。” 阿俏哑然。 说完,他可能觉得回答得不好,接着道:“你若无法旁观,不如顺遂自己心意,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若得偿所愿,也算死得其所。 阿俏脑子顺着飘出这句话,不由笑了:“你要灭世,教我的,却还是正经道论,一点也不像个坏人。” 徐薇看她,她停下来,半抬头回视,眼神清澈,神色认真,道:“你助郁琮建成鬼城,各地邪修前赴后继地赶来中州又死于中州,其余八州得到喘息机会。在我看来,鬼城,更像是为诱诛邪修而打造的牢笼。” 结束秘境必须要以娑婆经开启娑婆大阵,“……炼化山墟,献祭九州。但到山墟炼成时,你真的会选择将娑婆经诀交给渡生佛尊吗?” 她历经的时间与徐薇永远不对等,体会不到他在漫漫时间长河中游走,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观查天道、观查人间。近日,阿俏愈发觉得,这人依旧活得劳心苦形,喝再多茶也解不了他身上的药气。 “幻境结束,这世界就成了空,我没切实地经历过百年岁月,不愿猜测那些不好的事。等到了境外,历经生死离合,饱尝天道苦果,将你经历过的路也走一遭,或许才能心静。” 徐薇点头,眉目温柔:“也好。” “届时,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百年前的娑婆里,到底历经了什么。” 徐薇:“你若想知道,我现在也能说给你听。” 阿俏重新迈步:“我怕现在听了难以承受,我还没足够的信心。” 洞虚秘境的入口已杂草横生,陡峭悬崖上生出各类草植。 一道沾血的阵诀后,密林里卷起长风,山崖上松散的石块和植被滑坠下,朝着崖底以倒吸的姿态翻卷,周围草木也被连根拔起,混乱地卷入漩涡。 待声势停下,崖谷成空,一片狼藉,深渊洞口缓缓打开,洞口处几缕弧光以极快的速度流窜,光影留痕,渐渐构成一面暗红阵界。 阿俏搜刮上一世的记忆,不确定道:“我能进吗?” 徐薇朝她伸手。 她犹豫一秒,将手递了过去—— 眼前,只有黑。 他们似乎走在一条很长的道上,周围很安静,唯有她与徐薇的脚步。 黑暗会放大感官,徐薇的手很凉,身上的药香也比寻常时要重,阿俏不自觉地握紧五指,便听见他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就在你身侧,别怕。” 阿俏放缓步伐:“秘境里能点灯吗?” “秘境食光,除了轮回花,其它任何光源都会被吞噬。” “那你是如何辩路的?” 徐薇轻笑:“秘境认主。” 阿俏道原来如此,却还是对这不见五指的黑暗感到忐忑,总觉得,暗中或许有什么东西正看着自己—— 穹顶之下,无数鬼影,形貌狰狞,扭曲地攀附在山岩上。徐薇抬眼,鬼影们煞时大惊,畏畏缩缩地扭过头,争相往壁缝里钻。 边上的阿俏小声问:“你是什么时候与秘境结契的?” 徐薇回头,眼神变得柔和:“鸿野战后,阙平末年,清玉宗南下至淮水,开山勿扰秘境,我因得此机缘。” “郁琮仙尊的机缘也是在阙平年末,这么巧……” 黑暗里,她又开始思考,侧脸神情专注。若有光源,此刻她的眼眸里当有一汪碎影,如春水清波,说起话来,眸光也会随之沉浮。 徐薇静静地看着她,脚下步伐稍移,离她又近了一分。 两人此刻几乎要蹭着对方,已不能更近,阿俏虽看不见,却感到鼻间的药香更重了,有些纳闷,扭头问:“怎么?” “何时才能不聊郁琮?”徐薇说。 阿俏:“啊?” 他道:“往生秘境是死后清净之地,人间之事不可带入秘境。” 阿俏微微睁大眼:“还有这种说法?” 徐薇:“嗯。” 紫薇尊者说有,自然得有。 阿俏立刻闭了嘴,点头直腰,专心行路。 静行片刻,徐薇听见她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仙长,下次吃醋,找点像样的借口。” “……” 他们走了很久,黑暗中不见天日,道路没有尽头,时间长了,便像走在黄泉路上。 某一刻,阿俏突然觉得心神一晃,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从心底溢出,海潮般将她淹没。她本能地意识到不对,抓紧徐薇地手,镇定地问:“娑婆大阵开启了吗?” “嗯,”徐薇道,“幻境碎裂会陷入持续的黑暗,我不在你身边……” 阿俏笃定:“没事,我经历过一次,有经验。不过可惜了,没再亲眼看见须臾树,若能故地重游,说不定就能多记起些什么。” 徐薇停下,“出境后,等我找你。” 他撤了禁锢。 刹那间,秘境鬼影的啸声传入阿俏耳中,但只一瞬,声音又全部消散,仿佛被凭空掐断。 同时,手上一空,一直伴在身侧的药香也消失了。 她感到时间与空间在发生改变,密密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什么都有,真的假的,境内境外…… 当万千光影掠过,全世界安静下来。 阿俏看到,一棵巨大的有桑神树生长在群山之间,枝繁叶茂,树下生灵无数,走兽衔花醉倒。 有一披着金衣的佛僧,对树参禅。 披着青色流光的鸟儿,借风腾空而起。 纷纷花雨中,青鸟旋飞,佛僧转过身来,合掌向她躬身问好:“阿俏姑娘。”
