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青先招拢了台州府内因战乱而来的流民,把他们都带出城,雇佣其建造码头, 保其衣食,派军官做监工。 再并派遣军队前去巡逻街道, 限制飞涨的物价, 第一时间把人心惶惶的台州府稳定了下来, 至少城里安全了许多,不再有趁机抢劫杀人之事。 然后, 又下了限地令, 止住了本地缙绅疯狂地借乱世之际收揽土地的行为。带着部下, 把一批土地以低价出售给了农民,每人限购。 接着, 颁布了减免租税的命令。 并派下大量种粮、口粮, 以做过度。 终于, 春耕开始了。 乡村也暂时稳住了。 忙得焦头烂额的黎青青这才有时间在衙门的虎皮椅子上略坐一坐。 “上帝保佑,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可算消停了。”黎青青系着披风, 一屁股却把自己猩红色的绒披风坐得皱成一团。咕噜噜喝水。水洒了一地。 “小心念串了名,惹了神佛恼。”林黛玉一边翻阅着台州府的地方志, 一边取笑。 “因信称义。心中有上帝就行了, 嘴上都是虚的。这里不是号称佛宗道源嘛?佛道都有缘分, 就请那佛祖保佑保佑这些王八早死享福去。” 林黛玉知道她在那诅咒那些台州的缙绅。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地方虽贫瘠, 可以耕种的土地都少得很,缙绅的胃口倒是一个比一个大。 黎青青想建工厂, 建码头,开河道入海,想赎买缙绅手里的土地。这些人,对着那难以耕作的滩涂,也能张嘴报出个天价来。 如果不是商会再三叮嘱对于缙绅要宽容,黎青青早就“恶”向胆边生了,近日,更常在嘴边说:“还是义军的法子好。”念叨起了当年跟着义军绑地主上绞刑台的日子。 “对于这些肥肠满脑,只知道享用地租,坐收其成,欺凌民女百姓的东西……要不是……”黎青青冷哼了一声,探头去瞅林黛玉手里的册子:“姐姐,怎样了?我这里,也只有你读书的多。我一看这些唧唧歪歪的之乎者也就头痛。” “这里。”林黛玉放下早已熟记的地方志,点了点一旁的舆图,“地方志里写,此处乃这一代少有的平原,又本来就有天然河道,我问过渔民,都说入海处水深,适合开凿港口。” 又把手里的长长一卷名单递过去,面有忧色:“这是今天才到的粮草、物资的清单,我已着人结算了。青青,我方才心里算过一遍,以台州府目前的情况、人口,我们备用的钱财不多了,也就只能再支撑到明年开春。如果春耕之事不顺利……别说供应建造码头、建造工厂的工人的粮食了,恐怕……只怕到时候不得不再向商会伸手。” “谁敢破坏春耕,影响建造出海港大事,我第一个饶不了那个王八。”黎青青冷笑:“姐姐只管安排,儿郎们也不是吃素的。” 她盘算着道:“等到明年粮食这里能给自给自足一部分了。出海巷口也建造好了,和附件海域的港口连成一片补给线,船队直接从海上运输物资。贸易往来一开始,当地这些贫瘠的土地也就影响不了台州府即将开始的繁华了。哼。到时候,这些缙绅求着把地送给我,还要看我收不收。他们那些规矩,一个都不留,全都毁去!” 说着,她咧开嘴,俏皮又精明地笑了。似乎浑身又充满了干劲,热力十足,又勇往无前,昂首挺胸地去和数不清的“麻烦”较劲了。 林黛玉送她出去。 一直送了很长的路,直到那个背影带着那些矫健的军官们,在芳草从中,呼啸而去,他们的影子隐没草丛树林里,再也看不见了。林黛玉还站在台州府的古城墙上。 她没有戴帷帽。古城墙上,春天的阳光照得她的多情眉眼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修长的身材,光彩耀人,足以动顽石之心。 这样琼枝玉树、俊美绝伦的女子,他过去见过的知府家的小姐,也比不上她毫分。 年轻衙役望着这个身影,这样想着,正有些心热,忽然一激灵,记起:某些以为林先生和那位黎大统领是女儿之身,就一定心慈手软,起了歪念头的当地土豪劣绅,当场被联军的□□收拾了。言语上对林先生有不敬的文人,则或被这位先生的崇拜者套了麻袋,或被口诛笔伐,不得不连夜离开台州。 这位是处理台州府内政的二把手林先生,也是一位名盖一时的文豪,而不是他曾经见过的知 府大人家的柔弱小姐。 他连忙垂下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林先生。您身体不好,不能吹冷风……”却不敢以异样的眼光再瞄她一眼。 半晌,林黛玉轻轻地咳嗽起来了,才收回视线,拢了拢披风的毛领,淡淡地应了一声,步下了城墙。 忙活了足足一个月,台州府的一切都初入正轨的时候, 一骑绝尘,一匹带血的马,从江北而来,到了浙南。
