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没什么情绪,却仿佛看穿一切,孙达愣了一秒,立马反应过来,“你看不起老子?!”他陡然沉下脸,猛地抬起巴掌,“你个贱——” “你敢!” 小巷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女声,如同破空的利箭,直直穿透浩荡的人群。 所有人同时回头,很快让出一条路。道路尽头,身穿大红披风的女子眉目艳丽、长身玉立,晚春的风拂动她红色裙摆,如滚烫奔腾的火焰,带着燃烧一切的气势。 听见折磨他好几天的声音,孙达猛地回头,双手比划不停,“大人,就是她!那日在寺庙,故意勾引人的就是她!” 手臂牵引脖子上的伤口,疯和尚留下的剑痕已经变成一道长长的疤痕,现在还隐隐作痛,孙达愈发怨恨,四处找了一圈,阴沉开口,“贱人,胆子不小,还敢直接出现在老子面前,你那姘头怎么没来?” 公主还没反应,倒是庄掌柜,冷汗唰一下流下来,整个背后都湿透了。 陈婉在客栈被带走,是他办事不力,一着急,就跑来向公主求救。他盘算着,只要公主一出面,事情肯定迎刃而解。可万万没想到,孙达不仅毒,还蠢。 竟然丝毫没察觉公主的身份! 这导致,申帝最宠爱的女儿,传闻中嚣张跋扈的永照公主,被骂了,还是最侮辱人的字眼…… 一瞬间,庄掌柜连自己死后埋在哪,都想好了。 和庄掌柜想象中不太一样,越浮玉没有大发雷霆,还像是突然敛下所有情绪,表情都淡淡。 她随意招了下手,“来人,送陈姑娘去医馆。” 孙达刚露出个嘲讽的表情,二十多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突然从各个角落钻出来,他们像是陡然从暗处现身的狼群,气势和普通人完全不同,压迫感十足。 这群人是公主的侍卫。 越浮玉胆子大,没带随从,庄掌柜可不敢。永照公主抵达潍县当天,他就派人在暗中保护,只是不知道公主何时发现的。 庄掌柜正惴惴不安,捕头赵房忽然拍着肚子,出现在巷口。 赵房昨晚和崔管家喝酒,喝多了,今儿头疼,便没过来抓人,而是等在路边。等了半天没等到人,才慢悠悠挪过来,不耐烦地呵斥道,“操,抓个女人这么慢?真他妈废物!” 他看见迎面走来的壮汉们,又骂道,“你们几个!哪个镖局的,没长眼睛啊,没看见本捕头?” 侍卫都是商铺的人,知道公主的身份,理都没理对方,目不斜视走过去,把昏迷的陈婉放到担架上。他们气势过盛,几个捕快愣是没敢拦。 只有赵房还看不清形势,直接怒了,“哪里来的刁民,找死?” 陈婉被抬走,侍卫们终于散开,露出那道火红的身影。 越浮玉不知何时走来,距离捕快们只有几步远,大红裙摆垂落在青石板上,贵气优雅,不像站在普通街巷,更像高居云端的九天仙子。 “仙子”拂了下袖摆,忽然嗤笑,红唇开合,“活了十六年,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喊本宫刁民。” 随着她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声脆响。 公主金印在她纤细的指尖上转了一圈,被随手丢出来,滚落到赵房脚下,映出他陡然变色的面孔。 赵房盯着“永照”二字,脸色倏地变白,眼睛瞪大,仿佛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身体却先一步反应过来,两腿弯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控制不住发抖。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赵房觉得自己快死了,越浮玉终于走完剩下的两三步,金丝凤头绣鞋停在他眼前,冷冽的声音自头上响起,“捕头?本宫面前,你算什么东西?” * 围观的百姓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三两句话的功夫,刚才还嚣张万分的孙达和赵捕头,转眼就跪在地上,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而那个神秘的华服女子,则坐在庄掌柜搬来的椅子上,小口小口抿着茶。 越浮玉正在听庄掌柜讲,管家、崔商和赵捕头之间的关系。 “说到底,不过是利益往来,”庄掌柜在潍县数年,显然知道很多事,“崔家曾是潍县最大的富户,后来做了走镖生意,成了莱州最大的镖局。莱州山多路窄,偶尔还有劫匪,商户们来往交易,都靠崔家镖局开道,不得不看他眼色行事。” “至于管家,”庄掌柜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崔商是典型的商人,无利不起早,这几年岁数大了,开始信佛,表面菩萨心肠,实则见不得光的生意,全都交给管家,所以,管家很受器重。” 很多话不用说的太清楚。 崔家镖局能独占鳌头数年,肯定不是因为服务态度好。专干脏活的管家,也不可能是个君子。 越浮玉懂了,唯有一点还不清楚,“本宫从未听姑姑说过崔家,咱们的生意没受影响?” 庄掌柜顿了顿,实话实说,“不得不说,崔商的确眼光毒辣。他虽然不知道这些铺子是天家的,但也瞧出几份端倪,从不招惹咱们。” 越浮玉点点头,“这些事,知县不管?还有那个捕头,和崔家有关系?” “赵捕头是管家的同乡,两人臭味相投,同流合污罢了。至于知县,他也是有心无力。”庄掌柜苦笑,“毕竟,崔家势大。” 