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还是有些晦涩,她敲了敲案面,沉思着问:“你说,九州末世,会不会不是天意,而是神意?” 徐薇顺着她的话道:“九州已经上千年没有飞升者,‘神’这一字要追溯到上古,神者开天——天地初开后,神者陨落,化散为天地灵气……几千年前的飞升者虽然被也称作为神,却干涉不了天地,因为天地法则早在开天那一刻便定下了。” 阿俏似懂非懂,听他接着道:“灵气伊始就与你所看见的雾气一样,有可见的形貌,而生命的伊始,则是开天神者的一缕神念,使灵气成为灵体,后衍生出无穷万物。所以,灵是天地产物,也是天地本质,一切因灵而生或是由灵构成的,都屈于天地法则之下,即便飞升者也不例外。” “所以,这世上不会有干扰天意的神?” “是,即便有,也需要顺从天意,”徐薇见她神色忡忡,俯身过来抬起她的脸,“渡生和你说了什么?” 阿俏被他乍凑近的脸撩得心底一乱,道:“没有,佛尊只是跟我提了一嘴,说天道只讲究天地真理,不会干涉九州的走向。所以我就想,会不会是我们一直想岔了,九州末世其实压根不是老天爷的意思,而是……” 而是什么? 她说不上来。 老实说,她接受的是正经唯物主义教育,光修仙体系就已经颠覆了她的世界观,要是有神,似乎也没什么意外的。 但徐薇说没有,那她不免就想胡乱猜测了。 “灵气盈于天地之间,能生成万物,九州千万年来有过无数亡者生者,恶念、贪念、情念……种种欲望纠缠,与灵气相合,指不定会催生出些什么,依附灵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她尝试用既唯物又唯心的方式说服自己:“你我所谓的天道,会不会也是灵气产物?” 徐薇没有反驳她:“你为何会这么想?” 阿俏纠结片刻,倒了杯茶给自己润润嗓子,“我的故乡,也就是你口中的‘应回之地’,那儿没有修仙一说,人就是人,不是什么灵气,天地就是天地,也不需要神者去开辟。和这儿一样,老天最大,不过老天才不会干扰人的生死,就算人死光了、或是把天下挤满,天依旧是天,人做什么都与它毫无干系。” 徐薇的神色很认真,约莫是听说了自己从未了解过的世界,眼中渐渐生出异样光彩。 阿俏看得心头一酸,掀开车帘看向外头的澄澈天空与山间错落清树,缓过神,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若有恶,那也是人行的恶。天没有思想,也没有喜恶,更没有天意与天道……上天无辜。” “在这世界,灵是万物之源。而你我所谓的要让九州走向必死结局的天道,如果既不是天意也不是神意,那会不会是天地和灵气生出的一缕智慧,又或是一缕思想……” 阿俏不知该如何更加清楚地阐述,她意识到了什么,但只是摸到了一层不算清晰的边缘:“天意不会自相矛盾,既要用灵气创生万物,又要万物陨落、归散为灵气。但如果这世上,存在着有意识,并且掌握天地规则的第三者……” ……譬如,渡生佛尊口中的“天邪”。 “……” 这一番言论,堪称惊世骇俗,灵傀车外又传来了隐约的雷鸣。 阿俏心道哦,好像说对了,但又没完全对,否则雷声何至于这么小,必然要劈她个外酥里嫩才对。 她满心期待地看着徐薇:“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徐薇眼中有异光:“漱孽寺的佛法。” “什么?” “你口中的第三者,是漱孽寺供奉的灵佛。” 阿俏先是微怔,随后猛地一激灵,悚然彻悟! 是了,她在这儿分析来分析去,分析出的第三者,不就是漱孽寺的灵佛吗! 徐薇说过,邪佛所论,却是真理。 《灵佛因果》与《濒世论》传扬的都是真的,九州未来走向的确会按照佛论所发展,因为他们口中所谓的灵佛就是“天道”。 阿俏打了个寒战:“我居然才想通,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明明早就知道了,居然才想通……” 是她先入为主,认为邪修所言皆不可信,一切都为施纵恶行。 正邪在所谓的“天道”眼中,早已颠覆了。 幻境中,渡生佛尊对她说的那句“当局者,不可破”,阿俏此刻才明白他的意思:不跳出这世界的正邪伦理,就永远也破不了这盘死局。 她看向徐薇,怔然地问:“你一直都知道?” 徐薇摇头:“我知道的,从不比你多。” 什么意思? 徐薇在她面前抬手,用清和的灵力绘出一副广袤的九州图鉴,图鉴中山川河海,雾霭层云,一处不落。 他说:“九州每一处我都曾去过,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村落,我比你想象的要更了解九州,也更了解天道。” 阿俏:“……是。” 他顿了顿:“但我跳脱不了。” 阿俏追随着他的视线,有些懵懂。 徐薇将手抬到她面前,“我无法像你一样,用从未看清过这个世界的眼睛看待九州。没有灵气的九州,我理解不了,没有开天神者的九州,我也理解不了。所以我想象不到,撇除天与神之外的第三者,也无法将它与灵佛联系到一起。但你不同——” 他凝视阿俏的双眸,以温柔又笃定的语气道:“阿俏,你有一双慧眼。” 阿俏被他说得心惊胆战。 徐薇淡笑:“你跳脱在此世之外,比我知道得更多,无论是关于天道、九州,抑或是我。” “……” 他的语气有多笃定,阿俏就有多心虚。 此刻她多么想摇着徐薇的肩膀呐喊:我知道的这么多,全因为我看过书,书里连你睡觉爱睡什么姿势都写下来了!我脑子空空光顾着看小说嗑西皮,什么也不知道啊尊者! 她眼中的情绪十分激烈,仿佛经历着巨大的震撼与纠结。徐薇忍不住抬头,在她眉心落下浅淡一吻,低声道:“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阿俏仰头,艰难地问:“什么样的眼神?” 徐薇低笑:“想与我海枯石烂的眼神。” 阿俏:“……” 天大的冤枉。
