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正想哪个贾家人,便听身后护院提到:是金陵知府家的。 金陵知府? 胤礽恍然,贾雨村?! 胤礽笑,他这二年忙的,都快将此人忘记了。 “你不喜此人?”胤礽问堂弟。 否则,不会提起来就这般怪模怪样的。 只听堂弟不屑道,“一个四处钻营的小人!” 这倒是奇了,胤礽记得他这堂弟最是随分从时,何时竟如此尖刻地鄙薄起人来了。 展眼,便听他解释道,“自那年他同荣府政老爷连了宗,补到金陵来,便年年随着咱家祭祖,也不知他家祖宗会不会在梦里教训这个数典忘祖的野崽子! 又因着一上任便断了薛家大傻子那案子,薛家给他送了不少银子、田地,前年把妻儿都接来了,打眼瞧着是打算在金陵落地生根,同咱们聚族而居,但他那正室乃微末相识,外出交际总是差几分,王家旁支转眼便送了个姑娘进他府里,助着那夫人办了不少事,外头便有人戏说‘又一桩贾王联姻’,简直不够丢人的!”堂弟啐了一口。 胤礽闻言也顿了顿,“王家族人没个说法?” 一地显赫大族的姑娘送去与一来历不明之人作妾,整族都丢脸,纵是王子滕看重贾雨村,也不值当如此。 “怎会没有,”堂弟叹息,“有也架不住姑娘一家子欢天喜地的愿意,且有王子滕在背后仗腰子。” “若仅是如此也就算了,咱们几家好歹一个鼻孔出气儿,名声难听也就难听了,没人敢现到眼前,可这小人竟去攀甄家,隔三岔五便打着甄宝玉座师的名头上甄家走动!” 堂弟实在气不过,语气重了两分,“这二年,咱们同甄家明里暗里的不对付,主支远在都中鞭长莫及,甄应嘉高低是个官儿,因压着一头,族里没少吃亏,这巧言令色的畜生两头和稀泥,偏族里不少人吃他这套,真真气死个人!” 话毕,堂弟忽的压低了声音,问胤礽,“听说王子滕将保本,这厮要升了?” 胤礽想了想近日朝中局势,笑道,“大有可能。” 王子滕需要臂膀,贾史王薛族中却无能人,贾雨村品性不佳但才干优长,是王子滕眼下最好的选择。 堂弟闻言又“啐”了一口,“我看政老爷和王子滕十有八。九要栽到这两面三刀的小人身上。” 胤礽惊奇地看向他,打趣道,“这话很有见地,看来你这二年学识见长,下科可有打算下场试试?” 堂弟身子一僵,打哈哈道,“兄长,我歇够了,咱们快些回城吧。” 说着,立时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胤礽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笑笑,而后也上马跟上他。 只两人才到家门口,正欲分手,便闻人急急来报说,哥儿在学里打架了。
第一百四十八回 却说胤礽到时, 只见自家护院持枪持棍将族学围了个严实,许进不许出。 学里,院中央掌塾因腿疾独坐, 五叔、族老、先生等聚头或商量或争执。 妻子头戴帷帽立在右侧,兆利抱着慕哥儿站在她身后, 一面对着慕哥儿的小手吹气揉弄,一面低声轻哄, 显见没大碍。 而左侧, 一妇人揽着一哭闹耍赖的孩童又哭又哄,四周围了一圈关切的丫鬟仆妇,另有一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看看那母子二人, 又望向妻子, 状似为难。 胤礽走近,不及亲近妻子、询问因果,贾家族老便招他过去, 摆手免了请安甚的, 急急推他道, “快劝劝你媳妇儿!” 却闻妻子冷声, “先时我就说了, 叔伯长辈、先生们不必再劝, 今儿就是小孩子家的淘气顽闹, 先生们的处置很是得当,现下只要知府家的公子挨了这五下手心板子, 两个孩子互道一句歉, 这事儿就算了了。” 族老们闻言却不住叹气摇头, 极为不满这小辈儿媳妇子油盐不进,但又不好直接训斥, 只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胤礽,催促他快去。 胤礽好笑,这些人凭甚认为他会不站自个儿妻子而倾向他们的,随即行至妻子身旁站定,暗地里向妻子表态,而后才道,“不知哪位得空,给我讲讲来龙去脉。” 猫儿适时上前。 原是今日慕哥儿跟着他五叔祖家的三个小堂兄来上学,因着年纪小又乖巧,受了许多小蒙童照顾,引得素来众星拱月的贾雨村之子不满。 又因着慕哥儿记忆力上佳,三百千烂熟于心,几位先生抽背时均表现不错,大赞他有父祖天资,又夺了知府家“才子”公子的光彩。 一日里几番积怨下来,知府公子便令小厮大仆在外拦住兆利与猫儿,自个儿带着伴读寻慕哥儿麻烦。 先是言语刻薄,因见慕哥儿未戴项圈金玉等,便言一家子穷酸鬼云云,当然,这等话慕哥儿是听不懂的,因而,当时与之争执的主要是慕哥儿的三个小堂哥。 而后便从言语上升到手脚,那贾小公子一把扯住慕哥儿装着龙鳞的荷包,要瞧里头装的甚么“穷酸”物件儿。 