不是不想反抗,不是不想管,但商人们有人无权,斗不过;知县有权无人,管不了。最终导致,一个崔管家的侄子,都能无视王法、为所欲为。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只能叹息,可越浮玉是谁。 她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笑了,“不就是权和人,巧了,这两样,本宫都能找来。” 春闱马上结束,进士们多到在街上晃一圈、就能碰见三五个,派几个到莱州,就当深入基层历练了。若是担心安全问题,郑沈弦刚回京,他手下的兵正好无所事事,顺道来潍县当个差,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越浮玉看着匆匆赶来的知县,没让对方多礼,指着一旁跪着的捕头和孙达,“审案吧。” 知县顶着一头冷汗,直接愣住。 他听说永照公主来潍县,魂都吓丢了,又听说公主当街被骂,直接自尽的心思都有了。一路上,知县想到很多可能,连到这里就被打死,这种可能都想过,唯独没想到,对方让他断案,这件事太正常,反而显得不太正常…… 实际上,越浮玉还真没其他想法,就是让知县断案的。 不仅如此,她还早有准备,庄掌柜拿出了陈婉的供词,还找来几个邻居和医馆的大夫,作为人证。 这里毕竟不是京城,百姓们也没见过大官,不懂规矩。听说公主来了,百姓们不仅没人跑,还叫来更多人看热闹。 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生怕公主发火,知县躬着身,颤颤巍巍询问,“公主,是否移驾公堂?” “不,就在这里审。”越浮玉好整以暇放下茶杯,慢悠悠开口,“不必管本宫,就当本宫不在。” 知县:“……”这怎么可能! 虽然知县万分惶恐,但案子实际很好断。 孙达殴打妻子,人证物证都在。根据《大申律》,其夫殴妻,若血从耳目中出、及内损吐血者、杖八十。 赵房受财枉法,收来的二十贯钱就在身上,根据律法,罢役、杖六十、徒一年。 其余捕快,作为听使下手之人,罪减一等。罢役、杖五十。 没有人从中作梗、不用考虑人情世故,这几乎是知县最痛快一次断案,他飞快宣完罪状,顿了顿,不知道要不要加上一条“不敬”,越浮玉却已经开口,“断完了,就在这里行刑吧。” 直到行刑用的廷杖出现,孙达好像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像赵房,是个捕快,懂律法,知道自己若是惹怒公主,连命都不保,只狠狠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孙达就是个混混,又仗着管家包庇,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挣扎吼道,“老子打自己媳妇,天经地义,谁他妈管我?你是公主了不起——啊!!!” 廷杖足有三尺五寸,才一杖下去,鲜血就洇湿布料,叫嚣的话转瞬变成凄厉的惨叫,孙达几乎疼晕过去,越浮玉顿了顿,示意衙役停下动作,让所有人能听见她的话,“丈夫打妻子,不是天经地义,更不会没人管。” 她忽然回首,望着神色各异的百姓,一字一顿开口,眼中仿佛有万丈光芒,“从今天起,她们的冤,本宫替她们伸。”
第61章 值得 八十大板, 打完结束时,还不到一盏茶时间。 孙达和赵房被抬走,两人都有进气没出气, 当然, 进气也不多了。地上的血迹被冲刷干净, 穿堂风一吹,拂去血腥气, 除了窃窃私语的人群, 没留下任何痕迹。 千秋子和蕴空, 远远落在人群后方,听百姓议论纷纷。 “赵房受刑, 这不等于打了崔商的脸,小姑娘不害怕?” “怕什么!人家可是公主, 别说崔商,听说上个月, 礼部尚书都被她杀了。” “这么牛啊?这哪位公主啊?” “还能是谁,当然是永照公主!要是我老子是皇帝、外公舅舅是大将军, 我也牛。” “就你!想得美。” “她说的,替我们伸冤……是什么意思?” 听到最后一句,千秋子捋了捋胡子,“今日过后, 永照公主扶危济困的名声传出来。女塾之事,就算成了一半。” 他似乎想夸两句,又抹不开面子,最后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丫头。” 断案行刑的地方,是潍县最繁华的街巷, 往来的商人不计其数。 从今往后,他们会把这件事当做谈资、当做奇闻,将永照公主的每句话每个字,传遍大申每一个角落。 借冕播誉、造势乘势,永照公主实在深谙此道。千秋子甚至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一切。 他怀疑地看向蕴空,年轻的佛子垂着眸,看不清表情,只是身上的清冷散去些许,泛着一丝不太明显的温和,他淡淡开口,“您准备答应公主了?” “当然……当然不是!”明明迫不及待、眼底的兴奋劲都掩饰不住,千秋子愣是摆出‘老夫还要考虑考虑’的表情,咳嗽一声,故作严肃道,“咳咳,老夫说过,只要她敢走,老夫绝不会再见她,小公主最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看着老师坚持嘴硬、实则心早就偏了的样子,蕴空冷淡的眉目中凝出一点笑意,片刻后又缓缓隐去,他几不可闻开口,不知是回答对方,还是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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