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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域有邪佛，南康有地蛊，说二者没关系，不太可信。 阿俏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郁琮堕邪后，元神不稳，我替他修补元神时窥过他的识海。” “助纣为虐。”她嘀咕。 徐薇神色镇定：“没有下次，以后便都听你的。” 嗯？好突然的承诺。 阿俏呆了一下，猛地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在讨好她，不由把背挺直了。 紫薇尊者，居然在讨好她。
第80章 尘埃落定 月华清亮, 徐薇释放了神识，便没有邪修再上赶着来送死，娑婆大阵的光芒在夜中堪比一轮烈日。阿俏问他, 出境后想做些什么, 徐薇道, 一切顺遂她的心意。 “我想回清玉，随同长芙他们下山，这世上还有许多无辜之人。合庄、淮阳、苏陵……救不了整个九州，就救千人，百人，哪怕一人，”她对月道，“即便是与上一世相同的道路，我也不怎么害怕了。” 她还是想做良善之人。 徐薇：“我早已碎弃苍生大道。” 自他起了倾覆九州以断循环的念头, 他就不再是执剑肃守苍生大道的紫薇尊者。 阿俏摇摇头：“有一句话, 我觉得说的很对, ‘君子论迹不论心’。我也有过说出来会被千夫所指的想法, 但那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待清醒，才发觉有多可笑。” 她说：“你曾剑守过苍生一世, 不如就将这一世的妄念与上一世扯平，做个清闲散修，与剑仙一样, 逍遥天地, 另择无为。” 徐薇颔首：“另择大道, 需将修为散尽，重新修行。届时, 恐怕得需要你当回大夫，照顾在我身侧，不能再下山。” 散尽修为？ 阿俏吓了一跳：“我胡说的！你都两百多岁的人了，这把年纪修为散尽，岂不是当场就成了一堆枯骨，不行！” “……” 这把年纪的徐薇当场沉默了。 阿俏后知后觉，自己个儿似乎戳到了人的痛楚：“我不是说你老……我的意思是，修行不易，多少人求不来你的境界，散尽可惜。再说，九州邪修那么多，万一哪天遇到修为在我之上的邪修，我打不过，你也没有修为，我俩就只能做一对亡命鸳鸯……” 但看徐薇的表情，似乎很想和她死在一块儿：“鸳鸯？” 阿俏觉得他挑错了重点：“总之你不可散尽修为，也不能随便受伤。之前在须臾境中，我观你元神，旧伤狼藉，日后万不可再拿自己不当回事。” “好。” “就算受了伤，也不许瞒着我。” “好。” …… 时间仅三日，渡生佛尊每天清晨还是会找徐薇喝茶下棋，好似娑婆大阵只不过是一抹浮在天上的虚影。 鬼城却已乱作一团，有人说，那浮天的金光阵出自大佛修之手，对方至少大乘，灵府灵气无穷，若杀了他炼丹，必定修为大增。又有说，大阵出自紫薇尊者之手，郁琮仙尊失踪或许就和此阵有关，徐十七蛰伏鬼城三年，果然有所图谋，清玉最后一人也堕邪了。 最离奇的说法是：听云喜佛窟的人说，徐十七身边有一位相貌平平的女术修，生着一双红眸，修为不定，但出招邪乎，那大阵出现得这么突然，兴许就是她干的。 几日，她听了自己的各种身份：徐薇的徒弟，徐薇的炉鼎，徐薇的女儿，甚至是徐薇的孙女，没一个听得下去。 找来宣融，宣融的第一句话也是：“那金光大阵，是前辈所为？” 阿俏没直接回答：“或许是紫薇尊者呢。” 宣融笑了：“尊者从不轻易在鬼城露面。” 阿俏也笑了：“问尘镜，是你毁的。” “前辈为何如此笃定？” “碎镜中有一缕残留的鬼气，我在阁中，还发现了《山墟》一书，是你留下的。” 宣融道：“前辈敏锐，不过镜碎亦可修复，那《山墟》就当是我赠予前辈的心意。至于最后一块问尘镜碎片……” 阿俏听懂了他的暗示。 他想用问尘镜，引她去救宣骊。 想得美。 灵蝶幽静地落在桌边，阿俏放下笔，将默写好的纸张摊开来，一字一字对比原书。 幻境中的东西无法带出去，她只能以义务教育的方式死记下来。 顺带着一心二用，诓骗宣融。 “上清阵危险，即便我想救，也是有心无力，说不定刚到山脚就会被地气迷惑心智，大开杀戒。届时不但救不了你姐姐，反倒白白送了性命——我的命，也很贵。” 宣融不语。 阿俏翻了一页，语气一转：“不过你拿问尘镜碎片要挟我，倒很聪明，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寻找问尘镜的？” “前辈元神有损，身在鬼城，与紫薇尊者相识，却找我一介鬼修打探尊者的过往，想必是记忆有所缺失，又不便直接向尊者言明，去藏阁，所寻之物只可能是问尘镜。” 阿俏顿了顿，怀疑这人是不是学过逻辑心理学，“你对郁琮仙尊的东西，似乎如数家珍？” 宣融轻声道：“仙尊一心成圣，问尘镜对他而言，只是一面镜子。” 阿俏默默：“你可在问尘镜中看见过自己的前世，是正是邪，是善是恶？” 她偶尔会有幻想，邪修通达轮回后，会不会革新面目，选择不同道路。