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纷杂而不明确的信息,在紫鹃心里掠过,而她的耳边又传来鸳鸯的低语:“也未必是老人家果真不好,只是年事已高,一时有些不爽利,不免存了料理事的心。要不是这么个心,前头也未必能就那么分了私房钱出去,使琏二爷他们南下做好事。” 说到这里,鸳鸯幽幽吐出一口气,仰面看向空中。 紫鹃听出这一声大有感慨,也转过头端详,却见她一张鸭蛋脸庞,在浅浅的月光星辉之下,笼着些许灯火的昏黄,仿佛少了素日的爽利,平添了三分遮掩不住的愁绪。 她心下回转,也是想起前情,因问道:“那你自己的事,又怎么着了?” 鸳鸯叹了一口气,柳眉笼着一层愁色:“我虽有心,到底不好张口,也不知怎么张口。二来,也实是舍不得老太太的。” “这倒不妨。”紫鹃想了想,便道:“老太太原是最精明不过的人,你就是不张口,她也能猜出五六分来。只是如今没个由头罢了。许是趁着我们姑娘的事,一并将你的也料理了,也是未必。” 鸳鸯听了,心里也稍觉宽慰:“真个似你说的模样儿,那就好了。说来也是可笑,我前头咬准了不肯就范,原是打定了主意,想着纵然老太太去了,也有三年的孝,至不济,或是剪了头发做姑子,或是一死,都是肯的。谁知得了你的宽慰,心里有了想头,反倒不如从前敞亮了。” “这心有挂念,自然是不同。”紫鹃笑着劝慰几句,因瞧着有婆子从外头进来,方止住话头,将人送到院门外,方才回转过来。 黛玉倒问了两句,因她面皮薄,兼着这一桩事也没做定,紫鹃便没有提,反倒笑道:“说了几句三姑娘的事,大约明日就要换庚帖了呢。” 提起这话,黛玉略有些局促,又有些怅然,便也没多问,只道:“明儿我们祝贺一声,也就是了。” 见她如此,紫鹃稍稍犹豫,含糊着提了两句鸳鸯的话,就见黛玉两颊霞飞,薄嗔带怒着啐了一声:“你们也嚼起蛆来不成?背着人,没得议论这样的话,也不怕臊!” “她只这么一说,我也只这么一传,有什么议论的。”紫鹃知道她这是顾及身份体面,也不放在心上,只笑道:“这些年以来,哪一年哪一月没这样的话?我倒是想要嚼,只怕也没那么多唾沫。姑娘听两句,也就罢了,不必十分挂在心上。” 几句话撇清了事,黛玉见着左右无人,也气息略平,自口是心非批驳了两句,方梳洗睡下。 翌日起身,他们往贾母院中去,众人就听说了庚帖之事,不免都与探春祝贺。 探春两颊飞红,却也是落落大方应付了事。 贾母瞧着她,心里也是欢喜,一面又与王夫人笑道:“只他们的事一了,我也能宽心了。” “老太太多福多寿的,托您的福寿,他们也自能成就好姻缘,省却您老忧心。”王夫人笑着看了探春两眼,目光又顺道儿往宝玉黛玉两人身上掠过,心里颇觉安稳。 她如此,贾母自然也是一样的心,一时盘算了小辈的姻缘,一面又想起事来:“也不知琏儿蓉儿两个小子,事情办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来。如今老爷不必说的,自然衙门的事都操心不过来。凤丫头身子总还有些不爽利,你也是个多病的,外头到底还要有个男人说话做主张,才是正经。”.七 却不知,她记挂的贾琏、贾蓉两人,如今正心胸开阔,十分畅意。 第254章 不足 也不为旁的,好容易祠堂修缮妥当了,两人得了空闲,便往秦淮河上泛舟。 这秦淮河上的妓子,原是出了名的娇媚多情,善于服侍,所谓扬州瘦马的名声,自有根源。这会子她们见着两个公子哥儿,既俊俏,又多金,岂有不情愿奉承的?当下里,莺声燕语声声柔,□□玉臂小蛮腰,只横陈在前,听凭取用,纵然是柳下惠在场,都得动心三分,何况贾琏贾蓉两人,不免吃酒逗趣,肆意抚慰,着实尽情了一回。 及等下了画舫,他们又在青楼里胡乱睡了一夜。翌日起身来,就有小厮赶着上来送信,道是昨儿已是到了,只不敢搅扰了好事,方拖延到这会子。 贾琏听了,还胡乱批了一句胡闹,以后万不能如此。至如贾蓉,更只是一笑,一面理了理袖口,一面道:“叔叔休信这些小子胡沁,必也没什么要紧的,不然那送信的岂有不言语的。” “也就是你这话罢了。”贾琏随口轻轻带过,一个罚的字也没说出,伸手拿了信,拆开看了,方又递给贾蓉,果然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称赞几句,又命他们早些料理妥当,便自回去。 至如两家与各人的私信,却是各归各的,并没有立时拆开。 贾蓉瞧了,便道:“算来也不过两月,怎么这会子就催促起来?” “许是有旁的事罢。”贾琏想了想,也道:“咱们到底年轻,一应外头的事,也要有个跑腿的,不免用得着,也记挂着。也罢,眼下事情已是料理了大半,这十天半月得料理收尾,也就是了。至不济,花个月余光景,也就妥当了。” 贾蓉却有些舍不得江南的软玉温香蚀人骨,面上就带出了些悻悻之色。 那贾琏素与他投契的,自然瞧得出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 “这金陵虽好,到了暑热的时节,却远比京中难熬。纵然有好景好人儿,也难排遣,何必受这个罪。