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眼前,只这颗心空得难受。 倏然之间,寒意遍布全身,如同脚踩棉花,头重脚轻,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地。 直到那人靠近了她一步,她才回过神来。 “我很好。”她答得言不由衷。 然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已经被他窥见,深邃的眼眸微微蹙起,终究将心头翻涌的情绪都强压下去,道:“你这可不是很好的样子。” 北笙凝望着他。 萧勖神色淡然,抬眸朝狂撒不尽的苍穹望了一眼,心中有万语在汹涌,出口却成了:“我本不该来的,但一听说你被人掳走,便控制不住想要来救你。” 此言一入耳,北笙便觉得自己要疯了。 前世那个挡在她身前,血溅皎洁楼台阶的萧勖又回来了…… 北笙一时没绷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她颤抖起来。 即便隔着雪雾,萧勖却清晰看见。 他抬手想要安抚,理智让他缩了回来,只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奔溃。 看着她瘦弱的肩膀轻轻耸动,强压着声音抽噎。 萧勖静静地站着,仍由风雪砸在他的脸上。他依旧还是不够胆大。 忽然想,自己怎么就没有继承盛乐先王的匪虎之气,只凭着厉胆,将心头所爱扛上肩头掳起就跑,也是一桩快意之事。 可他终究没这份胆气。 北笙抽噎着道:“我对不起你……” 萧勖听着心如刀绞,声音里藏了几分沙哑的哽咽:“你何曾对不起我?是我福薄,配不上你。” 北笙眼眸不敢凝视他,语气依旧哽咽,“不,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萧勖有些恍惚,北笙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你何曾连累我?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不问我的身世就对我好,不像其他人,总是低看我三分。” 他的语气平静,也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感激。 他错就错在,他将北笙对他的好误解成了其他的意思,才造就今日两人窘迫的局面。 不然,只当成挚友,便没如今这烦恼。 北笙知道多说他也不懂,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抬手掩去了泪水。 乌黑的眼眸望着他才道:“记住,以后不管我遇到了什么事,都同你没有关系,你要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萧勖朝北笙身后扫视一眼,驿馆里外都是兵士,都是郎琢带来的人。 北笙的往后的确和他没有关系了,她有更好的人照顾她。 这次来,本就是为了看她是否无恙,如今亲眼见了,心愿便了了。 他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喉结微微滚动,沉默了一瞬后还是鼓起最大的胆量,近前一步,将人拥进了怀抱。 北笙措手不及,挣扎了两下。 萧勖却在求她,“就这片刻,再也不会了。” 北笙脸靠在他冻得冰凉的胸膛上,终究没动。 萧勖苦涩的一笑,“你是这么好的姑娘,他得了你,是他的福气。” 北笙脸疼,却也跟着一笑。她没说,她和郎琢的结合,是她和郎琢彼此的孽,说什么福? 她道:“你做好自己的事,必有比我好的女子来找你。” 萧勖默然,没有说话,心头却知道,再也不会有比北笙更好的女子了。 久久无言。 许久之后萧勖才放开了北笙,“太子殿下要一道来看你的,他被青阳劝在了宝定城外,你们的事终究绕不过他,让郎大人小心应对。” 北笙面上霎时羞红,只点了点头。 萧勖向后退了三步,莞然一笑,“殿下还等着我,我先走了,你保重。” 这下是彻底说再见了。 北笙道:“好。” 和从前一样,一直注视着他离开。 雪雾遮挡,萧勖只走出去几十步,她便就看不见他了。 那人来过,又好似没来过。 莫名的,北笙心头浮起一种真假难辨的错觉。 一瞬间,觉得头疼欲裂。 凝立许久,待心头只剩下一片荒芜,她才转身朝驿馆大门走去。 第169章 风雪甚急 青阳和斡风从门内出来,回身关门时,偷偷瞥了一眼在房中捧着一册书看的郎琢。 只觉得那副平静无澜的身躯内,藏着即将奔溃的癫狂。 就在刚才,勖公子将徐二姑娘一揽入怀,正入了郎琢的的眼。 便是再温声温气说“请勖公子前来一叙”,青阳和斡风都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向脊背。 萧勖走出不久就被青阳和斡风拦下,听到郎琢相邀时,很明显怔愣了一下。 便知拗不过,便搭了眉眼,又折身跟着二人往驿馆而来。 起先萧勖心头有过慌乱,但越是离驿馆越近,心头越是静定。 往事过眼云烟,便不用再畏惧,更不用遮掩,坦坦荡荡旁人才不会拿捏他的短处。 在楼前台阶上跺了两下鞋底的积雪,将身上冠顶的雪掸了掸,萧勖便跟着人上了楼。 茶已经烹熟,噗嗤噗嗤顶着壶盖翻滚,郎琢不疾不徐将团垫放在案上,才将铜壶放在了团垫上。 青阳将人引进来时,郎琢眉眼未抬,继续平心静气做着手底下的事。 