若人人都能像渡生佛尊那样，洞窥世事，清净无欲，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纷争。 当然，这只是幻想。 料想以她之力，还做不到感化邪修。即便能感化，天罚雷霆，也还是会如上一世那样降下。 今朝有酒今朝醉，她要拉着徐薇做咸鱼。 末世里，两条虽有善良但不多的咸鱼。 阿俏正脑补着咸鱼生活，忽然，屋外传来一声低沉的阵吟。她火速收回传音灵蝶，折断和宣融的联系，赶到屋外，便见天上金光大浮，几抹人影落在阵上，正欲行功。 还是有邪修抵挡不了诱惑，冒死赶来探阵。 娑婆大阵已成，只剩最后一天，这几日渡生都在与徐薇下棋。旧友将散，阿俏不想惊动他二人，当即朝天喝声道：“速速退去！” 探阵几人注意到她，彼此相视，中间那个拔剑道：“大乘而已，吞了她！” 然而，他手中的剑刚出鞘，娑婆阵面忽然又一震，金光暴起！阿俏左手刚结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在金光穿透下，那几人的身体赫然化作云烟，成为虚无。 连元神都没留。 这阵法，竟然直接将人湮灭了。 天际突然涌起乌云，大风突兀地刮起来，极北群山间响起兽啸，大地震颤、地气翻滚，阵道也随之出现裂纹。 阿俏心道不好，这几人的修为都在大乘以上，大能陨落会引来天地异动，一下死了三位，怕是会引来天雷。 她立刻拔腿就要去找徐薇，但眼前一缕流光闪过，眨眼间，徐薇已经来了。 “方才有人探阵……” “知道，”徐薇问，“可有受伤？” “没有，娑婆阵将那三人湮灭了，三人都是大乘，恐怕会有雷劫。” “无碍。” 顶着漫天的黑云，他居然还能说出“无碍”两个字，阿俏瞪眼，又被风吹得连忙半闭上，扭曲道：“你又要生扛天雷吗！” 扛扛扛，三千雷霆劈不够，他还劈上瘾了！ 徐薇突然说：“我想带你去一处地方。” “啊？” 阿俏眼又一睁，左右一大一小地挤在脸上，格外滑稽。 “在鬼城之外，”他解释，“或许要花上一日。” 寸地之功居然还要花上这么久，他要带她去的地方，想必很远。 “你要带我回清玉吗？” 徐薇点头。 阿俏怔怔。 眼见远方已开始降下雷霆大雨，紫电穿梭在云间，数里内的悬阁在狂风卷拔下出现倾倒的迹象。 这场雷霆或许会覆盖整座鬼城，已有邪修察觉到情况不对，各显神通往城外赶，想要躲避天雷。 娑婆大阵在滂沱的雨中金光愈显，它不断汲取这个世界仅存的纯净灵气，阵纹攀爬，越来越大，已看不见边际。 阿俏用力回握住徐薇的手：“走吧。” ＊ 中州到淮水，曾经花了他们近一月的时间，仆仆之途，已与昔日大不同。 二人没在途中做任何停留。 到清玉，已是翌日傍晚。 环山灵河已经干涸，渡河地灵的渡船成为一堆破烂空架子，倔强地拴在岸边，插地的木板上生出许多小蘑菇。 灵气凋敝后没有层层雾霭遮盖，清玉的群山显露在眼前，仍是青山绿树，却不见飞鸟。 踩剑过了河岸，阿俏回头看了眼灵河，地灵也已不在了。 小鸣山却有人迹，有人在打扫山石。 那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穿着朴素黄衣，拿着一把高扫帚，几乎到她胸前。见人来，她将扫帚一扔，吓得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娘！有邪修！” 阿俏低头自省，穿着打扮也不是很邪气，怎么就把她当邪修了？ “我们好像吓到人家了。” 徐薇道：“你可想去看看？” 阿俏诚实点头。 两人便施了藏形咒，延方才小姑娘逃窜的路线，往山上去。 小鸣山往上，是药阁，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在此生活了多久，上山石阶跑得和麻溜，不一会儿就蹿没在视线里。 阿俏只能捏诀跟上，施完诀，颇觉得丢人，仅凭两腿居然跑不过一十岁刚出头的小孩。 灵植枯萎，药阁也不是药阁了，只有零星几间阁屋。顺动静进门，便看见方才的姑娘窝在一妇人怀里，瑟瑟发抖：“刚才有好吓人的两个邪修，还在后头追我……” 那妇人的年纪约莫在三十多，轻声哄她：“好了好了，没跟上来。邪修是来找修士的，我们是凡人，会没事的。听话，不哭了……” 小姑娘在她怀里抽抽噎噎：“可是爹就死在邪修手里。” 妇人静了静，叹了口气，看向墙边案上拜放的牌位，低声道：“你爹，他是清玉的人，不一样……” 阿俏顺她目光看去，只见那牌位被擦得很干净，是每天都有打扫，板上用笔写着几个歪扭的字：先夫白术之牌位。 白术。 阿俏心头猛地一震。 白术，药童的名字。 这是药童的牌位。 “不怕不怕，明日我们不去打扫山石了，好不好？”妇人轻哄。 小姑娘从她怀里抬头，泪眼朦胧道：“爹在时每日都会打扫，他说要等清玉的仙人们回来。我要是不扫，他们或许就不会回来了……” 阿俏再听不下去，转身离开。 她走得很快，但并不稳，脚下虚浮，像是受了重创。徐薇跟在身后叫她，叫了三声她才停下，低低吐出一口气，回头虚弱道：“我又被幻境中的虚妄影响心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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