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判决下,贾赦发配充军,收缴非法所得,剩余发还,原包揽词讼本该判处褫夺世职,但因荣国府早早由贾琏袭爵,皇帝念及贾琏不知情,便免除了这一项,但贾琏其侍父不严,爵降一等,以示惩戒。 皇帝这一番轻拿轻放,在外人眼中,贾家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皆暗暗衡量起贾妃同贾宝玉的份量。 贾琏带着阖府领旨谢恩后,在地上跪了许久,他也觉庆幸,庆幸未被父亲之罪株连;又深感无力,荣国公府的爵位便只到他这一代了,若将来有了儿子,需得另谋出路。 不同贾家的跌宕起伏,承熙郡王忙活一气,却只得上皇、皇帝赐了些财物补偿,权力、差事一样不见,承熙郡王急了,在义忠亲王面前不免抱怨。 义忠亲王只目光沉沉望着他,“老大,起事那年你已过弱冠,一直跟在我身边,为父何时叫你觉得行事疯魔,似被镇魇了?” 承熙郡王一时哽住,思忖片刻,惊讶望向他父亲,“如果……您没有,那祖父和四叔为何?” “为何?”一种亲王叹息一声。 “为你老迈多病的父亲不郁郁而终,为了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孙子孙女不一辈子困守在一座小小的宅院里!” 承熙郡王愣怔,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是祖父有愧!是四叔得位不正!是他们欠我们的! 义忠亲王见他这副魔怔模样,越发不悔将手下人都抽去给了明昌。 待承熙郡王发现义忠亲王收走了他手下之人,不甘之后,亦不在意了,南山翁一案,叫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原本嗤之以鼻的旁门左道竟有这般力量。 如此,他也不纠结父亲手下那些个老仆了,自个儿蓄养能人方士更为方便,亦不招人眼,一举两得,还有贾宝玉那块通灵宝玉,他得了确切消息,确是件至宝,亦入了皇帝四叔的眼,若能谋得,至宝在手不说,还能压皇帝一头,何乐而不为! 却说都中腥风血雨,胤礽也没闲着。 南山翁一伙杀他好几个护院,皇帝渔翁得利,他很记仇,谁都别想好过。
第一百四十七回 话说中秋过后, 金陵街市上花灯虽撤了,热闹却不减,仍旧人马簇簇, 叫卖声不绝,其中一处耍猴戏一处卖艺最是吸引人, 层层叠叠围得满满的。 吴熳头戴帷帽,抱着慕哥儿, 在胤礽的围护下, 挤进去瞧了一回小猴儿斟茶奉茶作揖讨赏。 慕哥儿喜欢极了,待猴儿举着锣到面前讨赏时,当下就将手上的糖人递去喂那猴儿吃了, 猴儿也很欢喜, 悄摸拉了下慕哥儿的手又别过脸去,状似害羞,惹得周围一阵哄笑, 兆利也跟着笑, 又在主子示意下往猴儿的锣里撒了两把钱。 动作间, 余光扫见一行人, 忙凑近自家大爷耳语了一句, 便听大爷跟奶奶、哥儿道, “猴儿看了, 咱们上那边瞧瞧。” 哥儿虽不舍那猴儿,但远远见另一头有人将刀枪棍棒耍得虎虎生威, 围观者喝彩连连, 瞬间被吸引了目光, 小嘴微张,不住发出“呜哇呜哇”的声音, 小手小脚也跟着挥舞,险些打掉奶奶的帷帽,兆利正欲将小主子接过来,却被大爷抢了先。 大爷还顺手教训了两下哥儿的屁股,稍稍打断了哥儿的兴致,哥儿也不示弱,反手给大爷的后脖颈来了一下,大爷怒目,哥儿又瞬间低眉。 这一来一回的,瞧得兆利好笑,忙捂嘴憋笑随着。 很快,慕哥儿又被场中央卖艺的女尼引了注意力,再顾不得同“老父亲”置气。 胤礽和吴熳却在细细打量不远处被仆从小厮围护着的公子哥儿,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甄家甄宝玉。 尽管已有妻子提示,胤礽还是略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豪无血缘关系两人竟会如此相似。 甄宝玉的身形打扮、行为举止几乎与贾宝玉一模一样,甚至连面容都有三四分相像,眼下瞧那年轻女尼满是怜惜的神态,也与贾宝玉像极了。 竟真是镜像不成?胤礽思忖。 场中,待女尼耍完一套枪法,向众人直言无趣,欲邀人上场比划时,甄宝玉忙出言拦住跃跃欲试之人,又令小厮取出两锭银子,奉与那女尼道,“不知法师尊号、又在何处出家,今只能略尽绵薄之力,法师带着这几两碎银安心回庙焚修去吧,若日后还有艰难,只管每月往我们府里来,再不必如此风吹日晒为生活计。” 话音落下,现场寂然片刻,多人面面相觑,转瞬又喧阗起来。 有人赞他怜弱惜贫、尊佛敬道,有人为不识君者介绍其生平,也有不对付者嗤笑他钱多没地儿花、冤大头等等,女尼始终神色平静,合掌道谢并婉拒道:“多谢施主慷慨,只贫尼以武技入道,来此弄艺,只为展示所学、向习武之人求教,并不为化缘。” 