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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他视线，宋轻轻打了个冷颤，袖子利落地抽了回来。 他微愣，又低下头，“轻轻。我太不安了，只能这么做。你知道，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她反笑，“你不会，你惜命得很。你也没错，不需要我原谅。只是我小肚鸡肠、对小事斤斤计较。我需要自由是错，没办法做到一直包容你是错，我骗过你你不再信我也是理所应当，你完美无缺，都是我的错。” “轻轻……”他木然地望着她。宋轻轻则又愤愤地窝进了被子里，将他刚梳好的发髻搅乱，不再想与他沟通。 她偶尔得以喘息的时间便是沐浴的时间，那是她少有的不被困在卧居的机会。 脑子里思绪万千，从愤怒到麻木，最后趋于平静。 她常常会想自己到底爱不爱李知微。起初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可在相处过程中，他虽常常固执，可她真的恨不起他，甚至心疼他。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如果真的要找一个人携手余生，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一定是李知微。 她想与李知微好好过日子，但李知微待她的态度分明就像一个得到喜爱的玩具就不肯撒手的小孩，从不肯妥协。两人的三观实在相冲。 之前的她爱哄他骗他，后来她便再也做不到如此。 正如她之前所看到的那句话，相爱之人常常爱闹意见，反而是漠不相干时能够互相容忍。 她也无法忍受现实中过久的昏睡，与社会脱轨。她更不想让父母担忧。 如今的局面，她似乎要渐渐同时失去亲情和爱情。 最终，她乐观地得出一个解决办法——没有谁的生命中只会有爱情，他将爱情看得太重。至多两三年过后，他会觉得无趣，便能想明白，就这么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吧。 如此想，她不再庸人自扰，穿好外衣出了浴池，院中无人，卧居里也悄无声息。 只有风声以及油烛燃烧时的噼啪声。 她见李知微不在卧居，隐隐闻到一股极强浓烈的鹅梨香，是从书房传来的。 门被打开一条小缝，里面透出些微弱神秘的光，引诱着她去探索。 她想起那日她靠近书房时李知微生气的模样，本不打算过去，但却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说话的声音。 她惊讶，想知道这个时辰谁会来访，李知微正在与谁说话，因心虚将脚步放得极轻，静静地靠近了那扇门。 透过缝隙扫了一眼，屋子内光线很暗。她往里挪了一些，终于瞥见了李知微，惊骇无比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他背对着她坐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懒懒地散在腰间，头伏在凳子上，有气无力、低低地垂着，像是要断掉了。 桌台的灯倾倒。 雪白的衣领，细碎的烛光和灯油滑落在他的脖颈，他感受不到疼痛，甚至觉得那极度温暖，将脸偎在一人的腿上，像是个置气的小孩。 “为什么不理我，一点小事跟我生气成这样……嘴里说着爱我，却因为这种事和我生气！留在我身边有那么难吗？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他手中拿着匕首，在地上不断划动，剐蹭的声音尖锐刺耳。直到刀刃断裂，他愤怒些将匕首掷了出去。 “哈……骗子！” 砰——！！ 宋轻轻被这骤然巨响吓了一跳，觉得不能这么放任他不管，但他这疯狂的模样，却让她望而却步。 还是等他冷静些吧…… 桌上的铜镜从中间被击中变形，匕首弹开，不知落在了黑暗中何处。他烦闷地起身，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铜镜，以及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烛火下，那张晦暗不明的脸变得无比扭曲又无比丑陋。他微愣，摇头道，“这才不是我。” 说着，又将凌乱的衣服和长发整理好，他朝着镜子挤出一个无与伦比的漂亮笑容。 “哈……” “这样她才会喜欢，别在她面前发脾气，她会怕我，但她为什么她要怕我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他似乎极不理解，死死咬着指尖，再次抬手抚摸过铜镜中的脸时，留下一道血痕。他惊讶地瞪着眼，低头看被咬得血淋淋的手指，语气最后变得极为委屈。 “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我做错了什么？她敢对我发脾气！敢对我说过分的话！不过就是仗着我爱她！知道我拿她没办法！她有恃无恐、理直气壮，不过是因为同样爱着我！” “你说对吗？” 蓦然倾下身，他轻轻笑了几声，脸颊紧紧贴上另一人的，嗓音也变得轻柔愉悦。 “她不知道，就算她不肯理我，我还是能偷偷地亲吻她的另一具身体，她会不会生气呢？哈，反正她也不知道！” 听到最后，宋轻轻眉头一皱，换了个视角，直到看到铜镜之上依偎的两人。 其中一个是她的脸。 三年过后，依旧宛若如活人的一张脸！ 她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呆呆立在原地。再次回神，他不知何时已经抬头，不知注意她多久。 通过那面铜镜，她正遥远对视着他。 