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公爵和格蕾殿下在餐厅一起享用早餐,埃利斯听见她轻声道:“我在卡美洛特时的提议,您考虑得如何了?” 闻言,公爵的神情僵了一下:“我暂时不想考虑结婚的事情,小妹。” “您口中的'暂时'具体是指多久?” “我……”公爵有些烦躁地回答,“我不知道,格蕾,我只知道如果我不爱对方就轻易答应结婚,对我未来的妻子太不公平了。” “遗憾的是,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我们眼前——兄长,青春永葆的时光早就一去不复返了,米斯里尔家族需要一位继承人。”王女指出,“生育能力的衰退对于男女双方都是公平的,等您的身体机能下降后,精子的质量也会……” “小妹!” 王女殿下冷酷地说道:“您早就不是什么小男孩了,高文哥,请别作出一副害羞处子的姿态逃避话题,虽然客观上您的确还是处……” “小妹……”公爵的语气无奈极了,埃利斯猜他肯定很后悔自己早先放弃了亲自带狗出去散步,“老天啊,算我求你,别再纠结这件事了。” “况且,贵族之间的婚姻本就不一定能圆满。”王女对他的央求充耳不闻,“即使您不能给对方爱情,也可以履行一名丈夫的职责,为她提供良好的生活,尊重她的人格,支持她的爱好和梦想,双方如亲人般互相扶持着一起生活,就像母亲和陛下一样。何况,贝芙丽小姐是一位好姑娘,说t不定你以后也会爱上她呢? ” “……你说话真是越来越老成了,小妹。” 埃利斯也有同感,王女殿下明明是高文公爵的妹妹,但说起话来就像是他的长辈。 最后,公爵还是在王女的劝说下勉强同意了,但他希望在订婚前先和对方相处一段时间。 隔日,那位“贝芙丽小姐”就抵达了洛奇堡。 贝芙丽·菲索尔年仅十六,有一头长长的枣红秀发和蜜糖色的眼睛,面容秀丽,神态温柔而羞涩,惹人怜爱,笑起来时会矜持地用手遮住嘴。她的手白皙又柔软,指甲剪得很短,像是淡粉色的珍珠。 不仅仅是年轻貌美——作为公爵的事务官,埃利斯事先了解过这位女士的背景。贝芙丽小姐曾在葛尔文学院里修习过绘画,是阿勒尔夫人的门徒。仅从她知性的气质和文雅的谈吐,就能看出这一定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结果。 高文公爵亲自迎接了她,两人来到后花园一同散步——这是一个好预兆,当年摩根女王与亚瑟王订婚前据说就是这样培养感情的,后来花园散步逐渐演变成了本地贵族男女结婚前的一项传统,而且外花园的另一侧就是光辉庭院,虽然如今已经失去了神圣的力量,但依然是米斯里尔家族的圣地,能够这样接近光辉庭院,可以说是一种权力上的认可。 唯一的问题是,尽管双方看起来相谈甚欢,但在他看来,贝芙丽小姐可能有点太年轻了,高文公爵待她亲切,更多是长辈式的温情。公爵本人主导的话题,大多也是询问贝芙丽小姐的爱好、课业等等,像是在关心自己的侄女,缺少了一点男女间的情愫。 过了一会儿,高文公爵问道:“恕我直言,贝芙丽小姐,为什么你会愿意嫁给我呢?你如此年轻美丽,应该找一位与和你相衬的好青年,而不是我这样的中年男人。” 虽然知道公爵对贝芙丽小姐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埃利斯也没想到他会将自己放在如此低的位置上——高文公爵确实年纪不小了,但他早年受妖精之血和圣者祝福的影响,如今外表上也不过三十多岁,只是在刚满十六岁的贝芙丽小姐面前显得有点辈分差罢了。 贝芙丽小姐显然也吓了一跳:“您太谦虚了,整个葛尔有哪个姑娘不想成为您的妻子呢?”说着,她有些羞赧地笑了笑,“您可能不记得了,但我与您之前有过几面之缘,您来文学院探望阿勒尔老师的时候,我跟随在老师身边,有幸……” “高文大人!”一个仆从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不好了,您的小狗……” “大叫什么?”埃利斯立刻拦住他,避免他打破公爵与贝芙丽小姐之间温馨的相处氛围,“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高文大人正在会见一位重要的客人,除非涉及重要的公务,否则别去打扰他们。” 可惜高文公爵显然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你刚刚是不是说了小狗?伊昂德兰怎么了?” 仆从惊惶不安地回答:“您的小狗,它……它一时调皮去赶牛,结果被受惊的牛群踩成了重伤……” 闻言,公爵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仿佛整个世界突然天崩地裂了一样:“它在哪儿?伊朗德兰在哪儿?!带我去见它!” 尽管高文公爵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但当他抵达现场时,那只小狗已经断气了。它躺在血泊中,尸体被践踏得扭曲变形,毛发被染成了红色,两颗浑浊的眼珠了无生气地看着公爵,昭示着它生前遭受过的痛苦。 任何言语都难以形容公爵此刻的表情,他沉重地喘着气,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就好像他要窒息而亡了。他半跪下来,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把小狗的眼睛阖上,但尸体已经僵硬了,无论他如何努力,小狗的眼睛也只阖上了一半。 现场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声音。 好一会儿过去,高文公爵才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如此之长,像是拧干了肺腑的最后一点空气。埃利斯本以为他会哭泣,但公爵脸上没有一滴眼泪落下,仿佛他的眼泪在更早的时候就流干了。 “找个橡木匣子来。”他说,“记得刻上伊昂德兰的名字,火葬结束后,我要把它安葬在母亲的雕像旁边。” “是,大人。” 叮嘱完他们之后,高温公爵看向了一旁惴惴不安的贝芙丽小姐——方才情急之下,她本能地跟着仆从跑了过来。 “让你受惊了,女士。”公爵低声道,“很抱歉,恐怕我无法与你订婚了。” 贝芙丽小姐花容失色:“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能耽误了你。”公爵安抚地对她笑了笑,但笑容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煦,只有疲惫与苦涩,“我……我想我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贝芙丽小姐。” 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不出意外地传到了王女殿下耳边。当天傍晚,她就返回了洛奇堡——侧面证明吉姆撒了谎,虽然王女名义上是为了替女王守墓才来到葛尔的,但她确实不常待在葛尔。 王族的私人谈话,埃利斯自然是要回避的。他站在书房门口,并不清楚房间里发生了怎样的对话,只有当王女打开门锁时,才依稀听见她柔声劝公爵不要多想,但是以防万一,她会请布兰黛尔学士为他做一些检查。 王女殿下离开后不久,阿勒尔夫人也来到了书房。 在这位和蔼的老女士面前,高文公爵才难得有了一点晚辈的感觉——女王去世后,阿勒尔夫人是最接近公爵母亲的存在,公爵对她也十分敬重——反过来说,阿勒尔夫人平日一直深居简出,这件事竟然需要她亲自出面,说明事情确实有点不妙了。 埃利斯为她开门的时候,公爵说道:“我的墨水瓶干了。” 天色早就暗了,照理说应该快到公爵大人回卧室休息的时间了,不过他也没多想,以为对方只是想找个理由把他支开。 当他将墨水瓶灌满送回书房时,高文公爵与阿勒尔夫人似乎仍在商榷什么。见到他,公爵满脸倦意地对他道了声谢。埃利斯趁机偷偷打量他,可能是因为房间内光线暗淡,高文公爵的脸庞看起来异常苍白,那股萦绕着他的灰败气息就像厚重的乌云,遮挡了太阳的光和热。 真可怕,就好像他真的要死了一样…… 这个想法令埃利斯心惊胆战,只好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公爵大人只是因为失去了小狗而悲伤过度,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了。 又过了片刻,阿勒尔夫人也离开了,但公爵本人好像没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一直在书房待到深夜,埃利斯也只好在门口守到深夜。不过与其回家在床上辗转反侧,在门口守着公爵反而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高文公爵终于走出书房,看到他依然守在门外,有些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埃利斯感到受宠若惊,但他很快注意到了公爵手里的信件:“您是要寄信吗?” “不,这封信是为了……”公爵顿了一下,“只是以防万一。你也回去休息吧。” 埃利斯目送着他离开,仆从在他身侧举着油灯,为他照亮前路,可埃利斯心里总是有种不安的预感,公爵前方仍是一片漆黑,他在黑暗中前行,仿佛要沿着长长的走廊直通地狱。 第二天,仆从的尖叫声猝不及防地打破了晨日的宁静——高文公爵去世了。 他走得很安详,如果不是没了呼吸,很容易误以为他正在安然酣睡。埃利斯在他的眼角看到了两道干涸的泪痕,不知那些眼泪是出于喜悦还是悲伤……希望是因为前者。 那封“以防万一”的信件最终成了公爵的遗书。除了一些惯例式的安慰和后事安排之外,信里还提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恢复安迪爵士,也就是斯图亚特王的长子艾德里安的家族姓氏,将他的坟墓迁回光辉庭院,以“艾德里安·米斯里尔”之名下葬。 艾德里安有三个孩子,长子死于战场,次子是铁卫队的一员,早已宣誓放弃家族姓氏,唯独幼子西尔菲受老师崔斯坦的影响成为了圆桌骑士,意味着如果女王与尤伦斯王所生的其他孩子不打算继承爵位,葛尔公爵将由他继承。 因为公爵死得太过突t然,近期所有与高文公爵有过接触的人都遭到了盘问,埃利斯当然也不例外——他不仅是公爵的事务官,而且上任后不久就发生了这种大事,可以说他的嫌疑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大。 负责审讯他的是王女殿下本人,当对方质问高文公爵的死因时,埃利斯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公爵看见小狗的尸体时脸上万念俱灰的表情。 “公爵大人他……”他战战兢兢地答道,“他的心碎了。”
第366章 格蕾走进画室时, 阿勒尔夫人正在画画。 高文死后,阿勒尔夫人就从洛奇堡搬到了郊外,无论其他人如何劝她, 她都不肯回去。 或许是年轻时见识了太多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年老之后她变得极度喜静,讨厌身边有仆从打扰,只有特奥巴尔德亲王被允许在一旁服侍她——是的,自鼠疫爆发至今,特奥巴尔德亲王一直留在葛尔,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魏尔伦王也乐得这位弟弟远离高卢,从未发诏书勒令他回去。 此刻,特奥巴尔德亲王就站在阿勒尔夫人身后,专注地看着她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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