此番话一出,霎时羞得甄宝玉红了脸,不禁自愧自以为是,他的小厮们见这女尼“不识好歹”,正欲理论,又被甄宝玉拦下。 女尼似对这主仆一行人之为并不十分在意,再向在场之人求教。 或有技痒、好斗者早已按耐不住性子,见甄宝玉不再出头,便无顾忌上场了。 只一人接一人,竟无人能在那小女尼手下过上两招,现场不由惊叹连连。 甄宝玉忍着羞看了一会子,见女尼确实不会受伤,放下心来,悄然离去了。 胤礽与吴熳二人一直不着痕迹观察着他,见人走了才作罢,吴熳问胤礽:“记住了吗?” 胤礽点头,反笑问她,“要不要上去试试。” 吴熳摇头,拒了。 她本是野路子出身,一招一式凭的是速度与力道,打击的都是致命之处,跟妖邪切磋还好些,伤了也就伤了,这女尼显见是正统修行之人,武技虽已入臻化境,但于修行一途来说,只是个新手,并不是她的对手,吴熳不愿胜之不武,且若有误伤就不好了。 她不愿上场,却不禁护院们,有意的都允他们去试试。 于是,一众人摩拳擦掌上去,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下来,惹得兆利大笑不已。 热闹过后,夫妇二人带着慕哥儿,踩点儿进了金陵最好的酒楼,一面点菜用饭,一面等待甄家另几位爷的到来。 你问今日种种为何,当然是报当日之仇。 又说当日参与劫走南山翁的狐妖,一为南山翁纠结聚集而来,一为胡四相公族中叛徒。 后者,胡四相公出面保下他们性命,并承诺会将其投入地狱受刑百年,胤礽对这惩处方式勉强接受,便不再追究; 前者则连同南山翁手下的死士在内,一并在追踪中,但效果不尽如人意。 因着狐妖手段之故,胤礽手下之人总会叫其脱手,好在这起子人与狐对南山翁并不放弃,一路追杀皇帝的护送队伍,至了清虚观也乐此不疲,胤礽索性学皇帝坐山观虎斗,任由他们拼杀,他的人远远坠在后头,截杀漏网之鱼,偶尔会放走一两个,循着他们踪迹寻找其余党,只不管人或狐,一到金陵附近便不见踪迹,再寻不到。 护院传回消息,胤礽思虑许久,决定带着妻儿走金陵这一遭,不仅为亲自寻找南山翁老巢,还为着算计皇帝一回。 对付皇帝,胤礽不能一杀了之。 一则前世今生兄弟之情,他们之间不到必须你死我方能活的地步; 二则皇帝也算得上清明之君,若取他性命,皇位之争引发动乱,波及民生,他可就成了罪人;若说明目张胆与一国之君为敌,胤礽也没有如此狂妄与本事。 因而,只能采取些迂回的手段给他找找麻烦。 在宁州给慕哥儿启蒙的时日里,胤礽没闲着,用大把龙气向胡四相公学了门技艺——织梦。 他预备去给甄老太妃织个皇帝清算甄家的梦境,让忠远亲王及甄家出力对付皇帝。 甄家失了北静王府这个姻亲,实难成气候,也就能给皇帝添添堵、使几个绊子的程度,但也尽够了。 而织梦如要真实、欲让人深信不疑,对细节要求便高些,辟如梦中人的面容,于是,借着今日带儿子出门游逛的便宜,有了这一遭。 其中,甄家当家人甄应嘉与甄家的宝贝蛋甄宝玉乃重中之重,余者,有今日在酒楼设宴的这几位嫡支纨绔且够用了。 胤礽深若寒潭的眼眸不时瞥向楼下或下马或下轿之人,耳边听着提前赶至金陵打探消息之护院的介绍,将甄家人一一对上号。 而后,便专心陪妻儿用膳,尽兴方归。 次日,胤礽约了他五叔家的堂弟去郊外看地。 名为如此,实际打算亲去探探南山翁手下消失的地方有无猫腻。 堂弟不知情,路上同胤礽道,“不过一百多亩地,兄长使人捎个口信儿来,弟弟就办了,何须大老远的跑一趟!” 胤礽只笑,“原是父亲的意思,” 他打的是为族中人口增补祭田数目的名义,这些年,贾氏新生儿及嫁进来的新妇共增一百多口,确实当添补了。 “且也要带着你嫂子侄儿娘儿两个来认认老宅,免得过路不识。” 他如此说,堂弟便知他不嫌跑金陵一趟麻烦,一径任劳任怨带着他往看好的地界去。 只两人带着人跑了好几处都不甚满意,不是地太薄,就是离原贾家祭田太远,不便管理。 期间,胤礽还引着堂弟往护院上报的地方转了转,并未发现什么。 一通忙下来,可谓是“两头空”,一无所获。 堂弟身形微胖,一路骑马下来颠得骨肉都疼,待到自家祭田附近,便央着胤礽下马走走歇歇,胤礽应了,一路走,一路同他闲聊,问些金陵族中现状。 路上瞧见自家祭田不远处的田地亦不错,便问堂弟那地谁家的,“不拘多出价钱,或是在别处多买肥地同他换也可。” 却见堂弟望着那地,嘴角扬起讽笑,“若早个一二年,兄长这法子兴许可行,现下可是没可能了!” 胤礽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好奇道,“谁家的?”竟连地头蛇贾家也动不得了? 堂弟不怀好意笑道,“兄长猜猜。” 眼下闲着没事儿,胤礽乐得配合他,“在金陵,贾家不便动的,也就甄家了。” 却见堂弟故作神秘摇头,“错!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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