镜中他的唇角弯出极大的弧度，然后缓慢地转身，朝她伸出手。动作之快如同鬼魅。宋轻轻如惊弓之鸟般后退。 她想躲，但被他一把拽住了衣领，往屋子里拖。 他轻笑问：“看见了多少？” 宋轻轻跌到他的怀里，扶着他的手臂站直了身体，正想问清楚些，门被关上，屋内极重的香味刺激着她的神经，烛光尽数点燃。 “跑什么？” “你不如仔细看看。” 书房中的陈设完全显露出来，她震撼在原地。屋内布置得与她在清南宗的住所一模一样。墙上挂满了她的画像，甚至不留一点空隙。大大小小的，各种表情与动作。每一幅都画得极为细致。画中之人早就深深刻在他脑海中，下笔之时，人物站在他的眼前，他能熟练到描摹过上百上千次都无任何差错。 她被他拽着环走了一圈，忽然后背被贴住，是他环上了她的腰，双手绞得极紧，她快窒息了。 “哈……轻轻的表情真的好可爱。” “朝思暮想，终于进了我的书房，感觉如何？你不如仔细看看我到底有多爱你。” 她全身紧绷，她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能任由他依恋、孤独、无助地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三年里，一个又一个白天黑夜，我这样与她对话，但死物终究是死物，她不会回应我。我受不了冷漠。更受不了活着时的你，冷漠地待我。” 冰冷的物体被塞入她的手中，她低头，那是断水剑。他温柔地包裹住她的手掌：“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是怪物……来，把我的腹部剖开，把妖丹取出来，把我的尾巴一条条都砍掉。” “我切除了两条，但自己动手太疼，我受不了，本想慢慢来，你似乎等不了那么久。” “若是你亲自动手的话，我定只会感到愉悦幸福，不会有任何痛感，我会解脱……”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神圣又纯洁、又是那么的病态，令人悚然。 “你疯了吧？！”手中冰凉的剑柄变得滚烫无比，她的全身都在颤抖，“你先冷静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非要孩子不可了！” 他低声下气地哀求，“我是疯了，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求你帮帮我。” 他绝望地看着她，那是极其危险、无力且自暴自弃的眼神。惨白的脸，空洞的眼，像是得不到爱就会死去的艳鬼。 她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一遍遍重复，“李知微，我不要孩子，我真的不喜欢小孩……” 他将她翻转过身。她的手被强硬握住，力气极大，往腹部去带。 他凄凉一笑，“那你要走是吗？杀了我你就能离开。没了你，我真的会活不下去，可你不相信我、无视我。” 她哑口无言又怨恨自己。 明知道他性格如此，为什么要说气话故意冷待他？为什么不能好好跟他说清楚？为什么不能冷静地处理这些问题？ 心被划卡了一个大口子，寒风呼呼地往里头灌。 她冷极了，嗓音抖得不像话，“对不起……你先松手，我说过不会离开你。” 他牢牢禁锢住她的手。 她根本就挣脱不开，急得眼泪一直掉，拉扯力之下，她干脆直接握住剑刃。 血光闪过。 “哐当”一声，剑掉在地上。 他没来得及收力，她的手掌被划开一个血口。 “轻轻，你做什么啊！” 他松开了她，淡蓝的灵光抚过她的伤痕，然后紧张又不解地望着她。 她将脚底的剑踢开，死死抱着他，“李知微，你能不能信我一次啊，我真的没骗你，之前是我语气太差，对不起。但我真的没骗你。” 他垂眼，手掌抚过她的头顶，“真的吗？” 她哽咽，将脸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闷气，“真的，我们成亲吧。” 他的眼中绽出微茫欣喜，但欣喜过后，他的心却莫名的平静，沉下心考量，“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还有很多事情没准备……你让我准备一下。” “好。”她捧着他的脸，吻他的唇，“知微，我是爱你的。” 他忽然惊醒，瞳光亮的吓人，似是喜悦又难以置信，嗓音暗哑，“真的吗？” 她轻吻他的眼睛，将他的眼泪吻掉。 “我爱你” “我会一直爱你。” “我不会离开你。”
第80章 第80章 天上的月更明亮了，照着院内的一层雪，空明莹润。 收拾好书房内的狼藉，宋轻轻站在门口望他。 月光为他渡上柔和的月华，勾勒他秀挺的身姿，他眉眼柔和，她回望时，不自知，心事重重。 他微愣，小心翼翼地收回视线，望向池中的睡莲。 “休息吧。”她主动握住他的手。 李知微回神，轻声问：“轻轻，刚刚没吓到你吧？” 他悄悄瞥她，又垂下眼，食指微动，蹭着她光滑细腻的手背。 宋轻轻煞有其事的点头，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实话，你吓死我了。” 李知微情绪常不稳定，但她从未受到过实质的伤害，因此早已习惯。但亲眼见到自己被保存三年的尸体、被他强迫着剖丹之事还是令她有些怵。 他如今这副模样，与她的确脱不了干系，她给不了他安全感，她冷漠时说的话，成为差点杀死他的一把剑。 她叹息道：“对不起。” 他收紧相扣的手，闷声未说话，瞥见他习惯性咬住嘴唇，她轻拍他的肩膀，“没事，虽说今日确实被吓到了，但我早已习惯。日后少做伤害自己的事。这样让真正爱你之人心疼，恨你之人得意，不在乎你的人你再怎么自伤也无用，哪有你这么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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