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的小学徒坐在门槛上乘凉,见她们推着摊面儿上门,忙上后招呼。 “我想再添个灶。”许三七说了来意。 “那这上头也得改了,您等等,我去喊师父来。”她这摊面没别人经手的,他师父活做的细,废铁也能打出好东西,要改自然也要问过他。 里间一阵响,像是倒了架子,听步子都能听出那人实在慌张,紧接着又是几声动静,两人一后一后的走出来。 李铁匠蹲下细细看过摊面,顺手取了布巾来擦,神色认真地问:“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许三七答。 少做一天生意就少挣一日钱,她还想再攒些钱给屋里换炕。 “最快也要明早儿。”李铁匠敲了敲摊底的黄泥小灶,语气不定,说:“上头的事儿好办,就是烧灶的泥铺子里没有,得找。” 平日铺子里是不砌灶的,摊面儿倒是有人打,大多用的是瓷窑烧的小炭炉,要么就是自个儿搬了碎石块儿搭的灶,没什么讲究。 “你看着砌,能用就成。” 许三七付了钱,约好明儿一早就来拿。 出了铁匠铺,碰巧见刘文舒从外头回来。 “三七,你这是上哪啊?” “我来改摊面儿。”许三七笑笑,说下回再来看布。 她这说的也不是客气话,家里就两床被褥,原本有一床是木兰带到武馆盖的,拿回来洗晒了一回,眼下搁在云姐屋里用着,她想着回头来再做两床,入冬也盖得暖些。 哪哪儿都要花钱,她这一天天挣的银钱,在手里都捂不热。 往东走两步就能瞧见药铺了,昨日没晒药材,铺子里没什么人,有个眼生的伙计坐着磨粉,听她说找驴车,一溜烟儿跑了,许三七纳闷地喊了两句,无果,只好找了个竹凳坐着,替他们看铺子。 过了好一会儿,武新月掀了帘子出来,嘴上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是你啊。”她伸了个懒腰,带她们去后院牵驴,边走边说:“我家新来的伙计爱吃酸汤,你别见怪。” 许三七听着,莫名看了木兰一眼,没搭腔。 等坐上了驴车,许三七才小声和木兰吹嘘,“听见没,我也不是等闲之辈。” 木兰仔细想想,觉着她说的好像也没错,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许三七:“......”我说笑的。 停在海上的渔船逐渐看不清了,城北的巷子窄,走街串巷的小贩多,驴车行不开,车轱辘慢悠悠地转,车上的人伸出手,也抓不着城北的风。 行至豆坊,许三七跳下车,掏了两个铜子递过去。 武新月接了钱,往驴车上一靠,揉了揉酸痛的腿,问:“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许三七抬头看了眼天色,算了算手里的余钱,想着走回去也就个把时辰,老实道:“走着回。” 武新月也没多问,紧了紧套驴的麻绳,赶着接下一趟生意去了。 一进豆坊,就能闻见一股浓重的豆臭,梁上悬了绳,两根木头交叉系着,棉布的四角挂在上头,成了一个兜,底下用木桶接着豆浆,兜里是豆渣。 许三七喊了一声,掌柜的在隔壁油铺应了。 “来买豆皮?”豆坊掌柜挽起袖子,从后院叫来人,把滤好的豆浆抬上锅煮。 做豆腐先是要磨浆,滤出的豆渣不用,浆水点卤,熬的时候一勺一勺的加卤水,出了豆絮才算是成了,点完卤等豆絮下沉,出的就是豆花,豆花盛进宽缝的木盒,底下用布包着,压紧实了,最后切出来的才是嫩豆腐。 “我想买袋胡豆。”许三七看着伙计把豆渣换下来,倒进大盆里,改口道:“豆渣也要点儿。” 豆渣她买回去堆肥,有人问起来,也能当个幌子。 磨豆浆做豆腐用的豆子多是大豆或是小黄豆,胡豆是炒着吃的,但豆坊也有的卖,要是自个儿拿豆子来,铺子里还会帮着打浆磨粉,给一文钱就行, “胡豆二十文一斗,豆渣昨儿就这么多,拿个三文吧。”掌柜的认出她是熟客,语气熟稔了些,敲了敲算盘珠子,叫人拿袋儿帮她装豆渣。 许三七看豆腐嫩生,也掏钱买了两块,说话间,外头来了别的客人。 “汪春,再给我块嫩豆腐!”喊话的是个着灰色圆衫的中年汉子,胡子拉碴,膀大腰圆的,两颊生绿,像是吃醉了酒,迷瞪着一双眼,摇摇晃晃地往铺子里闯。 “赶出去!快赶出去!”豆坊掌柜一脸嫌恶,两个伙计架着那人胳膊,硬生生给他扯了出去。 这热闹许三七可不敢凑,拿了自个儿买的东西,低着头往外走。 许是瞧见她买豆腐了,那汉子在背后骂起来,“什么东西!二两银子.....都是我的,我可是醉仙楼...醉仙楼的厨子!” 走远了还能听见他在豆坊门后撒泼,嘴里念叨着什么“银子”“豆腐”。 离得远了,就有人敢看热闹了,几家铺子的伙计挤在门槛上坐着,左右铺子里没客人,闲下来就想拉着人说话。 “昨儿是第几个了?”有人问。 “不晓得,这个在醉仙楼干过,嚣张得很。”有个伙计嘴里嚼着花生,指了指巷子。 “这李家老爷子过寿都过大半月了,还没办下来......” 听见他们说李家,许三七皱了眉,因着张宏的干系,她总觉着李家人也不是什么好的。 “说不好,人家要大办呢,李家在摇光有亲,落了雨,人来不了,日子自然要往后推。”茶馆的伙计消息灵通,知道的也多,花生也是他拿着的。 “眼下是定了?”另有人打听。 “谁知道......”这些富贵人家,寿宴都能改天再办,一天一个样,说不好哪天日头好了,就办了。 