第95章 有夫之妇 尊者喜欢人的时候有些不讲道理, 阿俏只能由着他去了。 亲完,她靠着徐薇的胳膊,开始满脑子计算。 这角度徐薇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瞧见一对蝶翅似的睫尾一个劲儿地抖和眨, 看了半天, 好整以暇地问:“你在想什么?” “想那灵佛到底是什么,怎么才能灭了它。”阿俏勾着他的手指,说完,天上响了一记炸雷,吓得她赶紧往徐薇怀里一缩,“来劈我了?” 徐薇把她挖出来:“放心,劈不到你。” 阿俏揪着他的衣领不肯松手,“万一呢。” “有我在。” “那万一你哪天不在呢?” 徐薇搂紧她的腰:“我会一直在。” 这是句承诺,而承诺不能轻易许下。 阿俏眨眼, 掩住眼底的情绪, 手指悄无声息地勾住他衣领的小小一角, “口头承诺谁不会?” 徐薇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眼神渐渐不对劲,“你想如何?” 阿俏:“就没有什么法器吗?能将你我的性命都拴在一处,我就不怕你跑了。” “你是不死之身, 与我结下命契,只是徒增弱点。” 阿俏嘴快:“怎么,你觉得你死了, 我还能过得多快活吗?” 徐薇皱眉:“难不成你还要和话本里一样, 随我殉情?” “……”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她动了小九九。 徐薇一瞧她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 一把抓住那只快探到怀里的不安分的手,攥在手心里, 冷声警告:“李绵。” 阿俏吓了一跳,发觉手抽不回来,情急之下故作扭捏,嚷道:“你叫我名字,要凶我?” 徐薇没被她糊弄过去:“生死不可儿戏,你并非此世之人,身死后入不了轮回,心中可有掂量?” 入不了轮回,就意味着要永远消散。 不死不灭神魂,原本应当是天地间最自在逍遥的存在,她却想不开要结什么命契,要将性命悬在他一介修士身上,硬要找死。 阿俏被他攥得手疼,怒道:“我知道,我只是一提……你怎么这么霸道,提一嘴还不行吗?” 徐薇还没发火,她还倒打一耙了,也不知道霸道的到底是谁。 “你还不松手吗?”阿俏气不平,挣扎好一会儿仍然没扯开,风风火火地把自己连同徐薇的手拽到面前,张口露出牙齿,作势要咬,“你再不松开,我就要变狗了。” 说着,她还像模像样地“汪汪”了两声。 徐薇的表情当即开了大染坊。 哄人消气,阿俏有一百种让人想不到的法子。 紫薇尊者很头疼。 他松开了手,阿俏得到自由,急忙把手抽回来一看,从指尖到手腕,红得彻彻底底,被开水烫过似的。 她正捧手肉疼,听得徐薇在边上扶额,无奈地说:“你这性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还能怎么,不都是你惯的!”阿俏愤愤,将炒熟的龙虾爪子甩过去,在他面前直晃,“你瞧瞧你给我捏的,这要是成亲,连婚服都不用穿了!” 成亲也没见往手上盖红衫的,她还是在变着法地摆弄高情商。 徐薇不得不将她的手拉过来,用灵力疏散淤红,等红痕全部褪下,翻过手掌,勾着她的小拇指,道:“我说的,你听进去了吗?” 阿俏装傻:“你说什么了?” 徐薇静默。 她见好就收:“知道了,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不会去找死。” “若我不在了?” 这回,轮到阿俏反问他:“你不是说,会一直在我身边?” 徐薇被她的驳问给问住了。 阿俏借机在他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所以,不要轻易许下承诺。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即便我现在答应你,等日后你不在了也会好好活着,可谁知道几十年、几百年后会发生什么?与其想着不可捉摸的‘未来’和‘以后’,不如先考虑好接下来该做的事。” 她擅长把一些简单易懂的道理用笨拙的方式说出来,自甘落于人后,这样就能装出无害模样,降低对方的防备心。 徐薇经历过漫长岁月,依旧让她的小把戏给诓骗到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便阿俏现在抓了一把刀抵在他胸前,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告诉她哪儿好下手。 休整过后,阿俏揉着手腕开始讲正事:“转世灵童是侯礼谢,侯礼谢少时曾在太初寺待过一段时间,但太初寺行修我心佛,和漱孽寺的那套佛论沾不上关系,《灵佛因果》和《濒世论》应当是梁丘妙空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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