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之下,千澜同为女子心里难免悲愤,泪水夺眶而出。 她将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脱下,为尸首勉强遮了羞,然后跃上了墙头。 四处除却此起彼伏的犬吠,并未见得有人出没。 她站在墙头,清冷的月光照下,放佛在人间铺就了一地银霜。 墙头之下是死不瞑目的尸体,墙外是狗叫……说实话,这副诡谲景象要说不骇人那是假的。 好在伍六七别的不行,跑东跑西传消息的能力却不弱。 约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巷口就出现举着火把的一队人,正是衙门里的同僚,为首的那人正是珑汇县典史杨衡。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不是在巡逻吗,怎么还出了这样的事?”杨衡生的憨厚,发起怒来也有种莫名的喜感。 他手指着千澜和伍六七,气得八字胡都抖起来,最终咬牙一叹,吩咐身后的衙差将尸首带回义庄。 又对千澜二人道:“你们巡逻不力,这案子若不快些查清,还死者一个公道的话,我让你们俩去刷马厩!” 在他俩当值的时候出了命案,他们两个自然也讨不得好。 衙门这活儿累是累了点,但知县大人念着千澜武功尚可,人又机敏,而且是延宁伯府的嫡姑娘,因此很是看重她。 她每日有十二文钱的进账,加上偶尔遇上佳节衙门都会加钱,抓到犯人也都会按规格给赏钱,维持她们一家人的生计是绰绰有余了。 挣银子之余还能抓贼办案为民除害,这么一份差事,自然不能弃开。 何况这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千澜看了眼尸首,心里很不是滋味。 珑汇县数年间未曾出过命案,而今出了桩这么大的案子,消息一夜间就传遍了全县。 到了东边天色渐渐破晓,衙门前忽然来了对互相搀扶的夫妻,自言姓田,是西坊中人。 夫妇二人身穿麻衣,衣裳上打了许多补丁,可见家中并不富裕,头发微白,面容憔悴,约已年过不惑。 妇人说他家的闺女今早醒来不见了踪影,又听到传得沸沸扬扬的命案,二人落不下心,前来报官。 谁料到了义庄,掀开白布一看,那毫无生机、惨不忍睹的姑娘,正是他们的女儿田月娘。 田娘子当场晕了过去,田老丈也脸色煞白,浑身因悲伤而打起颤栗来。 后来招田氏夫妇去衙门问话,却被告知月娘生的貌美,更是温顺,平日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在家中绣些手帕让田夫人拿去卖来补贴家用,哪里会招惹得罪什么人? 因之前审讯乞儿时,他曾说过自己只看清了凶手是一名身高约七尺的男子,身穿竹青暗纹直裰,料子是他未曾见过的。 案子到这里陷入了僵持。 于是只好从杀害月娘的那把匕首查起,千澜同伍六七两个人挨个问县里的铁匠铺,三日之后终于在西坊一家铁匠铺里找到了锻造这把匕首的师父。 “这个啊我认得,三个月前王府的小公子,王绪他派人过来让做的。”铁匠拿着匕首观摩几眼,说道。 千澜道:“你如何能确定这是王绪让你做的?” “这匕首下面有个机关。”铁匠找到刀柄的一处凹陷,一把摁下去,果然见到里面一根拇指长的银针*出来。 “官爷您看,”他把匕首递回给伍六七,继续道:“里头一共两根银针,那时候王公子出手大方,给足了银子,我耗时小半月才做成,记得特别清楚。” 恰好这时乞丐也到了县衙,指证是王绪杀的人。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就都齐全了,杨衡连忙带着人去捉拿王绪,事后又在他柜子里发现了沾染上血迹的竹青色暗纹直裰。 再加铁证一件,表面看上去人确实是王绪杀的无疑。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也无法让知县大人收回递上提刑按察使司的折子,更改变不了他将要被秋后处决的事实。 算算日子,王绪被处决正是七日之后。 …… 脑子里把事情的经过琢磨了一遍,千澜看出这案子的许多可疑之处。 比如王绪与田月娘虽然都是同住西坊,但两家没有任何矛盾,怎么说王绪都没有杀田月娘的动机。 凶手能把月娘从家里带走而不被田氏夫妇发觉,可见是个身形健壮或会武功的男子。 王绪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莫说让他扛个姑娘跑路,就是让他从家里走到春香楼都要嫌累,这么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杀的了月娘。 而且他自始至终都不曾说出自己的作案过程。
第7章 佥事大人 就这么定了罪确实是有点草率。 可是! 在这件事情上,千澜她做了什么? 就算王绪真是清白的,一来栽赃他的是凶手不是她赵千澜,再来定他罪的是知县大人也不是她赵千澜,指证王绪的是那乞儿还不是她赵千澜。 就算要怪罪她不该查这个案子吧,那不也还有伍六七的份吗? 这厮现在举着匕首来要她的命?是不是脑子有坑? 她招谁惹谁了真的是……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郁结于心,当下问出了口:“周秀才对吧?我就纳了闷了,王绪杀人这罪是知县大人给定的,就算他是被冤枉,你去县衙门前击鼓鸣冤不就行了。” “你有何理由跑来杀我,莫不是觉得我一介女子好欺负?” 周秀才像被说中了心思一样低下了头,面上逐渐有红晕升起。 千澜看他模样已经全都明白了,得!