慕哥儿被母亲叮嘱过荷包谁也不能给,便同贾小公子争抢,因着那荷包如压襟一般缝挂在肩窝处的,这样拉拉扯扯,慕哥儿衣襟被扯开,衣领子勒了脖子,眼见龙鳞就要连同衣服一起被抢去,慕哥儿便怒了,一把推倒贾小公子,坐在人身上开揍。 二岁多的小娃儿生生将六岁的大孩子打得哇哇大哭、身上青紫,而后先生和掌塾便来了。 掌塾公正,因二人皆有错,罚各打五个手心。 孰料,慕哥儿先受完罚,那贾小公子却耍赖反悔,知府家的小厮仆人们也倚势要走,兆利气极,一面将人堵了,一面托五叔家人将大奶奶请来。 吴熳来了,见学里的几位先生态度偏颇,竟言因知府公子伤得重,便要抵了那五个手心,让她后退一步。只吴熳冷硬不依,让护院堵了门,坚持要叫贾小公子受了这五个手心,才准离去。 知府家人要强走,她便吩咐人教训了一顿,又许他们其中一人回家寻来能主事之人,贾雨村的这一妻一妾便来了,族老们也闻讯赶至。 只人越来越多,事情却毫无进展。 贾雨村夫人心疼孩子受伤还要挨罚,坚决不叫受,那妾室王家姑娘为着贾雨村的知府脸面不肯轻易低头,便放手等贾家族老劝服吴熳。 于是,便僵持到了现在。 听完猫儿叙述,胤礽软语向妻子道,“放心,定叫他受。” 话毕,命兆利把慕哥儿抱来,仔细检查了他脖颈上的红痕和手心里的红印,沉沉的眸光中闪过心疼与怒气,难得哄了几句。 慕哥儿却得寸进尺,非伸手到他父亲嘴边吹吹才好,胤礽瞧着他红红的眼眶,低头轻轻吹了吹,慕哥儿高兴了,扭着上身去寻他母亲,亦要他母亲吹吹。 胤礽看了会亲亲热热的妻儿,才冷冷转向那对母子,“时候也不早了,贾小公子若坚持不受,我们只好去府衙请知府大人来说说理了。” 果然,此话一出,王家姑娘脸色一变。 不论贾雨村是否知晓此事,他是决计不肯来的,一府父母官欺压一个两岁娃娃,若是传出去,官声体面都不要了。 只贾雨村这夫人却是不通,恨恨道,“你们将我儿打成这样,还找我家老爷说理?这是哪来的理儿!” 那头族老们或畏惧或倚仗贾雨村的威势,又想上来劝,胤礽却不给他们开口机会,答非所问对贾雨村夫人道,“夫人可要想好了,今日这五个手心受了,那就是小孩子家打闹,出了这院门,诸事既往不咎,可若令公子今日不认错,那便是贾知府教子无方,我们......来日方长!” 胤礽了解妻子的心思,她只当此是孩子顽闹,纵是贾雨村之子品性不佳、挑事在先,但念其年幼,慕哥儿又无大碍,她只想还孩子一个公道后,小事化了。 可惜,对方不愿领情! 熳娘总是这样心软,胤礽叹息。 “你们想怎么‘来日方长’?!”那头娇杏气急尖叫。 这夫妻二人到底有何底气如此嚣张,他们那狠毒孩子把她的儿子打得满身青肿,她不追究也就罢了,怎还不断蹬鼻子上脸! 只对方接下来的话,将她的怒火浇了个灭。 “夫人遇上好时候了,若在前朝,贾知府以妾为妻,要徒一年半;今朝律法却只定了‘妻在,以妾为妻者,杖九十’,据我所知,贾知府是在原配仙逝后,才扶正的夫人,倒是不涉法,只不知贾知府可想做今朝杜佑、李齐运?我可送他一程!” 娇杏、王姑娘不识字、不懂法,亦不知道“杜佑、李齐运”是谁,但她二人会看脸色,原向着她们的贾家族老忽的面色铁青,其中一二位先生面露鄙夷。 二人不由心头一紧。 王家姑娘只一想今日之事可能为老爷惹祸,望向贾小公子的眸子便寒光闪烁。 深思后,如往常一般识大体劝解娇杏,“夫人,本就是孩子玩闹,哥儿都是叫身边拜高踩低的小厮们调唆坏了,才会说出那等粗鄙之语、又行欺辱族弟之事,现下正好有机会,请先生们教导公子一二也是好的,回去再打发了这起子小人也就罢了。” 受,必须受! 五下不轻不重的小孩手心板子算甚么,早些回去禀告老爷才是正经! 娇杏一面暗啐王氏心狠,疼得不是她的儿子,一面又胆战心惊,她真怕“以妾为妻”之事影响贾雨村仕途,如若真引出事来,贾雨村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娇杏不禁打了个冷颤,只好好声哄着儿子受了罚,领着一众人匆匆家去。 学里,族老们对胤礽那两番威胁之语亦是不满,正欲教训,却听胤礽打断道,“各位叔伯太爷,贾雨村之子道我家是‘穷酸鬼’,”一语未了,他讽谑的眼神扫过几人,冷冷道,“若连我家都算穷酸鬼,那族里其他人家在他贾雨村眼中是什么?” 几位族老听了此话,沉下脸,抬眼便见贾放(胤礽五叔)看向他们的眼神也由愤怒变成冷冷淡淡的。 虽不知贾代仪这一支的真实家底,但贾敦及贾放对族中不少艰难人家有恩,只凭这份恩义,便与“穷酸”二字沾不上边儿。 今日他们因贾雨村官位偏帮,叫族人知道了,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难免要啐他们“忘恩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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