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的阿俏有些绷不住。 这样堂而皇之说紫薇尊者死了,那她面前坐着的是谁,鬼吗? 徐薇倒很淡定,除了某些特定时候,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斯斯文文地喝着茶,雷打不动。 阿俏轻轻在桌角点了一下,传音道:“他们说你陨了。” 徐薇点点头:“嗯。” “……行吧。” 早知道他会是这反应,多余她提这一嘴。 阿俏叹了口气,朝四下看了一圈,大堂内人少,没见着什么有意思的,就意兴阑珊地端起茶杯,晃了晃,闻闻茶香。 徐薇顺着她的一连串动作抬眼,定定看她。 察觉到对面的视线,她把喝到一半的茶放下,挑起半边眉头,以浑不正经的语气道:“哟,这是哪家的俏公子,长得这么好看,陪我喝几杯?” 徐薇垂眸,躲开她的目光,低声回道:“家中夫人不让。” 阿俏:…… 好一个欲语还休,她当场就有些凌乱。 好在,对角那桌人适时出声,缓解了她的凌乱。 还是最先开口那人,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却没想堂下有两位大能,说的话被听得一字不落:“我听说,一百年前,紫薇尊者就已经陨落,正是有桑盛开时……” 一百年前的有桑盛开,正对应第一次娑婆幻境。 阿俏立刻止住调情的心思,皱眉将杯沿递到唇边,掩盖住脸色。 对面徐薇目光微烁,“有桑”二字也使他有所反应,神识一展就要朝着那桌议论的人闪去。 关键时刻,阿俏挡了一把。 两道体外神识相碰,到底是修为较弱的那个闷哼了一声,眉心掠过一道清印—— 阿俏扶桌,怒而传音:“你要杀妻不成!” 徐薇没想到她会出手阻拦,好在临界的那一刻他将识念收了回来,否则渡劫大修的识念一撞,现在跟他说话的就是一具离体元神了。 府内灵力紊乱,阿俏屏息调气,勉强压住体内异动,再开眼时给了徐薇一个眼神:想瞒我? 百年前有桑盛开,娑婆幻境第一次临世,正值鸿野战末,邪修被驱逐至黑水,极北凋零,诸多宗门南下,清玉也在其中。 她没去追问,是想着或许有一天,徐薇想说了便会主动告诉她,没想到这人居然有别的心思,还想继续瞒她。 好一个“不爱说谎”,不让她听见就不叫说谎,倒挺会自欺欺人。 徐薇的声音响在耳边:“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听了徒增烦恼。” 他在阿俏眼里的信用经方才一下大打折扣,直想呛回去:“我乐意烦恼。” 远处那几人对角落里的暗涌毫无察觉,也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上过了一遭,百年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主话人只道这背后有许多隐情,总之紫薇尊者应当死在那时候了,檀三山藏书院的流焰就是证明。 要取流焰需炼化承受天罚者的神魂,他话里的意思是,檀三山的流焰是炼化徐薇神魂而得到的? 阿俏看向徐薇眉心。 她的确从没见过徐薇的眉心印。 那人说到这儿就不肯再继续了,任同伴再三逼问也绝不开口,其余两人见状稍有不悦。 不多时,大概是论到了敏感问题,几人争执起来,三句话不合一拍而散,前脚接后脚,各自怒气冲冲地出门。 阿俏原想上去追问,转念一想,没那个必要。徐薇要是肯说,她轻易就能问出来。要是不愿让她知道,即便她追上去了,也只能追到个哑巴。 她坐了回去。 茶叶不喝,瓜子也不嗑,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徐薇,像要把他盯成筛子。 长得很好看的徐筛子说:“茶凉了。” 目光发射机说:“我不渴。” 徐筛子便道:“往上就是檀三山。” 发射机问:“你想好骗我的理由了吗?” 徐薇静了静,“我不想骗你。” 阿俏要被气笑:“是,你只是瞒着不告诉我,谁要是不小心要说出口,把对方宰了就是——以你的修为,刚才那一击,那三个修士元神都要被你打散了。” “那三人接触过地蛊,心思已不正。”徐薇说。 阿俏一愣。 徐薇继续道:“他们去过檀三山,见过流焰,而地蛊就藏匿在流焰焰心。” 阿俏默了,她只知道侯礼谢将地蛊藏在藏书院,却没想到,地蛊就藏在流焰焰心内,见过流焰的人就相当于接触过地蛊。 “这样不能证明,他们就一定会变恶……檀三山那么多人,天书院弟子,前来求学的各宗修士,或多或少都会见过流焰。” 她妄图说服徐薇,但徐薇淡然一笑,颔首道:“是,所以时间一足,他们都会坠入恶道。” “……” 那一瞬间,阿俏透体生寒。 她想起幻境中的鬼城,就是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那是地狱一般的云安城,捕捉不到一丝可以希冀的光芒。 所以,是从这一刻……更早的三年前,南康地动的那一天,祸根就已经种下了。