这里原是祖籍,又有祖宅,往后来的日子尽有的,自然有你得趣的好光景——依着我说,这么着才妙,没得跟京中一样,凭着什么都逛遍了,吃尽了,就是个天仙,或是个仙境,也没了趣。” 叔侄两人议论一番,就赏了服侍的妓子,自往宅子里去。 且不论贾蓉,贾琏一回去,就拆了书信,先瞧了贾赦的,见不过寻常言语,别无其他,便也没理会。后又拆了凤姐的,不过看了数行,就咦了一声,坐正了身体,收了三分懒洋洋,及等看完,他已是怔在那里,半日没回过神来。 一等醒过神来,他立时吩咐,叫送信的长随进来,因问道:“大太太的事,你可听到什么了?” “二爷说的是哪一桩?”那长随陪着小心,垂头道:“这一向,大太太的事好有几件呢,小的也就听见了好些风言风语的,就是说什么的都有,不大能做准数的。” 贾琏道:“凡你知道的,只管说来,是真是假,我自然有数的。” 那长随没奈何,只能将一应事说了出来。贾琏比着凤姐书信所所言,竟也差不大离,都是据实而论的,不免真的有些咂舌:“竟真有这样的事!” 说得这一声,他便站起身,将信纸往案上一放,自己转了两圈,就吩咐叫林之孝过来。 这林之孝本系银库账房的管家,因贾母这一注银钱非同小可,正经的大事,他又素在贾琏跟前使唤,这回方也跟着过来的。 昨日他已是听说北面送信过来,也盘问过几句,自然心里有数儿的,这会子得了贾琏叫唤,忙吩咐下头的人几句,就赶着过来。 谁知贾琏见着他,并不提贾家那边许多事,反笑着恭喜:“你倒是有福的,不在京中,也没费什么气力,倒是捡着个好女婿。” 林之孝只有小红一个女儿,虽不能说是素爱如珍,也是十分留意的,如今忽听说这话,又想着她现在凤姐跟前听使唤,便猜着几分,因笑道:“再有福气,也是二爷、二奶奶抬举。” “旁的事倒说不得这话,这回可真真是她抬举。”贾琏笑着指了指信纸:“现与你女儿保媒做亲,定了廊上的芸哥儿,说是两厢里也情愿,只等你回去做亲事了。这还罢了,后头账房里出了大纰漏,蠲了几个差事,她又将芸哥儿拨到里头去——这可是个好差事。” 林之孝听到前头,便有些欢喜,再听到后面一桩,越发喜动颜色,满口谦逊着不敢,心里却极满意。 “罢了,在我跟前还说这些话做什么?”贾琏不以为意:“这一桩婚事着实做得。那芸哥儿我旧年也见过的,家里虽穷困了些,生得却俊俏,说话行事也妥当,倒是个好的。他既许了,你回京里安生与女儿做亲事,也就罢了。” 这等话在前,林之孝也就笑着应了,心里还打算着,口里却又转过一层,因问道:“二爷唤我过来,单单就这一桩事要吩咐?” “你这一桩事,倒还寻常,旁的我倒真摸不着了。”贾琏将邢夫人种种说与他听,又道:“你听听,这些都是个什么事。” 这话倒也不假,林之孝听完这些个事,竟与长随所说差不离,也是怔了半日,才道:“大太太这事,休说二爷,小人虚长了十来岁,不敢说听过见着多少事,到底也是将将四十的人,实是没料得的。” “要料得着这个,早就拦下了。”贾琏说及这些,也颇为悻悻:“这一出出的,就是戏里也没这么着的。外头的人听见了,岂有不笑话的?大太太这里,也不知哪个挑唆的,偏还照着做了去。旁个也就罢了,你们二奶奶岂是个好惹的?当头就碰个头破血流,也没趣儿。” “若论这话,小人倒是知道一点子——这大太太跟前的人,多有眼红那园子并府里差事的。”提起这话,林之孝犹豫了一阵,终究说了出来: “为此常有龌龊。不然,旧年费婆子几回痛骂,又有那周瑞家的挑唆着太太抄检园子,为着什么?这里的事,多半的人都要眼热心热的。二爷倒不要错怪了二奶奶,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原是常情。她既拦了旁人的路,岂有不结怨的?” 贾琏听了,细想了想,实也有些道理,只得摇了摇头,叹道:“也罢,横竖我不在京中,也懒怠理会搅合,好歹凭她们去罢。如今倒还是一桩要紧,这宗祠的事并旁的事,你多催促催促,早些料理妥当。不然,倒要误了大老爷的事。那边平安州总归是一宗大事,只凭几个下人,终究不能做事的。” 林之孝听了,心中盘算一通,便道:“如今族里也商议得差不离了,多半这三五天便能有个章程。二爷并那边小蓉大爷看过,或捡着一二个地方改一改,也花不了二三日。 宗祠又只差几处清漆,便也大致修缮妥当。只余下的这五千多的银子,倒是难为了——前头好买的铺子田地,大约都买齐整了。这一件纵然赶着,也需得十来日,要是赶着不巧,二三个月也未必成的。” 贾琏见他心里有数,就点了点头:“你先紧着些,至于这田宅的事,我再去族中长辈处问一问,设若有好的,咱们多添些银钱,早些办了差事,也是好的。至不济,我添补一些,也就是了。” 林之孝一一应了,便下去办差事。 那边贾琏想了一阵,正待要去做,又觉得浑身有些发懒,便寻了软塌歪着。原只说是歇一歇,不承想只撑了一盏茶的光景,他就合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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