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芈瑶?”他冷冷地俯视她,视线若有千钧重,压迫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你知道你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吗?还是说,你无论对谁,都能做出这种低三下四的卑微姿态?” 明明之前,还幼稚地期待着看她被逼到绝境,卑微恳求他的无助情态,可如今,她真的这样做了,他只感到无边的愤怒与恼火。 他内心真正渴求的,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 十指骨节啪啪响动,他双拳紧攥,手臂和脖颈上的青筋突突抽动,而她仍然死死抓住他的衣袍,步摇晃动,哭着哀求不已。 “芈瑶,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静默良久,他慢慢松开手指,任凭衣袍被她苍白的手指紧紧攥住,声线沉哑地质问道。 楚萸此刻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盘旋着一个念头:不能回家,一定要让他答应—— “芈瑶只想要报恩,在这动荡混乱的两年中,就只有他对我好,所有人都弃我如敝屣,视我为器物,轻视我、挤压我、利用我,只有他不一样,将我捧在手心里保护,从来都不会看不起我,轻贱我,无视我的感受——” 她感到额头一阵阵发烫,几乎有些语无伦次,甚至都不大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想要让他接下她的恳求。 她已经说了,她什么都会去做的。 他看不上她,想将她送人,她也认了。 反正她在景家,也早已无立足之地…… 脑中的那些弦绷得太紧,一旦断开,光是震荡的余波就足以令她陷入癫狂。 她卑微到这种程度,却仍然无法唤起他的一丝动摇与怜悯,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逼奉酒的夜晚,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起来。 忽然,手中攥着的袍角,被一股很大的力气猛地拽了出去,她失去重心,扑到在地,想要再去抓时,他已经冷漠地闪身侧开,朝从方才开始便一直等候在门外的侍女厉声道: “带公主去厢房休息。” 楚萸闻言,愣了一下,神思轻晃,半趴在地上,眼神茫然地望向门口。 一个侍女弓着身迈步进来,小碎步走到她身侧,目光触及她身上轻纱时,脸一下子红了。 “给她找件像样的衣服换上。”他忽然加了一句,声音说不出的冷硬与冰寒。 楚萸打了个哆嗦,推开侍女上前搀扶的手臂,跌撞着自己站了起来,抓起那件玄色袍服,捂在身前。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方才正是经历了前面两个阶段,如今是再也提不起勇气和脸面,继续哭嚎哀求了。 他的态度确凿无疑,丝毫不肯通融。 而她,也已经到了极限。 头脑热度渐渐散去后,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她简直无地自容。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从让秀荷去买这件纱裙起,她就大错特错,错得离了谱。 也许她应该听秀荷的,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呢? 若是成了,也就罢了,可闹到现今这地步,这条路算是彻底堵死了。 连带着一同死去的,还有她的心和全部自尊。 她执拗地躲避着侍女不断探过来的手,一边擦拭着不断涌落的泪,一边颤抖着披上衣袍,拢住衣襟,却始终没敢抬眼看他的表情。 方才匍匐在地哀求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有那么几个瞬间,虽然声音里带着调侃似的笑意,身体却绷得极紧,仿佛一根蓄满力气的鞭子,尤其是手臂。 他似乎很想揍她一顿,或者,徒手捏碎她的头骨。她毫不怀疑,他唤侍女进来,就是为了遏制住自己的冲动—— “公主。”侍女年纪与秀荷差不多大,模样也软软的,“您身体抖得厉害,让我扶您下去吧。” 楚萸无意迁怒与她,止住了那些细小的抗拒与挣扎,任由她搀着,赤脚一步步走出厅房,踏入冷风习习的夜色之中。 她一下车,便让驾车的家仆回去不必等她,一是为了让夫人知道,她尽力办了,不仅穿上放#荡的衣服,还争取留了夜,二则是为了狠狠逼自己一把。 她失去了所有退路,如此若还不能舍弃羞耻心,背水一战,那才真是无药可救。 所以,她今夜必须留在这里,在这点上,他倒是遂了她的心意。 她泛起一丝苍白无力的苦笑,脚下打了个滑,凉气顺着脚心,一股股钻入体内,令她周身都笼罩在一片冰寒之中。 她不知道他为何不直接将她赶走,她现在脑子又乱又涨,根本无法进行深入思考,被侍女带到一间近旁的厢房。 “你现在就命人,把陈四带回来,我有事要问他。” 居室内,扶苏对蒙昱吩咐道。 蒙昱点了点头,很快离开了房间,临出门前,忍不住又嗅了嗅屋内的香气。 回想起她方才柔婉倾诉,眸中含羞带怯,求他进去通传一声的模样,他只觉耳廓上一片滚热。 无关其他,仅是男子天生自带的本能反应。 都这样了,长公子还不为所动吗? 果然还是,对她恨到了极点吗?