云安城的每一天、每一时辰,都在静静往着深渊的方向堕落。 有无辜者吗? 有,但仍以惨死收场。 幻境中所见,似乎与眼前的情景交合了:漫天悬阁,灰白群山间的上清大阵,弥漫在地下的浓浓地气。修士的尸体从黑阁高高坠落,穿过阵道,坠入雾中,化为地气的养料,继续朝上探触…… 阿俏猛地闭上眼,将画面甩出脑海,急迫道:“得救人!” 她管不那么多,能救一个算一个。 云安城内这么多修士,哪怕有一个堕邪也会引得大乱——当只咸鱼的念头最终只是空想,她做不到旁观,也不再想旁观了。 对成芸的遗憾,她只想错那一次。 徐薇约莫是还想说什么,但阿俏的神色太过紧绷,他没把话说出口。 别的暂且不论,至少要把藏书院的地蛊想办法转移。 寸地只在眨眼瞬间,一声剑鸣后,两人抵达檀三山的山腰上。 往上是漫长山道,阿俏曾靠两腿上行过,远比想象得要慢,山中应当有无形禁制。 果然,徐薇抽出长剑,对山道:“山中有灵压。” 灵压,顾名思义就是压制灵力修为的阵法,许多宗门为锻炼弟子心智,磨练其韧性,都会在必经之路上施下灵压阵法。 这阵法不难破解,但灵压阵一破,必定会引起天书院的注意,到时候不好解释,阿俏把他拦下,“你我修为不用管它,直接上行,不碍事——你手里这把剑,紫薇剑?” 徐薇:“嗯。” “你什么时候取的紫薇剑?” “大概□□年前,我去合庄找你,经过苏陵,顺带取了紫薇剑,”怕她多想,他补充,“并不是故意瞒你,我不爱用剑,放在一边,忘记了。” 阿俏一阵噎语。 朝上闪行中,两人身影快如流光,惊起山间的层层雾霭。 只半盏茶的时间,两抹身影停在学宫殿门下,山尖寒风猎猎,两人衣袂翩飞。 藏书院的位置,阿俏知道。 进入藏书院的流焰帖,她也有。 路径弯曲,阿俏沿路喃喃:“多亏了这兄妹俩,一个给我引路,一个给我送钥匙……” 鸿蒙大会期间,檀三山人影罕见,到了学宫诸殿间,隔许久才能见到一两身影,各自行路,互不打扰。 在学宫内就不好再仗着修为横行了,两人规规矩矩地用脚行路。走到一座奇高殿前,徐薇停下步伐,阿俏紧随其后,刹步问:“怎么?” 徐薇:“此处,是上清阵的一处阵眼。” “……这儿?” 阿俏后退了一步,心道邪门,这都能分辨出? 她环顾四周:“我记得宣融说过,上清阵有九处阵眼,分别位于九座山脉的腰断处,这儿分明是山顶。” 徐薇:“明乌尊者陨落时引起地动山摇,天书院群山的位置有过偏移偏移,此处,后来成为了中山腰断。” 阿俏抬眼,眼神大变。 徐薇:“怎么?” “你真不是妖怪变的吗?”如果情况不紧急,阿俏或许会在他的脸上掐上两把,“连天地变动后的阵眼位置都能分辨?你的眼睛也是须臾树雕出来的?” 徐薇配合着她的目光眨眨眼,道:“你想要?” 阿俏:“……我没有收藏眼珠子的癖好。” 说完,她口嫌体正直,朝着徐薇的眼睛猛瞅两眼,“啧”了一声:“真不像是人能长出来的眼睛。” 徐薇感到自己似乎是被内涵了,但阿俏已经迈腿先行一步,他立刻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由阿俏带路,几个弹指后,藏书院的飞檐从众多青树中露出偏偏一角,一束耀阳金光正射映入藏书院前的山道。 藏书院每日沐承日光,的确没人会想到,里面藏匿着至邪之物。 走到门前,院阁之门紧闭,阿俏提醒徐薇稍等,取出流焰帖两指并弹,一束红光从帖中射出,朝着院阁大门射去。 那红光在离几掌处停下,仿佛撞到水面一样,由点及面地晕开一道涟漪红阵,阵纹交错不分,缓缓旋转, 上次见侯礼谢开启门阵,已是三年之前。虽然阿俏感官上没觉得过了那么久,但身体和脑海记忆却是很诚实的——好似得了健忘症。 她想了半天,最终全凭直觉,在阵纹转到某一契合点,抬手甩去一道灵光。 只听“咔”的一声,旋转停下,阁门缓缓开启。 徐薇问:“你来过这儿?” 阿俏自个儿也惊了一下,低头看了看百试百灵的神手,觉得口干:“三年前来过一次,侯礼谢开的门,我偷偷把阵法给背下来了。” “只一眼?” “看多了我怕他以为我是做贼的,”门既开,她做好心理准备,吐出长气,摒弃脑海里的杂念,“流焰应当就在藏书阁中央,你知道要怎么取走吗?” 徐薇:“毁了它。” “等等!”阿俏连忙叫住他,“怎么个毁法?” 徐薇一脚已经踏入藏书院大门,她连忙跟上,结果刚上前一步,背后一凉,感受到一股杀意从后方袭来—— “铛”一声震鸣,两道剑光撞在当空! 紫薇剑挡在阿俏身后,剑身凝绕着紫白的剑影,正抵着另一把剑。 她转过身,只见那陌生长剑的剑柄握在一个男人的手中,着一身火衣,模样中年,眼中杀意毕露:“何人擅闯檀三山!” 汹涌的剑气吹起阿俏发尾,剑光离她大概半丈距离,晃在眼里,惊得她手心直冒冷汗。 忽然,她感到有些不对。 身后太安静了。 徐薇见她有危险,绝不会在后头一声不响。 紫薇剑挡在她当头,阿俏正欲寻人,忽而瞳孔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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