青阳退了出去,萧勖躬身搭了一下礼:“下官萧勖见过郎大人。” 郎琢已经给两个茶盏中斟好了茶,暗暗吸一口气,将所有心绪压下,才转脸一笑,指了指对面的软席,“快坐!这里不是京中,不必拘礼。” 萧勖没有踌躇,坐到了郎琢对面。 每次面对郎琢,萧勖心头总有说不上来的情绪,如今也不例外。 郎琢每次来长公主府,都很自如,反到他这个长公主的亲生子畏畏缩缩,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动到了旁人,引来一顿责骂。 长公主对郎琢的亲近,婢女奴仆对郎琢的阿谀,是他这个亲子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萧勖悲愤时问过高娘子,这是为什么? 但高娘子说,因为郎琢是陛下看重的人,而他因为是自己人,所以府中上下才会对他严厉。 陛下看重的人何其多?经常来长公主府拜会的却只有郎琢一个人。 作为同龄人,萧勖也曾想过同这位首辅大人交好,但经常见面却说不上话。 说句不好听的,郎琢好似不愿意搭理他。 这次来宝定,萧勖也未想过要拜会郎琢,突然被请,除了徐北笙的原因,萧勖想不到其他。 萧勖将冻得发僵的手伸到泥炉上搓了搓,他本就对人寡言,对郎琢也热情不起来,只道:“下官领太子之命而来,着急回去复命,大人有话就说。” 郎琢抬眼看了他有片刻。 这才发现往日懦弱的人这一刻面上竟然一片肃冷,没有一丝笑意,犹如矗立在狂风骤雨中的不屈之杉,又似立于峭壁之巅,历经寒霜而依旧坚韧的巨石,澄心静虑,守道不离。 这倒叫人意外。 盯看久了,郎琢一笑,指了一下萧勖面前的茶,“趁热尝一尝,这是宝定的茶。” 萧勖只瞥了一眼那茶,将烘热的双手拢进袖中,未动。 见是此,郎琢也未再多言,只道:“太子救人心切,罔顾大局,身边人却不相劝,反倒怂恿公子和殿下一同来宝定这个虎狼之地,若殿下有失,谁能担起这个重责?” 他握着茶盏的手也紧了几分,“倒不是本官责怪公子,本官只是想知道太子身边的近臣是如何辅佐殿下的?” 萧勖怎会听不出他话中暗藏的刺探,他并不遮掩,如实相告:“手下人一封信递到殿下眼前,殿下便立即决定要来救徐二姑娘,恰巧下官也在宫中,殿下自知无人准他出京,便悄悄让下官陪同。” “愿想着在汝宁解救徐二姑娘,不想一打探,人已经被掳去了宝定,下官也担心殿下的安危,但殿下执意要来,下官也不敢不从。” 他朝郎琢拱手,“大人要怪,就怪下官吧。下官自知回京后免不了陛下的罚,倒不如大人先罚了,下官也能安心几分。” 郎琢心头冷嘲,将一切都推给太子,他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郎琢眉头一蹙,抱怨道:“这不是责怪公子的事,本官已经差人告知殿下,徐二姑娘已经救出安然无恙,劝殿下即刻回京,殿下怎么还让公子来探望呢?殿下吃过乐平王大亏,这般时候了还不知轻重!该罚的人是殿下,本官真该一直奏折递到陛下跟前好好告告他的状,自己不知轻重,还要连累公子。” 萧勖一挑眉,眼神温和了几分,只道:“君命,臣虽不敢不从,但下官与徐二姑娘也有深情厚谊,理应前来探望。姑娘脸上带了伤,下官回京也会告知国公爷,寻遍良医尽力为姑娘医治,毕竟徐二姑娘也是殿下的心头人,未来成为国母也说不定。” 深情厚谊?殿下的心头人?未来的国母? 几句话一句比一句狠,如同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往郎琢的心窝里刺。 郎琢的眉头越蹙越紧,心头的酸气如同岩浆般在翻涌。 他一声冷笑,“这里是宝定,公子这话可不敢乱说,徐二姑娘是不是殿下心头人,本官不知道,但未来国母一定是盛乐王女。盛乐王已经答应送王女拓跋珊入京参选太子妃,此事本官已经写了奏折向陛下澄明,这是两国大事,不可缪言。” 萧勖唇角微微一扬,郎琢的心思诡谲难辨,虽觉得未来国母是盛乐人不妥,但萧勖终究没说什么。 说到底,未来国母是谁,均与他无关。 只挑挑眉头,叹口气道:“太子爷若是当真,怕是要失望了。” 以郎琢的心性,即便这是他算计盛乐的一环,盛乐王女当不了国母,太子心心念念的徐二姑娘,也住不进东宫了。 郎琢的眼眸沉了三分,陶土做的茶盏在手中晃了一圈,将里头尽剩的一点茶水一饮而尽,茶水都有些凉了。 他眉宇间没有一丝愧疚,反倒有些理所当然的笑意,“殿下是君,不管是娶亲还是纳妾,皆要考虑国运,哪像你我,只考虑喜欢与否。” 萧勖讶然地看向他。 一路北上,萧珣向他说了很多信任和夸耀郎琢的话,还说郎琢让徐二姑娘出宫,免了徐二姑娘在宫中受排挤委屈,等一切尘埃落定,郎琢会助他直接迎娶徐二姑娘为太子妃之类的话。 如是现在,他不知道该说郎琢奸诈呢,还是该怨太子单纯? 第170章 杀了萧勖 郎琢可是太子之师,整个朝廷上下都认为他是最清正的人。 分明只喝了一盏茶,郎琢已经不想留客了。 他道:“殿下是心怀天下之人,必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误了大事。徐二姑娘出身卑微,长于乡间,也无国母之威,配不上殿下,但因也安国公之女,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攀附的。” 萧勖听得出来,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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