第92章 春寒(三) 袁渡身上的血迹, 把洁净柔软的铺盖脏成了一团。 她大概在做噩梦,嘴里在喊:“我不是!我不是!你凭什么……凭什么!” 胡言乱语,发着烧。 林黛玉捂着嘴, 一个字不发地坐在床边。女仆、大夫,医婆来来往往, 室内浮着极重的血腥气。 她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像一座雕塑那样, 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丫鬟叫了她一声, 才发现,她正在发抖。 她抖得那么厉害, 嘴里不停地吸气, 好像冷得厉害极了。只有一只手捂着嘴, 一只手环着自己,才能压抑住那颤抖。 直到黎青青大步跨了进来:“他们答应了, 他们答应了!” 大概是此生执念全在于此, 床上的青年女人被这喊声惊到了, 睫毛颤了颤,竟然慢慢睁开了眼。 “谢谢你,黎姑娘。”袁渡双眼深陷,手腕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她勉力地向黎青青道谢, 又对黛玉笑了笑,吃力地做出个一个皱鼻子的鬼脸, 轻声地:“我没事。林妹妹, 你别害怕......” 林黛玉只说:“你之前传信说, 寿玉楼和罗刹女的事,你没有受株连。平安无事。原来却是这样的‘平安无事’法?” 袁渡听到这两个名字, 睫毛颤了颤,却咬着牙不肯说话, 也不解释。 林黛玉冷笑道:“好的很。好的很。” 见黛玉一头栽下,“姑娘!”丫鬟惊地叫了起来。“林妹妹!”渡儿也吓了一大跳。 “别慌。”黎青青紧绷着,探了探鼻息,才松了一口气,“她只是紧张疲惫过度,毕竟床边守了一天一夜,乍然放松,昏了过去。你扶林姐姐先下去休息。” “你们先下去照顾林先生。”黎青青扫了一眼屋内的大夫、医婆、女仆。 “可是......”大夫迟疑了片刻。 床上的病人却道:“没事的,大夫。我也通一点医理。我醒过来了,就没什么大事了,对吗?你先去吧。” 既然是病人的要求,何况黎青青作为台州府目前的主政者,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便拱拱手,又嘱咐有情况随时叫人,才下去了。 等旁人一下去,黎青青就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床边:“袁姐姐,你现在暂时死不了的吧?” “死不了。”袁渡曾经带着些天真的圆溜溜的脸蛋儿,早就瘦削得凹陷了,风尘与憔悴入骨,只有眼睛里亮得可怕:“求不到援军,我没有死的资格。” “那么,请你撑着,带路吧。”黎青青说:“我亲自带队出发!” 这一年,早春。伴随着从南京逃出的使者,春风为长江以南吹来了不幸的消息——渡江战役失败,南京被朝廷大军围困已经有一月时间了。 使者首先到达的地方是台州府。 台州府的商会联军负责者黎青青,向各地商会发出了南京使者带来的消息——求援。各地商会通知了本地驻扎的义军,联合发兵。 而黎青青,身先士卒,率先领军出发。 台州府的古城墙前,战马斯斯。 袁渡正叹道:“算上我求援的时间,就算我跑死了几匹马,又日夜行舟,南京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我们被困足足一个月,虽则粮草足够,但......诸位,曾经又曾被寿先生、鸿飞他们那样刁难过,尚且愿意冒着这样的危险,不顾刚刚打下的基业,而去奔赴圣京......我......” 黎青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却自有豪情万丈:“这边的基业,我早就托了父亲派人来照看。就算出了事,我也不怕。我白手起家建起这海港,自然也能空手夺回来一个台州!圣京才是燃眉之急。” 爽朗一笑:“你别想太多,我们都是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圣京被破,四方义军本来还在支撑的,恐怕也没了主心骨,瞬间散落士气。而我们联军与义军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无论怎么样,哪怕是跪下求和,朝廷最终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别担心,朝廷敢在长江边晃着,就别怪我们联军手狠了。哼,水军可不是吃素的。” 大事已定了章程。 城门口,却默默站了一个人。苍白着脸。 林黛玉说:“此去金陵,带上我。” “林姐姐,你别胡闹。” “为什么我是胡闹?这段时间,他们叫我林先生,不是林姑娘,听见了么?不是林姑娘,是林先生,林潇湘。我有那个能力。要不然,你们把台州府的信印给我,不要移交商会。我在这里,替你掌管一府之事,等着你们回来。” “林妹妹,你身体不好,先离开这是非地吧。别叫我们担心。” 脸色苍白的林黛玉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只是固执地重复:“我已经算好了全部的账本,安排好了台州近半年的开支,我已经......我是林潇湘,我有那个能力。我是……你们带上我,或者让我等在这里......” 她的眼光有真挚得叫人难以直视的恳求。 但最后这位台州府的二把手,是昏迷着被送上船的。 行军途中,人们默默无言地打马赶路。又悄悄说起这事。 早春的风是寒冷的,地上还有一层霜。 就像黛玉知道她还要拖着重伤再返回圣京时的苍白脸色,无言的泪光。 袁渡想起见到浑身是血的她,受到惊吓,守了一天一夜的挚友:“林妹妹.....她......” 黎青青知道她的想法,便摆摆手道:“大妮力道控制的很好的。不会受伤的。林姐姐的事,我早就安排好了。船提前几天就走了。” 袁渡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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