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的站在码头上,盯着来来往往的扛大包的人把料子送到船上去,一边看着,一边嘱咐。 “张掌柜放心,我们都知道,掌柜的您疼人,我们感激着呢。” “这次货要的急,我们得赶紧启程,倒是辛苦你们了。” “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这是您赏脸给我们饭吃,我们哪能不知好歹。” 偶尔几个相熟的停下脚来和张掌柜的说几句话,码头上热闹非常。 “爹,于家织造坊的最后一批料子也送来了,我刚才查点过,没有问题,爹您去把银子结了吧,我在这里看着。” 张容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走了过来,上头正是从于家织造坊进货的明细,张掌柜的接在手里细细地看了,点了点头。 这两年儿子越发历练老成,再过几年他都不用跟着,只把进货的事交给他也罢了。 “不错,过两年进货的事情少不得你一个人撑起来,现在多学学多看看,也算是对得起姑娘这样待我们了。” “哎,知道了爹。” 张容点了点头,和张掌柜的交换了册子,在码头上看着人搬货卸货。 正看着呢,只见一人拎着两三个包袱,带着一个小童,急匆匆地往码头这里来,瞧见张容还在,松了口气,迎面走过来。 “太好了,你们还没走,我可是赶上了!” 张容一瞧,也是熟人,忙笑着上前来打招呼: “宁掌柜的怎么到码头这里来了,你家织造坊的货已经都上船了,没什么问题。” “瞧您收拾了不少东西,这是要出远门么?”
第92章 宁掌柜 宁掌柜的笑了笑:“可不是么,想着回北地去,前些日子打听去北地的船,眼下快过冬,竟连一艘船都没有,我想着张掌柜你们是要去北地的,所以特来央告你们,若是方便,好歹捎我一程。” 眼看着这几车运来的料子都上了船,时间也到正午,张容正好打发劳工们去吃饭,下晌再搬运于家织造坊的料子。 张掌柜张容父子趁便也将宁掌柜请到了码头边儿上的小茶棚里,三人在桌子前坐了。 这茶棚里只卖茶水和寻常的饭食,马上就要动身,也就顾不得吃什么好的了。 张容把宁掌柜的要跟船的事情一说,张掌柜立刻便答应下来。 “这算什么大事,这两年多亏宁掌柜的照料,你家织造坊里出的淡色料子可是我们布庄的招牌,还给了我们诸多让利,别说搭船了,就是我们再单独给宁掌柜包一条船,也是应当的。” 原来这宁掌柜不是别人,正是国孝那年金玉满堂中卖得最好的淡灰色料子的织染坊的东家。 说着,张掌柜以茶代酒,敬了宁掌柜一杯,三人吃着饭聊闲天。 “张兄这句话远了,前些年我刚把织造坊开起来就碰见了灾荒,那时候我这里淡色的料子别家都瞧不上,张兄不光看上了这料子,还给了许多救急的粮食,我这才撑过来,张兄就是我救命恩人一般。” 张掌柜笑了笑,一句带过: “这哪里是我的功劳,都是我们东家的好心。” “捎一段路却是不难的,只不过这次我们须得绕一点路,得先去扬州一趟,我们东家现就在扬州,好像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 “这没什么,能赶上有船已经是万幸了,况且还是跟着你们走,我更安心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饭吃到一半,张容开口问道: “宁叔这是北地做什么?可是有亲戚在那儿?我们的船一直到北昌府的辛河州,不知道宁叔在哪儿停靠。” “这一来一回也要几个月功夫了,可别耽误了宁叔织染坊的要事。” “我这次是回乡,也算是探亲吧,那织染坊我已兑出去了。就在前两天,有个富商正要收一家织染坊,给的价格也公道,我便把手上的织染坊一气儿全卖了,现拿着银钱回乡。” 张容听完,和张掌柜的对视了一眼,眼里震惊不小。 这宁掌柜的织染坊今年正是赚钱的时候,怎么好好儿的说干就不干了?况且之前也从未听说过这位宁掌柜的是北地人,看他在锦州有这么大的产业,还以为是土生土长的南边人呢。 张掌柜和张容很少打听这些买卖家的私事,他们在这里进货的动静虽然大,但按照姑娘的指示,除了宣扬布庄的名号之外,其他的讯息能谨慎便谨慎,能少说就少说。 他们自己不外露什么,相对的也就不怎么去打听这边织造坊织染坊的掌柜东家们的私事,向来都是给钱拿货,说好下一次进货什么时候就走人,像是今日这样和宁掌柜深聊还是头一回。 “这么说来,宁叔这是准备回乡养老了?织染坊要是没有您这样的人经营,下回我们来进货可就没有现在方便了。” 宁掌柜的笑了笑:“放心,这富商产业也多,不过是收了来做个东家,织染坊里头还是原先那些管事的,都知道金玉满堂的名号和好处,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张容这才稍微放心:“宁叔竟是北地的人?我倒没瞧出来,不知是哪里人士?” “老家正是北昌府,虽然不是辛河州,但也离得不远,在辛安州。” “那真是巧了,我们……” 张掌柜的听到这里,不知怎么心里咯噔了一声,手在桌子底下拽了儿子一把,张容连忙住嘴,说了句别的搪塞了过去。 张掌柜装作无意地打听起来。 “这辛安州也不小,再到下头乡县村庄就更不可胜数了,我也都熟,不知道宁掌柜的老家是哪里?” “北阳县,家在村里,叫青里堡。” 张容毕竟年轻些,不大会遮掩,听到这里像是吓了一跳。 “怎么,张兄还真知道?” 张掌柜心说,可不是知道么,青里堡能有几家姓宁的,除了姑娘家,就只姑娘的二叔家,怎么都跑不出这一家去。 说着,张掌柜仔仔细细打量了面前的宁掌柜一番,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此时饭毕,张掌柜的怕儿子再一激动说出些什么来,于是打发张容去盯着搬运料子货物,自己在茶棚中继续从宁掌柜这里套话。 他已经基本上确认,面前这位合作了快三年的宁掌柜应该就是宁宝富,姑娘的那个赌鬼亲爹。 姑娘家中出事的时候他和儿子还在外头,那时候是为着周少爷跑南边进货,宁家这件事还是听孩子他娘说的,当时唏嘘了好一阵子,很是心疼姑娘。 这人消失这么长时间了,原来自己竟每年都能见着他,和姑娘虽没有相认,却一直在买卖生意,到底是缘分还是什么,张掌柜的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知道是知道,只是没想到咱们和宁老哥居然还是同乡,有些吃惊罢了,宁老哥是为什么来的南边?您在这里待的时日也不短了吧。” 宁掌柜听到这里,微微低下了头,长叹了口气。 “说出来不怕张兄笑话,我来南边,也是无奈之举。” 张掌柜的打起了精神。 “张兄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却是个废人,刚成亲那会子仗着一点祖产和父母经营,家境也算不错,那时候天天出去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染上赌瘾,把家里都折腾光了。” 说着,宁掌柜举起自己的左手,张掌柜的看去,愈加信真,这只手上缺了两根手指。 宁掌柜,宁宝富笑了笑,道:“这就是赌瘾弄的,想戒掉也不易,没了手指,我心里还想着去赌,后来又砍去了一根,直到沦落到要饭了,浑浑噩噩在外头混了半年,才算是彻底戒了。” “因这个毛病,险些把姑娘儿子都赔进去,弄了个家破人亡,我想天生我这么个人下来做什么,上不供父母,下不养儿女,哪里还成个人了。” “临出来前,孩子们便托靠谱的亲戚照料了,我自己一个人辗转来到这里,什么活儿都干过,慢慢积攒了一些钱财,先盘下个桑蚕园做了几年,这才开了织染坊。” 张掌柜的听了,久久无话。
第93章 思乡心切 张掌柜在茶棚里呆愣了半晌,看着宁宝富,心说,难道姓宁的都是做生意的好手? 自家姑娘小小年纪白手起家,现在也算得上是北地头一号的大富商。 这宁宝富也了不得,按他的话说,都混到要饭了,还能再站起来创下一片产业,也是个神人。 “我竟不知道,宁老哥这几年也算得上是传奇了。” 宁宝富摆了摆手,很是不好意思:“什么传奇不传奇的,把人逼得紧了,要么死要么继续活着,要不是惦记家里的儿女,我早就死在要饭的路上了,哪里还能有这会子。” 张掌柜心里已经确认,宁宝富的确是不知道金玉满堂的东家正是宁金金,便又问了几句宁宝富是如何发家的,宁宝富也没瞒着。 八年来他一直也没对外人说起过,今天碰巧知道和张掌柜的竟是同乡,这才聊起来,便把能说的都说了。 宁宝富当年是一路要饭、零做活,慢慢来到了南边,一路上什么光景都见过了,心里也越来越清明。 来在锦州,机缘巧合下去桑蚕园里做工,因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倒真做出些成绩来。 先时只是卖蚕丝的散户,后来经营起一个小作坊,折腾一年多后手里有了些银钱,这才慢慢把桑蚕园扩大起来,有了工人后,便开始自己想法子纺织、贩卖起素丝绸来。 刚开始没什么好工艺,就只能出次等品,好在质量上从未有亏损,也积攒了些口碑。 再到后来宁宝富自己研究染料,才做出了成品的丝绸,没想到刚做出些成绩,开了织染坊,就赶上天灾,货品积压不说,他根基又浅,在南边没有田产,差点活不下去。 张掌柜的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不仅看上并买空了他的存货,还放下了不少粮食,这才撑过来,两三年里一直优先给金玉满堂供货。 “当年若不是张掌柜,我早饿死了,也不能留住做工的人,更别说赚下如今这些银子了。” 说着,两人又是一番客气。 张掌柜的也问到了关键之处:“不知宁老哥回乡之后作何打算呢?” 宁宝富听了,低下头来,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正经打算,究竟连孩子们会不会认我也不知道,好歹还有个几万银子,这些银钱我打算分成两半,一半给姑娘当嫁妆,一半置办些田产地业,留给儿子过活,也算是……也算不枉孩子们小时候叫了几年爹。” 张掌柜的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不过这其中还有疑点,为着提前帮姑娘打听清楚,他也没有放过。 “既然宁老哥前两年就置下产业来了,也知道姑娘少爷托付给了哪家亲戚,怎么不早几年送银子去,万一那亲戚家对孩子们不好,或是家里艰难,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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