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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对面那持剑男人的身后，幽然出现一抹黛色身影，就像被风吹落的暗叶，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一把将他的脖颈捏住，攥握在手心。 男人手中的剑簌然坠地。 阿俏猛地抓住紫薇剑：“别杀他！” 徐薇眼中的暗色快要凝成浓墨，他若打算取人性命，从不会用多么残忍的手法。 要捏碎对方的脖骨，全因对方动了不该动的人。 好在，阿俏没像在幻境中一样遍体鳞伤，所以他的手也没有完全捏合下去。 一声喊后，徐薇闭了闭眼，松开手，被修为碾晕过去的男人摔倒在地，脸色惨白。 阿俏心惊未定，拎着紫薇剑风一样卷过去：“这是天书院的剑修，他要是死了，命牌断裂，势必会引来天书院内门长老。” 紫薇剑在她手里，安静得像个棒槌，徐薇侧目看向她的后背：“可有受伤？” “那剑离我半丈远，伤不到我，”阿俏将剑还给他，弯腰看向那倒地男人腰间的玉令，“天书院，公山衡……公山？” “你认识？” “我之前在檀三山听过几节课，授课的就是他。” 徐薇一默：“你的老师？” “算不上老师，只听了几节课，”她顺带槽了一嘴，“我每听剑课，恨不得直接睡过去，也不知道当时是靠什么撑过那几天的。” “既授课，便是你的老师，”徐薇马后炮，极有礼貌地把人扶起来，挪到了树底下靠着，“他是分神修为，大概三五日后才会醒，可要通知天书院？” 阿俏把头摇成拨浪鼓：“把天书院的人引来就不好解释了，临走再通知也不迟。” 徐薇看她。 她也看徐薇。 两个凶悍盗贼一拍即合，放下公山先生，齐头并肩，一阵风似地闪入藏书阁内。
第97章 二重天罚 六层高阔院阁, 壁龛林立，藏书密密麻麻。 巨大的螺旋古梯中间，一束束光线从阁壁中泄入, 中央一点集中收束。一簇红紫色的焰火悬于空中, 旋绕着丝丝灵气, 浮浮沉沉。 流焰虽是紫红色，却透体清亮，焰心看不出任何包裹地蛊的痕迹。 “你能看出什么吗？”阿俏皱眉。 徐薇眼眸中倒映着流焰，仿佛一把凌空的异火在他眼中燃烧了起来，阿俏不放心，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仙长，凝神。” 这还是第一次，由她来劝告徐薇。 徐薇眨眼，看见她脸上的担忧, 温和地笑笑, 道没事。 “你怎么看它那么入神？” “它是我一……”话到嘴边, 他改了口, “一位故友的旧物。” 阿俏问：“百年前有桑花开，和你一同进入幻境的那位故友？” 徐薇点点头。 她迟疑：“这簇流焰，就是天书院炼化你那位故友的神魂而得到的？” 徐薇没有回答。 但他眼中的沉郁已经给了阿俏答案。 难怪百年前的娑婆幻境, 他不愿再提，原来其中还有这层因果。 她便有些后悔先前在客栈对他的咄咄逼人。 徐薇也是人，一颗心也是肉长的, 并非无所不能。旧友故去, 他也会难过失意…… “你没想过要为旧友报仇吗？” 徐薇淡淡道：“斯人已去, 九州又走向必死结局，报不报仇, 并无意义。” 话是这么说，但阿俏觉得以徐薇的性格，若是哪一天自己或是渡生佛尊出了意外，他必然要血洗仇敌，而不是以一句“没意义”就遮盖过去。 气氛太凝重，阿俏不想在他的脸上看见这副表情，“你那位故友，是什么人？我听说过吗？” 徐薇看过来。 “我们那儿有这样一种说法，即便人死了，但只要世上还有记得他的人，那他就不算完全死去。就好比从吟剑仙，他虽已身逝多年，但九州没人不记得他。不止现在，将来的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只要有人在心目中记得他，他就会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存活下去。” 阿俏拉起他的手，“所以，你那故去的旧友，若有人记得他，他便会一直活着。” 徐薇的视线落到两人相扣的手掌上。 阿俏晃了晃，将他的手攥得更紧。 “可惜。”他说。 阿俏愣了一下：“什么？” 他平静地说：“这世上，应当没人记得他。” “怎么会……” “阿俏。” 阿俏：“嗯？” 徐薇抬手，他的右手掌心浮掠起一道赤焰，炙热惊人，灵光在赤焰周围波动。 天罚流焰，阿俏无比熟悉。 流焰在体内不受日光，就会呈现出它最原本的颜色，赤红的、不带任何杂质。 当它随经脉游走全身，人的血液中会燃起滔天大火，一寸寸化生为枯，直到彻底干涸。 徐薇的眼瞳开始变色，眉心隐隐浮现一抹焰印。 与此同时，旋梯中央处的红紫焰火开始不安晃动，一丝丝异色的灵气从焰火周身剥离，朝着他手心的赤焰卷奔而去——他要将两簇流焰强行融合。 “流焰入体后，我或许会昏迷三日……” 阿俏一震，“你疯了！两重天罚，你不要命了！” 说着她便要闪到另一侧去阻拦，但渡劫修士想要困住她一介大乘太过轻易，徐薇的牵着她的手不松开，她便动也动不了。 “信我，没事，”他以阿俏一贯熟悉的语气安抚她，“昏迷后，你寻一风景好的地方，等我苏醒。” 阿俏咬牙，身上的禁制让她动弹不懂，她甚至调动了流焰的力量，却依旧无法破解分毫，反倒逼得流焰发作，眼瞳和徐薇一样，渐渐产生异变，“你现在说这些，在我耳朵里……和遗言没两样。” 什么风景好的地方，她只听过老人跟子孙后代交代后事，说要找个风水宝地好下葬。 徐薇愿意当那老人，她却不愿当人孙子。 “咳！”流焰逆行经脉，阿俏咳了一声，好容易养好的伤，又白费工夫了。 徐薇见她倔得跟驴似的，颇为无奈。 此刻两人赤瞳相对，周身裹着滚烫灵力，三丈之内不能近身。 古梯中央的流焰已经几乎全部剥离，灵光抽丝旋转，声势异常汹涌，海潮漩涡一样在广阔书阁内掀翻，六层高壁的壁龛、汪洋藏书，都在空中化为齑粉。就连那上古巨树打造的悬天旋梯也开始出现裂纹。 糟了，看这动静，恐怕会引来天书院的人。 阿俏先前还能有心思管二重天罚会不会伤着徐薇，眼下却管不了了。 动静如此之大，待会儿天书院的人赶到，徐薇若扛不住，她想带他杀出去也难。 “你松开我！”她在纷纷落下的齑粉与灼目灵光中朝徐薇大喊，“我开个传送法阵，要不一会儿跑不了！” 徐薇被她突然改变的态度逗得眼睛一弯，松开手。 得了解脱，阿俏立刻闪到一侧，手腕一并，翻掌错指，动用全身灵力——包括流焰在内，凝结出一面浩然大阵。 传送阵需要两处阵眼才能传送到指定位置，她在这儿单方面开传送，也不知道会被送到哪儿。 无论是哪儿，越远越好，九州之外都行！ 想着，她将灵府内的最后一丝灵力也搜刮干净，阵纹从她身体上爬过，紧贴着地面蹿行。 她向一棵巨树一般，由着根茎交错蔓延，扎根地下，朝着四面八方无尽头奔涌。 在那诡异的一刹，阿俏觉得，自己好像真是一棵树。 就好像，往生河畔的须臾神树，百年一绽的有桑巨树，遥远地、安静地俯瞰着脚下芸芸众生。 “阿俏！”徐薇低喊了她一声。 阿俏惊回神，垂眸一看，被脚下的情景吓了一跳，视野里密密麻麻的阵纹已将地面覆盖得瞧不出一丝缝隙，及远处，阵光已经铺蔓到了藏书院外。 “我去！”她立刻闪回徐薇身边，“我有这么牛吗！” 流焰已经融合大半，藏书内所有可见的物十都化为虚无，只剩下一座飘摇的巨梯，随时有坠落的可能。 那悬浮的可怜火焰，只剩下紫黑的一点。 剥去层层焰灵，地蛊终于露出了它的面貌，只指腹大小的一缕，纯黑无杂，摇曳在紫色灵光中。 “成了！”阿俏心喜。 下一秒，她听得藏书阁外遥远的方向，传来一声可怕的沉吟：“何人擅闯檀三山？” 低沉，飘渺，带着如山倾的恐怖威压。 不是公山衡的声音。 这声音修为极高，应当大乘圆满，甚至……已过渡劫之境。 天书院有此修为的，只有明乌尊者，许子息。 阿俏蓦然大震，流焰全融，只剩最后一缕地蛊，徐薇眼中的赤色比她此前见过的所有颜色都要浓烈。 但他没停下。 摧枯拉朽中，那缕弱小的地蛊，顺着灵气，融入了他的身体。 阿俏悚然：“徐薇！” “入阵！” 徐薇一把将她住，闪到阵心。阿俏被他手心的温度烫得一抖，两掌相合，咬牙启阵！ 阵光浮起—— 檀三山头，闪起耀眼光芒。 传送阵启动，只在一瞬之间。 然而就在那临界的一瞬间，一道银白的剑光从千里之外攒射而来，直朝阵心处！ 那光白得向昊阳烈日里的雪，惊心一抹，所过之处寸生不留。 问尘碎镜里，上一世，阿俏曾被这把白如清雪的长剑贯穿胸膛。 此剑名作“枯骨”，沾染千万性命，以血为祭。 她感到身上一重，是徐薇挡在了她身前。枯骨剑穿透了徐薇的肩膀，血在刹那溅出数米，也像娑婆幻境中的瑶光殿那晚一样，溅了阿俏满脸。 二重天罚，徐薇的血烫得像火。 她的红瞳中浮现出几抹身影：有赤、有白，又有各色各貌，他们手中许多拿着剑，又有许多正在结印施诀，灵光与阵光交映。 郁琮仙尊和明乌尊者，立于群首。 阿俏盯着那一抹白，死死从口中逸出他的名字：“郁琮！” “嗡——”阵光收束。 折返的枯骨剑扑了个空。 立于藏书阁废墟中央的两人，消失在原地，不见了踪影。 大地茫茫。 “……”枯骨剑回手。 众人哗然。 “人呢！” “那两人受了郁琮仙尊一剑，必定跑不远！追！” “方才那女子的瞳孔颜色，你们看见了吗？” “定然是邪修！” 群首，明乌尊者双目闭阖，缓缓道：“今日之事，有劳仙尊。” 郁琮仙尊手中的枯骨剑仍在震吟，一遭饮血，剑魂不定，大有破剑苗头。 他用手骨摁在剑身，强行压制一样，没有扭头，看着眼前的残破，漠声问：“流焰已失，尊者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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