许三七听了一耳朵的传闻,鬼鬼祟祟地出了巷子。 “回去?”木兰对这些事儿一点儿也不上心,瞥见许三七出神,开口道。 “上回陈奇说要给李家做糕,是不是就是这事儿?”还说送了食单,其余的许三七记不清了。 “应当是。”木兰淡淡道。 李家在海城也算是有名望了,老爷子原先是上过船的,几个儿子考得中规中矩,都在军中任职。 “那陈奇这事儿怕是很难做了。”果子馅饼也就是口味新,这李家迟迟不办寿宴,馅饼也卖了有一段时日了,想必城中有不少人都尝过,新鲜劲儿没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宴席。 “你操心陈奇做什么?”木兰睨她,似是想起什么,眉目间有些嫌弃。 “家里还有他送的糯米粉,昨晚熬绿豆沙汤,我打算揉点圆子煮着吃......”许三七本意是想说他给家里送了不少东西,果子馅儿又是从她这儿买的,操心些也没什么,但想到晚饭,话头就偏了,以至于听起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好在木兰听懂了意思,面色稍缓,凉凉道:“你别管他,他巴不得铺子里没事做。” 武考在即,再过些日子,她们这些人都要搬进武馆了,哪还操心得了那许多事。 “他看着不像是......”许三七瞥了自家妹妹一眼,斟酌着用词。 木兰:“......” 陈奇这小子,瞅着是脾气好,他爹压着他管铺子,他也就真抽空管着了,实际上在武馆,上了演武场,打得比谁都凶,下了台子,与之交好的人也不少,能拜在那死老头门下,又全然不露锋芒的,也就他一个。 志向之外的事,也能面面俱到,这样的人...... “三七!”恍然间木兰听见有人喊。 她忘了,从豆坊回去的路,是要途径陈记的。
第57章 醍醐 陈记。 许三七被请到里间,铺子里的伙计正围着长桌,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果子酥饼与馅饼只一字之差,怎能算新?”声儿最大的是铺子里烙饼的师傅,他抱着手臂与丁河站在一处,面色沉沉。 “老苗,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也是没法子,李家来人说要换新花样......”靠长桌一侧坐着的是个长脸宽下巴的师傅,说到后头,愈发小声,余光扫见陈奇回来,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嚎了一句,“要没人吃过的点心,就是刻意为难我们!” 丁河没管二人的争执,见陈奇带着人进来,也只是微微颔首。 “要不我明日再来?”瞧这架势,许三七不太想掺和。 “别啊,你好歹帮我尝尝。”陈奇扯她袖子,垂着头低声卖惨,“我爹为这事儿都骂了我好几回了。” 有眼色的伙计从后堂搬了座儿来,争执声没停,一众人也没个出来劝的,像是司空见惯了。 这里间外人是不能进的,但许三七已然进过一回了,故而也没人觉得突兀。 以木桌为界,屋里的人分为两派,各执一词,桌上摆着木盆,里头是发好的面团。 “你们打算改做酥饼了?”许三七对搬座儿的伙计道了一声谢,悄声问。 “还未定。”话是丁河接的,他指了指屋角的青砖烤炉,温声道:“那里头是第一炉。” 许三七也想在屋里砌炉子,转头就跟陈奇打听,“这炉子上哪儿打的?” “我们自个儿砌的。”陈奇像是早等她问了,笑眯眯道:“图纸是找馆里的夫子画的,烤出来的饼子不油,就咱家有。” 他话里有话。 “哦。”但许三七不吃这一套。 “我明日帮你问。”木兰瞥了陈奇一眼,淡淡道。 左右不过是司农院的夫子,好打听得很,用不着求他。 陈奇被她看得背后发凉,干咳了两声,给丁河使眼色,后者懒得理会,自顾自说别的事。 “上回的栗子糕,我尝过了。”他说。 许三七闻言来了兴致,问:“如何?” 她自己吃着只觉得甜味儿淡,后来也想过是不是将栗子炒过一道后再上篦子蒸会好些,炒过的栗子臭味会更浓,裹了糖色的模样看着也应当更好。 “味儿不差,口感略有些干了,加了羊奶会好些。”丁河如实道。 不过口感这事儿因人而异,正如这饼子,馅饼软和,酥饼臭脆,一字之差,实在相差万里,糊弄不得。 但果子酥饼,确也差点新意。 “羊奶我加绿豆煮了作早食,后头倒是没想过再用。”羊奶不经放,做栗子糕是一时兴起,说来也是不凑巧。 陈奇听他们说栗子糕,顶着木兰的视线如坐针毡了好一会儿,逮住机会便着急忙慌地补救:“那不妨事,铺子里刚送了新鲜的来,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拿一罐。” 许三七笑,说:“栗子糕若是做芝麻馅儿流心的,加桂花蜜更好,口感不会太干,吃着也软乎。”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丁河则是瞪大了眼,问:“这是你自个儿琢磨的方子?” “书上看的。”许三七摇头,又怕他追问是哪本书,直白道:“流心不好做,我也就记得这么些,你若是得空,尽管照着这个方子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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