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方夏荷拧住了弟弟的耳朵,教训道:“你还挑上了?” “姐姐姐——”弟弟痛得高声叫道。 方夏荷却没有松手,直到确认弟弟已经吃了足够多的教训,下次不会再犯,才松了手。方夏荷下手知道轻重,耳朵也没有骨头,只是给弟弟一些皮肉上的痛感。 谁知这位祖宗回到家后,反手就诬告方夏荷欺负他。 父母初始还不相信,直到看到弟弟被拧得泛红的耳朵才知道确有其事。问方夏荷时,方夏荷搬出了一堆大道理,让父母想罚她又没有理由。 只听方夏荷道:“自古人皆重孝悌之道,长幼尊卑有序。换言之,父母生育我有恩,有教育我的权利,我比弟弟年长,有教育弟弟的义务。我不是在打他,而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孝悌之道,以后更加敬重父母。” 这话时方夏荷在等弟弟时,从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口中听到的。方夏荷稍微一套用,便让殴打弟弟变成了一种教育,也让做父母的挑不出来毛病,方夏荷父亲只得不咸不淡道:“既是教育,就不要动用武力。儿子上面还有老子,轮不到你来教育。” 方夏荷谦逊应是,躲过了一场责难。 而弟弟却没有罢休,一直嚷嚷着饿。 “不是让你阿姊路上给你买了吃的吗?”方夏荷娘一脸疑惑地问道:“夏荷,你没有给弟弟买吃的吗?我不是给你钱了吗?” 方夏荷这才想起来父母的要求,早已被过程中的小插曲遗忘了个精光。 这事实在没有狡辩的余地,方夏荷只得垂下了头。 方夏荷娘生气骂道:“先是掐红了弟弟耳朵,后是不给弟弟吃饭。你好歹是个做姐姐的,就是这么教育弟弟的?” 方夏荷搬石砸脚,被罚今晚不准进食。 记忆中,方夏荷见到卤鸭货便是在这个时候。 她因为忘记给弟弟买饭食吃,所以被罚不能吃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吃着美味的卤鸭货。 卤鸭货是从集市上买到的,先炸后卤,鲜香扑鼻。脆嫩的鸭肠,炸到嘎嘣脆的鸭脖,卤到入味的鸭肝和鸭心,方夏荷记不清具体有哪些种类,因为直到最后她也一块没有尝到。 只能远远地,在墙角看一眼。 一家人吃得大快朵颐,方夏荷却站在墙角,只能闻到肉香,一块也品尝不到。 末了弟弟还耀武扬威地来到方夏荷的身边,将一块吃剩的骨头扔在脚下,用肮脏的鞋底捻了又捻,挑衅道:“阿姊,鸭货这么好吃,你也尝尝啊。” 方夏荷伸拳头便要打到弟弟身上,却被后者灵巧地躲过。 弟弟不屑道:“再惹我,有你好果子吃。” 弟弟走后,没多久便传来了酒足饭饱的鼾声,而方夏荷还站在墙的一角,等到父母罚够了,放她回床上睡觉。 直到入睡之前,方夏荷的爹娘像是刚想起来方夏荷一样,指使道:“这次就先算了,下次不要欺负你弟弟了。你去把家里碗洗了,桌子收拾了。” 方夏荷本以为父母这么说的意思是留了饭给自己,来到桌前却只看到杯盘狼藉,宛如泔水一般,哪里是剩给她吃的模样。 那一夜,方夏荷饿得腹部剧痛,她疼得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却听到弟弟在床的另一头嚷道:“睡觉别乱动,打扰别人睡觉干什么。” 弟弟的冷漠麻 木,又让方夏荷心脏之处传来一阵绞痛。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对父母愿意承认他们对孩子的偏心,但却有无数的子女认为自己是不被父母偏爱的那一个。 方夏荷自认她便是家中那个被父母遗忘的那个小孩。弟弟的到来夺走了父母所有的爱,一点也没有剩下给她。直到方夏荷成了人们口中的方婶,娘家都算不上是她温柔的港湾。 为什么方婶对卤鸭货这么渴望,因为那道卤鸭货代表了她童年所缺失的那份本该来自父母的爱。为什么方婶不知道那道卤鸭货的真实味道,因为方婶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一次机会亲自品尝过。 像,或者不像,没有参照物,也就没有对比的意义。 方婶终于从那段尘封的记忆中走了出来,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抱歉,白姑娘,那道卤鸭货的味道,我记不清了。” 根本没有尝过,又谈何记得,不过是不为外人道的心酸罢了。 婆家回不去,娘家不收留,案子不给判,前路坎坷,方婶怎么走也走不通。今日特意来找白桦还原那道记忆中的美食,也不过是在打算自我了结之前,给自己找些安慰罢了。 就是吃到了一模一样的味道,方婶也不可能找回昔日缺失的爱。既然结果已成定局,倒不如给自己一个了断,全当这三十载沉浮一场空,没在这世间走过一遭。 眼见着方婶吃了鸭货之后,心情更加沉闷。白桦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直觉不对劲。正要安慰,却见摊子之前站了一位熟人。 不正是第一次见到时不认识,错以为是寻常食客的县令大人吗? 白桦突然福至心灵,方婶如今对世事失望,要是真的想挽回,绝非三言两语能够安慰,只有切实地解决方婶的问题,才是对她最好的帮助。 