第101章 履约 ◎……◎ 虽然大半夜被唤了出来,又赶了这许久的路,陈四那张让人过目即忘的寡淡脸孔上,没有一丝疲惫与惺忪,看上去与白天别无二致。 这并不奇怪,毕竟他是一位优秀的秦国间谍,入楚多年,早已习惯随时随地变更作息。 秦国盛产间谍,大到宁腾、顿弱,小到陈四这种如水滴般融入市井的小人物,他们无孔不入,且忠心耿耿,为大秦荡灭六国提供了很多助益。 “当真吗?” 听完他冗长的叙说,扶苏垂下长眸,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手指搭在案上,不知不觉已握成了拳头,一根粗大突起的淡青色青筋,从手背一直蜿蜒到手腕里侧,消失在袖口。 他一半脸孔埋在阴影里,一半迎着跳动的火焰,薄薄的嘴唇,紧绷成一道锋锐的直线。 “千真万确。”陈四从容回道,“所有人都在欺负她、逼迫她,着实可怜。那位她百般求情的夫兄,曾在花园中对她欲行不轨,公主此番替他求情,显然并非本意,而是被胁迫了。” “那她被关禁闭时,你为何不禀报于我?”扶苏抬起眼帘,不悦道。 “长公子不是交待了么,观察即可,若是有需要帮衬的,就帮一下,若是她遇到危险,及时提供保护,这些在下都很好地执行了。”陈四的声音依旧从容,且有理有据。 “……”扶苏扫了他一眼,一时无语。 “你潜入也有五六日了,还打探到什么,一并说了吧。” 扶苏调整了下坐姿,只是搭在案上的那只手,仍死死攥着,仿佛随时准备捏碎什么东西。 陈四在脑中简单捋了一下,按部就班开口道: “以前小少爷在的时候,他们对她还不错。” “那位小少爷确实待她极好,只是很少亲近那个孩子,这点仆人们也深感纳闷,不过小少爷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孩子,也可能是这个原因。” 他又讲述了些无关紧要的其他信息,包括大少爷的家庭格局以及夫妻关系,长公子听得直翻白眼,且明显不耐烦起来。 作为间谍,陈四只是长得寡淡疏冷,察言观色能力绝对是一流的,他自然知道主子最想听什么,但作为打工人,他得把自己的劳动成果都汇报出来,而后才是—— “有两位贴身杂役说,他们夫妻二人,同房的次数,极少。” 果然,长公子的耳朵登时竖了起来:“哦?” “虽然我觉得有些夸张了,但其中一位杂役,曾贴身服侍过二少爷(现在在厨房当差),确实说他们夫妻几乎就只在大婚当日同房,其他时间基本各睡各的,甚至房舍都隔了大半个庭院——当然这也可能和公主怀有身孕有关,不过生产之后很久,两人似乎也没同房过。” 紧握着的拳头,忽然一点点松了开来,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快地敲了敲。 “好了,你干得不错,先回去吧,继续观察,若是有紧急情况,马上告知于我,想必你已经领会了我的意思吧?”扶苏复又板起脸,命令道。 “在下知晓,请长公子放心。”陈四靠谱地保证道。 以后的首要任务,便是从打探今朝与过往,变成潜心保护楚公主,且及时进行汇报。 扶苏满意地哼了一声,挥手将他屏退,踱步到敞开的窗户旁,朝着楚萸休憩的方向,凝望许久。 明明只要说给他听便可,她却为何次次都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呢? 手指掐进窗框,稍一用力,竟掰下了一小块木板,他垂眸扫了一眼,嫌弃地随手扔出了窗外。 楚萸蜷缩在厢房的暖榻上,被子下还裹着侍女提供的簇新袍子。 明明四处都很暖和,她却止不住地一阵阵抽搐发冷。 逐渐冷却的大脑中,避无可避地一遍遍回放着半个时辰前的一幕幕,让她在倍感社死的同时,又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任务没能完成,她本想趁着夜深,再去他房间争取一把,然而她实在是一丁点一丁点勇气也提不起来了,只能像现在这样,死死地缩在墙边,抱着被子瑟瑟不止。 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坚持认为,只有他碰了她的身体,才会肯帮她的忙。 也许,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她对于他而言,唯一有价值的,便只有身体。 她含泪苦笑,为自己感到悲哀。 至于以后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实在太难受了,连思维都丧失了运转能力,宛如一趟稀烂的浑水。 她把脸埋进臂弯,余光瞥见了挂在衣架上的玄袍和纱裙,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羞愤地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低低啜泣了起来。 他应该把她赶走的,而不是留在这里,继续承受屈辱…… 虽然这份无边的屈辱,都是她自己找的。 泪水打湿了衣襟,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将被子拉到额头上,仰躺着让泪水原路憋回去。 兴许是这一天遭受了太多羞辱与起伏,她悲伤到极点,反而泛起了困意,在滴答滴答的更漏声中,一点点睡了过去。 临近凌晨时分,一抹深色的影子悄无声息晃了进来,停驻在她床边,静静看着她浸在月光下的睡颜。 他看到她睫毛上还挂着细瘦的泪珠,即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锁着,连带着鼻尖也微微皱着,呈现出一副满是委屈的模样。 他长久地凝望着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在黑夜的掩映下,深邃俊美的眉眼间,隐隐浮动着一丝怜惜。 他抬起手指,轻触了一下她腮边凝固的泪痕,胸中溢满复杂的情绪。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芈瑶? 他自言自语道,慢慢在她榻边坐了下来。 楚萸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刚一掀开被子,就有侍女进来服侍,洗漱、梳妆,侍奉得很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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