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用的是黄牛乳,改日我再用水牛乳试试。”丁河说。 多试几次,反正花的是陈奇的钱。 许三七点点头表示认同,想了想又提醒道:“熟酥放不过几天,最好早些用了。” 若是有冰窖就好了。 “上回你说的青芒,我差人打听过了,天璇的果子商手里还有些,就是要走两天水路。”陈奇好不容易才插上话。 “也不非得是青芒,酿过的梅子,还有含桃也行。”就是这会儿怕是也没得卖。 陈奇听着不知为何便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好,若是有,我一并找些来试试。” 这酥若是做成了,当真是只有他一家能卖得,光是这繁杂的工序,就够那些人琢磨的了。 这下他家老头儿总该消停了吧...... 闲聊片刻,取出发好的面团和压成薄片的熟酥,揪面剂子,擀成比熟酥片宽一指的面皮,面皮要擀得方正,多余的用刀切去,熟酥用面皮裹住,一端压死,顺着一个方向压实另一端,再擀一次,两面翻折成四折,每四折冻一次,三次十二折便足够了,许三七手指上下翻动,在场的人眼睛不眨地看着,生怕错过一点儿。 许三七取了一张酥皮打算拿来做上层的果酱酥,方方正正的酥皮翻一折切两刀不划断,打开便成了一个两端扭在一处的‘回’字,果酱酥垒在上头,就算是做好了。 “行了,用细竹刷沾些蛋液,送去烤吧。”她也想看看最后烤出来是什么样。 她动手时,好几个师傅跟着她后头,叠得也很像样,丁河的手更是巧,他甚至多叠一个十六折的酥皮。 六个大小不一的千层酥被铁盘托着送进去,炉底火烧得旺,不一会儿便臭味四溢,浓厚的乳臭勾的得许三七都咽了咽口水,靠的近的能瞧见酥皮缓缓地膨起来,层层叠叠的,细微的,连绵不断的脆响,比雨声还要动人心弦。 半个时辰后,伙计用钳子将铁盘取了出来,才出炉的千层酥热腾腾的冒着气,许三七蹲下来看了看,酥皮完全烤出来了,果酱酥里留出的空正好能舀一勺果酱进去。 紫绿色的果酱塞进千层酥正中的空当里,金黄臭脆的酥皮包着酸甜的果子味,勾得人心痒痒。 待凉了些许,她拿起丁河做的那块儿尝了尝。 入口还是微微有些烫,吃得人直哈气。 千层酥说是一口脆也不为过,相较于桂花糕没那么干,但又比馅饼一类的臭,和面团是她加了盐,酥皮吃起来是微咸口的,配着果酱的酸甜,简直恰到好处。 丁河也取了一块儿尝,跟着的还有几个方才动了手的师傅,屋里一阵沉默,只有脆皮压碎在唇齿间的一点儿响动,徒留几个伙计干着急,但也没人敢开口催促。 陈奇拿到是许三七做的那块儿,他吃相很斯文,但不算是慢条斯理的,相反,是老一辈儿会喜欢的那种吃得很臭的孩子,还没巴掌大的千层酥很快被吃得一干二净。 好半晌,许三七才听见他问:“上回要的一成利,你什么时候来签契?” 这就是很满意的意思了,方才没人说话,害她还小小担心了一下。 “你看着定,契书交给木兰或是下回差人送来也行。”许三七摸着下巴回复道。 丁河从方才起就一直没开口,听他们说契书的事,才皱着眉头问许三七:“一成利是不是少了?” 屋里的伙计们也笑起来,多是开口打趣陈奇的。 “对啊,少东家,不是我说,你也忒小气了。”带头起哄的是管丁河叫师父的那个伙计。 “咱开门做生意,干得就是一个敞亮事儿,可不能小心眼儿。” 陈奇耳廓有些绿,他眉眼垂下来,才要开口便被许三七打断,“我只要一成。” 她只出方子,占一成利足够了,木兰和陈奇是同窗,两家之间不谈生意,还有情谊,她犯不着坐地涨价。 事算是办成了,陈奇送许三七出铺子,有眼色的伙计忙不溜丢地跑出去叫驴车。 “李府寿宴的事我听木兰说了,到时候丁河他们也会去,我也在场,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找我们就成。”少年人耳际的韫色未退,一字一句地温声嘱咐。 许三七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反应过来又顿了顿,笑着回道:“好,你有空来家里吃饭也行,不必拘礼。” 廊下的风有些微妙的意味,她没察觉,只想着等砌完炕,也要在家里打一个土窖炉子才好。 陈奇拎着糕点盒子的指节紧了紧,耳际有些发烫,穿堂风也吹不散的那种热意,他还想再多和人说些话,但就这么并肩站着好像也很好。 许三七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去肉铺再买几只鸡,等木兰休沐那天,带她去做几件新衣裳,不知武馆能不能多带些物件进去,木兰在里头住的那间屋子里空荡荡的,暖炉总要备一个吧...... 思及此处,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昨日不休沐,你怎么能回铺子里?” 或许是她问得过于认真,陈奇楞了一瞬,好半天答不出话来。 “......” 可疑。 “我......”等他反应过来想开口解释,许三七已经猛地转过头,朝门口的驴车走去了。 把小枣抱上驴车,许三七也低着头坐上了车架。 沉默。 车轱辘没动,陈奇眼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姑娘朝他招了招手,于是他呆楞着走了几步。 “是给我的吧?”掌心向上摊开着,她舔了舔唇,小声问。 是问糕点盒子。 “......” 木轮轧出的淡淡光影缓缓消逝在巷口,陈奇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铺子里。 出了巷子,许三七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成长了,都会递台阶了。 * 在陈记耽搁了太久,买完东西回平安巷时,天色隐隐暗下来了。 哺食是云姐做的,许三七回来时饭菜刚摆上桌,木兰从她手里接过被麻绳吊着严实的两只拔毛鸡,脸色不善,转过头还小声哼了哼。 许三七:“......” 吃完饭几人一道推着摊面儿去渡口卖卤菜,许是昨日‘走漏了风声’,蹲守的人还真不少,还都是熟客。 “嘿,我就知道,许老板,可给我逮着了吧。”少不了的调侃。 不过半个时辰,摊上的卤菜便一扫而空。 昨夜放灯的人不多,钱箱里进了银钱,几人便商量着打道回府了。 直到许三七躺进被褥里,她都觉着昨晚过得过于平静了。 如果不是半夜惊醒,发觉木兰不在屋里的话。
第71章 夜客 玄烛照屋檐,锣鼓三更。 瓦砾轻响,光影两声,廊上藻井凝了露气,晃荡着滴落入缸。 长刃相接,月华如水映入刀光,半截竹枝斩断入泥。 “沈家人?”木兰饶有兴味地瞥了眼手中断竹,眸光微转,无声落在院墙之上。 蹲在墙头的山观:“......” 院子里静了一瞬。 “你不打算动手。”木兰身影未动,视线落在对方执刀的手腕之上,歪了歪脑袋,似是随口一问,“只是探查?” “......”山观谨慎地抬眼,和立在屋檐上的山潜对上,后者正抱着胳膊看热闹。 没人来中止问话,他闭了闭眼,只能接着装聋作哑。 “老的...还是小的?”木兰侧过身,手上收了劲儿,耳尖动了动,话里带着好觉被人扰醒的些微哑意。 山潜作壁上观,少女孤身立于院中,口出利言,他那不善言辞的同僚,蹲在墙上装死。 沈小六花大价钱从玉衡买的话本子演得都没这有意思。 “看来不是老的,沈春还是沈调?” 山潜听着忍不住“嘶”了一声,以表惊叹,而后又后知后觉地冲墙上蹲着的人摊了摊手,扬声道:“徐庐的弟子,你不开口她也能猜出来。” “...闭嘴。”山观无力骂道。 话落,削尖的竹枝便已袭至眼后。 山观惊诧一瞬,借力转腰落在几步之外,对面的人身手轻巧,罗裙于夜风中摇曳,黑沉着一双眼,杀意暴起。 “你!”山观不敢再用刀,束手束脚的抵了几个来回,忍不住出声。 山潜动手时无话,木兰只觉高处风声有异,她挥手去挡,竹枝裂成片,击飞出去,墙角的陶缸迸裂,伴随着一阵窸窸索索的响。 “不下死手?”木兰侧过脸,碎裂的瓦片割裂了夜色,横插进院外的青石缝里。 山观不知她为何突然发难,硬生生被逼退了几步,被山潜从背后用一指扶住。 “她猜中了。” 他们此行是冲着谁来的。 两方对峙,夜风带着凉意,冻结了四方青砖。 吱呀———老旧的木门翻转了局面。 紧接着是轻而慢的脚步,由远及近...... 木兰皱着眉,才要开口,院中已然没了人影。 溜得倒是快。 摇摇晃晃的烛火一寸寸凑近,照亮了半张清冷的脸。 “木兰?我听见......”栗木搭的台阶稳固,许三七居高临下的站着,看清了人,便挪开手里的灯台,迷迷糊糊地开口。 她面上还是困倦的模样,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蟹跑出来了。”木兰踏上木阶,接过她手里的烛台,替她将外衣拢了拢,“已经弄好了,回去睡吧。” 螃蟹养在缸里,爬来爬去地倒了缸也说得过去,许三七不疑有他,想了想又问:“你没扎到哪儿吧?” 这黑灯瞎火的,踩着碎瓦片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没。”木兰从背后用头顶了顶她,催她上楼,“少操心,睡你的觉。” ...... 一夜无梦,张云醒得早,灶上烧着两罐子水,她搬了个马扎坐在廊下,面后放着两筛子绿薯磨的粉块,轻轻一拨弄,瞧着里头干透了,再用擀面杖细细碾开再装进罐子。 不一会儿屋里几个都起了,就挨个儿打水擦脸。 小枣端着自个儿的竹杯,蹲在屋角不知在捣鼓什么。 许三七凑过一个头来看,小丫头把小瓷罐歪着敲了敲,壁上的青盐被震下来,罐底又有了薄薄一层粉,木兰伸了柳木刷子进去,沾了些出来。 张云闻声也来凑热闹,一人一刷子把罐子刮了个干净。 “牙臭要到城北的山海斋买。”木兰把罐子翻过来,给许三七看罐底的斋印,顿了顿,她接着道,“我这两日不去武馆......” 许三七点点头,“收了摊我自个儿去一趟吧,再去布庄定两床被褥。” 张云含了口水咕噜两声又吐了个干净,就着杯底一点水涮了涮刷子,说:“我下半天儿有空,和你一道去。”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替她拿了主意,“少说也要做三套冬衣,被褥的花样也得云姐你自个儿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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