第81章 大梦初醒 耳边远远地传来风声与鸟鸣, 间或有并不清晰的水声,阿俏轻轻蹙了下眉,想要睁开眼, 但眼皮沉重, 像被一万斤石头压着似的, 怎么也挪不动。 她就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阖合,听着那些风声水声,想着这是什么地方,是终于回到境外,还是又一个新的幻境。 若是境外,那应该在天书院,天书院有这般和风清水的地方吗? 要是新的幻境…… “阿俏姑娘似乎要醒了!”耳边突然响起长芙的声音。 阿俏心道:哦豁。 长芙在,看来是新的幻境。 她顿时就不想面对了。 搁这儿玩幻境套娃呢, 再一再二还再三, 那幻境是人该待的地方吗? 长芙:“师叔说她应当就在近几日苏醒, 是真的!” 徐薇…… 阿俏在心里叹了口气, 无论在哪儿,她总要去找他的。 这么想着,她拼尽最大力气, 用力睁眼——随着一阵刺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似乎有几个模糊人影。 “阿俏!” “李姑娘!” “……” 她这是, 瞎了? 阿俏挤眼, 还是白茫茫的,她心下一凉, 抬手要去摸摸眼角,却发现全身无力——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介于极致的重与极致的空之间,就好像身体不属于自己,无法由大脑调配,也支撑不了任何动作。 这与离魂症相似的症状引起了她的剧烈恐慌,加上眼中只有一片白,她几乎是本能地喊出了徐薇的名字。 喊出口后,身边突然陷入安静,须臾,她的眼睛被一截柔软的纱布轻轻蒙上,徐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在。” “我的眼睛……”她又发现,自己的嗓音也哑得惊人,“我动不了了,也看不清你……” “你沉睡太久,双目不可直接见光,”徐薇似乎走到了她身侧,微微弯腰,阿俏能闻到,药香味离她近了,“身体也是,待恢复几日便可如往常一样,别怕。” 阿俏慢慢放下高悬的心,咳了一声,低哑地问:“我们这是在哪儿?” “清玉宗。” “……还是幻境内吗?” 徐薇温柔道:“不,是境外,你已出境。” 出境了。 那她怎么会在清玉宗? “眼睛可好受些了?”徐薇问。 阿俏微微眨了眨,有遮光软纱滤光,果然好了点,已没有之前的刺痛感,便“嗯”了一声,“我刚才,似乎听见长芙在说话……” —— 长芙呆滞地抱着长剑。 徐薇回身过来,慈声道:“近日辛苦……” 她打了个寒颤,只觉头皮发麻,剑都抱不住了,叠声道:“师叔客气,一点也不辛苦。横玉!你说是吧?” 横玉微微一笑,道:“阿俏姑娘既醒了,我去禀报师傅。” 说完,他飞快转身。 横玉走后,长芙站不住,火速寻了个由头,也一溜烟跑了。 阿俏只听得两声剑吟,周遭安静下来,先是好奇这两人的语气与脚步为何这么匆忙,后头有鬼撵似的,随后猛地想起来,境外清玉宗,她跟徐薇清清白白。 “仙长……”她说话声音更哑了,“他俩……” 他俩怎么? 他俩是不是被吓得世界观崩坏了。 阿俏心底直哆嗦。 徐薇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回比之前更近,几乎是贴着她说话,唇瓣开合的吐息洒落在阿俏耳边,只差半寸就能碰到她的耳朵:“你可以像方才那样,直接唤我的名字。” “哈哈哈。”阿俏尬笑,笑完从耳边蹿起一团火,一路烧到全身,不用想也知道,现在脸一定红得跟小龙虾似的。 她灰心灰意:“方才长芙和横玉在。” 徐薇:“嗯。” “我叫了你的名字,你还离我……这么近,恐怕吓到他们了。” “他二人元婴修为,渡劫雷霆面前都能不动于色,怎会被这区区惊吓。” 这怎么能一样!阿俏无声呐喊,任谁亲眼看见长辈和姑娘亲昵都得震惊,何况你这年纪都能称得上祖宗辈分,老树开花尚且要避着点人! 但很快,她发觉重点:“元婴?长芙已及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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