敢情还真是觉得她一个姑娘家的好欺负。 这时沈寂从马车上下来,负手走到千澜身边,清冷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周秀才,面色十分阴寒。 “当街行凶,阁下好大的胆子!”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但却将离他最近的千澜吓得一哆嗦。 别的不说只看他这份气场就已经要比知县大人强许多了! 周秀才抬首望着眼前的人,也有所懵神。 稍顿,沈寂看向千澜:“听赵捕快的话头,像是贵地有所冤案,以至于读圣贤书的秀才会当街拿匕首刺杀衙门中人?” 千澜怔忡片刻,看了四下看热闹的人几眼,有点尴尬:“这个,这个有没有冤案这个事,还需细查,不好断言。” “这么说也还是有没查清的案子?”他睨着千澜。 千澜道:“这人说的命案,一切证据似乎都有,可就是犯案的人不认罪,知县大人已将案子移交府衙,上面下文书给王绪定了罪。” 其实案件始末如何她也不能十分明确,毕竟她才来这里,还没来得及适应,现下仅能凭原主的记忆回答他的话。 “犯人可签字画押了?怎么画的押?可曾用刑?”沈寂又问。 不及千澜说话,周秀才首先激动起来,恶狠狠瞪着她,咬牙切齿道:“就算签字画押了,也都是被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强刑逼供的!” “住嘴!”她呵斥一声,随后又向沈寂抱拳道:“沈公子,虽然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但官府办事,别人打听总归不好。” 这案子有她参与查办确实没错,但审讯这事儿都是杨衡和伍六七干的,又没上公堂,压根就没让她看见。 不怪她不说,只是再问下去,她确实也答不上来! 沈寂却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玄黑的令牌,移到赵千澜面前,冷冷道:“不知赵捕快现在觉得本官有没有资格过问县衙里的事?” 千澜凑近去看他手里的令牌,只见上书笔墨横姿的十个字: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沈寂。 这这这! 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正五品官职,这可是知县大人见着了都得作揖行礼的人啊。 千澜震惊了。 没能想她恩人这么大来头。说起来就算自己答应帮王绪申冤,可府衙都过了目盖了章的案子她该怎么翻案? 眼下便来了位佥事大人。 她做不到此事,但沈寂一定可以! 当下急忙陪笑,施礼道:“卑职参见沈大人,呵呵,大人说的什么话,那肯定得有啊!” 沈寂收了令牌,眼底闪过一丝怪异,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向近墨道:“将此人带去县衙。” 千澜自然要陪着一起去的,只能托廖瑜帮忙回去和廖氏打声招呼。 廖瑜却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一旁,“我有些事情要同你说,明日忙完了来得真堂找我。” 千澜凝眸,“您找我什么事?” “明日再说,你可记得一定要来。” …… 马车驶过万家寂巷,终于抵达县衙。 照例是有两位兄弟在门口守着,因看到千澜,于是没多做阻挠。 经过院里栽了槐树的甬道,过了仪门就到了大堂所在。而此时知县曾有才正坐在案前打盹,典史杨衡和县丞伍云天则在下首看状纸。 略看滴漏,现在是戌时,差不多七点的样子,入秋后白昼缩短,这个时辰早就夜幕降临,通常县衙是在申末下衙,今日倒还有许多人没离开。 千澜站在门下敲了敲,屋内三人闻见声响看过来。 屋外立着四人,为首那个穿玫红直裰的姑娘他们都认得,最旁边那个布衣公子瞧着眼熟显然是珑汇本地人。 唯有中间那位身穿锦衣的公子,想来就是他们仨儿要等的人了。 曾有才瞬间睡意全无,精神抖擞,从案台那儿就开始作揖,“不知阁下可是沈寂沈大人?” “正是在下。”沈寂微微颔首,随后笑了下。 “沈大人快请进来坐,快请快请。”把人迎进来,曾有才又叮嘱千澜下去张罗茶水与酒菜。 千澜看到他一张嘴恨不得咧到耳朵后的巴结模样,就觉得辣眼睛,转身去了灶间。 从大堂出来顺着檐廊向左拐,穿过仪门旁边的小门就到了监狱所在,膳房就设在监狱前头。 千澜到了那里,先和厨子李叔说明是知县大人用以招待长官的酒菜,请务必尽心。 李叔素来对千澜很好,她来说话大多是笑脸相迎。 “今日难得休沐一天,你怎么大晚上的又来了衙门?”李叔一面剖着鱼,侧首问她。 千澜正满屋子找东西吃,“回来路上遇见了提刑按察使司的沈佥事,还有幸被他救了性命,这便随他回了县衙。李叔,你这儿还有剩下的馒头什么的么?我没吃晚饭,饿的胃疼。” 说话的功夫,李叔手里的鱼已经剖好,将鱼放在碟子上加料酒腌制,他又切起了葱段。 “你等等,我把这葱切了给你下碗面。” “好嘞,谢谢叔啊!”千澜笑着道谢,走到外间临窗的地方坐下。 等到李叔把面做好端出来,却发现她已经靠着墙睡了过去。 “嘿,才去田间割了一天稻子就累成这样,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李叔笑着摇头,伸手抻她的肩,“醒醒啊,别在这睡着担心着凉了哟,赵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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