于是白桦鼓足勇气,跟县令打招呼道:“县令大人要不要尝尝小店刚出炉的绝味卤鸭货呀?还是跟上次一样,第一块免费试吃,不好吃绝对不收您一分钱。” 上次碰到县令,白桦是真没认出来,这次再装不认识,反倒是有失礼貌。白桦也没有虚与委蛇,爽快地打了声招呼。 县令本就有意巴结白桦,想借此机会接近楚慕将军,谋得官场上的庇佑和晋升。 县令见到白桦主动打招呼,开了个好头,更是热情了地回应道:“姑娘哪里的话,上次是来得仓促,没来得及买。哪有次次来都沾姑娘便宜的道理,来,这里的鸭货都给我装起来,我包圆了。” 白桦没想到打声招呼还有意外之喜,连忙按照县令的要求如数装了,却坚决不肯收县令的一分钱,为她接下来的话做了铺垫。 “县令大人爱民如子,这鸭货我送得心甘情愿。”白桦一脸感激地说道:“只是县令大人贵人多忘事,我这姐妹因为官司缠身,刚刚还在我这摊子这哭呢。您说,这该怎么办才好呀,大人?” 白桦话没有说满,毕竟她和县令素来也没有交情。县令拖着方婶的案子,只怕是有别的用意,不太可能为了她一介草民而改变主意。 可试一试又不会吃亏,白桦做事向来遵循贪心算法。【注释2】 县令听了这话,在心里忍不住感慨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来之前,县令还思索再三如何和白桦攀上关系,进一步接触到楚慕将军。结果没想到自己人还没站稳,白桦就自己递来了橄榄枝给他。 但是县令是人情关系中的龙凤之人,哪里会让白桦轻易如愿。 只见县令蹙眉道:“姑娘,并非我有意拖着这案子不判,是确有因缘。这杨家出了位朝中高官,哪里是我这小小村官得罪得起的,若是他将来递个折子上去,我这乌纱帽,怕是到时候都要保不住咯。” 白桦听了县令这句话心里有了个大概判断,跟她之前所猜测的一样,并非是这个案子有多么复杂难判,县令的拖延不过是官官相护罢了。 白桦福了福身子,又道:“话虽如此说,但县令大人何其冰雪聪明,不可能没有法子解决吧。” “有倒是有,就不方便让姑娘知道了。”县令得意地扯了下嘴角:“下次见到楚将……楚郎君时,还请姑娘帮我打声招呼,就说是杨家村县令向他问好。我跟楚郎君有些私交,下次若是有机会碰见,还请姑娘将楚郎君带到我府上一聚。” “没问题。”白桦痛快地应了。 真是官僚主义,打个招呼还要托人代做。白桦在心里蹙了蹙眉,面上却并不显山漏水,一脸真诚地深鞠一躬道:“谢过县令,县令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一定谨记心上,他日需要用到我的时候,尽管开口,小女子若能够做到,必当万死不辞。” 白桦虽然不知道县令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也看不上县令周遭的一副官僚气场。但知恩图报的道理从古至今通用,既然县令愿意出手帮助,那白桦便会将县令的人情记在心里。 县令听了这话,心里都激动得要跳起来了,面上却冷静道:“这个方法,我也只能勉力一试。能不能成,尚未可知。” 县令一脸严肃地走了,白桦和方婶都是一副石化的表情。 事情是在半月后出现转机的,朝廷中有人举报杨家贪污受贿。经查后属实,引得龙颜震怒,被判抄家,在朝官员全部清退,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没有了官员身份之后,县令判案子也就没有了阻碍。判方婶婆婆为老不尊,欺辱儿媳,罚了三十大板,几乎让她丢了半条命。 因为县令的“特殊照顾”,出狱之后,方婶婆婆腰部以下受刑挨板子的地方全部溃烂,哪怕一年半载都好不了。 对于一向矜贵的杨家来说,挨打却不是最重的惩罚,接下来的一切简直让他们生不如死。 杨家一夜之间从杨家村首富,一落千丈成了一贫如洗。 方婶的婆婆过惯了富贵的日子,一辈子连一件衣裳都没有洗过,遣散了一家奴仆之后,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洗衣服,边洗衣服边因为牵动了伤口而声声叫唤。 杨家从前培养的都是科举的人才,家里没有人懂得务农或者耕织,也就没有了收入来源。渐渐地不得已一次次变卖房屋,最后终于还是沦落街头。 曾经风光一时的杨氏一族,最终落得个一家子街头乞丐的下场。 至于方婶。 由于胤朝有一条律法,丈夫一族有犯大罪者,儿媳、弟媳等一切后来者皆可以自愿恢复自由之身,重新婚配,以保障胤朝的后代绵延不绝。 因此方婶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受律法保护,恢复了自由之身。因为有一手好的女红,给一户忙不过来的人家打工,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既然婆家、娘家全都回不去了,方婶便自己再建一个新家。 一切似乎都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白桦却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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