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折腾成这样,你不嫌累,本王还怕让别人说,苛待手下呢。让一个负伤的男子替我守夜,本王做不出这样没脸面的事。” 她将人挤进了床内侧,自己大大方方地掀了被子一角,和衣躺进去。 “放心吧,本王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江寒衣还能如何。 只能沉默地将地方让给她,自己挪进里面,距她还足有一尺远。睡得板板正正,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仰望着床顶的雕花。 不巧,雕的是鸳鸯戏水。婉转勾颈,栩栩如生。 她清晰地听见,这人的喉头滑动了一声。 “主上。” “干什么?” “主上今夜也淋了雨,要不要去喝一碗姜汤。” “也行,你方才是剩了些。” 这人不说话了。 姜长宁无声吁一口气。小东西,那姜汤熬得属实太浓了些,她单是闻着也皱眉。哄他喝了大半碗也就罢了,还想来祸害她。 过一会儿,这人又来。 “主上。” “又干什么?” “主上小心着了寒气,要不然去洗个澡吧。” “此刻已是亥时,支使人家侯府的下人换热水,不好吧?”她挑挑眉,“不过你洗过的水,或许还没有凉透。” “主上!您……您当我没说过吧。” 她终于没忍住,哧地从鼻子里笑出声来。翻了个身,转过去面向着他。 就见江寒衣将被子一直盖到下巴尖,但凡是露在外头的地方,全是红的。 “就这么想赶我走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我瞧着是。” “……” 那人仰面躺着,不敢看她,只见很漂亮的眉骨,连着高挺又秀气的鼻梁,轮廓好看得厉害。 良久,轻声道:“主上不该睡在属下这里。” “为什么?” “不成体统。” “什么是体统?”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更轻:“今日主上是与明公子一同来的,按规矩,即便是天雨留宿,也该与他歇在一处。” 姜长宁摸了摸下巴。 这倒是的。于情于理,溪明都是她过了礼的侧室,今夜这样一闹,反将他冷冷清清撇在后院,虽说明面上,是为方便与晋阳侯正夫和老太爷说说体己话,但背地里,怕是旁人难免要揣测。也不知溪明心里有没有想头。不过…… 她为什么要管旁人那么多? “你希望本王睡在溪明身边吗?” 江寒衣万万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一惊之下,不知所措:“主上,这不是属下该想的事。” “你希望吗?” “我……” 他抿了抿唇,不出声了。 为防他紧张,也是为了自证清白,她原本也没有熄灯。此刻灯火透过床帐照进来,朦朦胧胧的,映出他眼中波光闪动。像是慌张,也像有些别的什么。 她瞧了一会儿,摇头笑了笑。 不就是随口一问吗。 “我信不过旁人。” 江寒衣怔了怔,才意识到她这会儿是在正色和他说话了。 “主上是疑心明公子吗?” “不只他,”姜长宁声音淡淡的,“每一个人,我都疑心。” 这副原身,死于毒药,而在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短短月余的时间,也已经险些被下手两次了。萧玉书此人,果然毒辣。 平心而论,即便是身死,也不会真的危及她的生命,不过是任务失败,回到世界线修复局提交一纸问题分析报告,失去一笔奖金而已。但她终究还是不想失败的。 所以,她看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平等地不信任。 “除了你。” 她将一臂枕在脑后,侧身看着他。 江寒衣一下不自在起来,小声道:“属下不配。” “你配,”她弯了弯眼尾,“就算所有人都想杀我,你也不会。” 他终于扭头,望了望她。眼睛里亮亮的。 “主上。” “嗯?” “我会誓死保护主上的。” “又来。” 或许是并肩躺在床上,当真比平日里更放松,更亲近些。姜长宁忽地半撑起身子来,伸手在他额发上轻揉了一把。 “主上……” “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替我卖命的,”她声音低缓,“而是说,所以我也不会放你出去送命。” 这人望着她,怔了怔,眼尾忽地好像有些红。 姜长宁自己也回味了一下。 她知道这人一板一眼,规矩太严,所以许多时候,总爱故意冷着脸,告诉他该做什么,不许做什么,仿佛发号施令一般。其实是吃准了他怕她,想确保他听得进去。 这好像是第一次,她这样认真同他说话。 她没拿他当影卫看。 她不想他死。 床上铺的是丝绸的被单,如云般柔软,但也比不过他的墨发更软。沐浴的时候有些晚了,晾得还不够干,长发散着清香和微微的湿意,蜿蜒铺散。 这人躺得端正笔挺,极力想与她保持距离,发尾却不听话,悄悄挨到了她的手边。她一时没忍住,用指尖轻轻绕了一下。 他连呼吸都屏住了,目光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好。 姜长宁愣了一会儿,躺回去,又漫不经心地笑笑。 “所以,你别赶本王走,”她浅浅打了个呵欠,“只有在你身边,本王才能睡得沉。” 话虽如此,其实谁也睡不着。 外面的动静太大了。 灯火将窗外照得仿佛白昼。院中家丁巡逻的脚步声,从外面匆匆来人报信的交谈声,即便有意压低了声音,在深夜里还是显得很响亮。 姜长宁干躺着。 一来是折腾了一整日,当真疲惫得很。二来也是怕她再有什么动作,身边的人该更难入睡了。毕竟还是孤男寡女。 哦,在她穿越来之前,原身就有侧室了。或许也不能算是寡? 脑海里乱糟糟的,躺久了也迷糊。 这时,就听身旁有人,用气声轻轻地问。 “主上,您睡着了吗?” “主上?” 她心说,怎么和小孩不睡觉,试探大人似的。 却无端地又想起,方才她倾身看着他,拿手指把玩他发尾的场面。当真很软。 为防再干出些不该有的事,索性不理他,装睡到底。 那人安静了一会儿,她以为该是重新睡了。却不料,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是他极小心地,朝她靠近了一点。 然后,从肩头传来他声音,很小,像是带着些落寞。 “主上说,让我往后不要随意被人欺负了,真的算数吗?那……你也别欺负我,好不好?” 她一下就睁了眼。 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双清亮,又惊慌失措的眼睛。 “主上!” “有什么话,非得趁我睡着了才说,”她看着他,“给我托梦呢?” “……” 这人脸上白了白,又一下红透,猛地转过身去,面向着床里侧,将自己牢牢蒙进被子里。 她伸手拉了拉,竟然拽不动。 “你出来。” 不动。 “你抢本王被子了。” 犹豫了一下,将被子稍稍还给她一点。 她瞧着他那副模样,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心里却忽地有些酸。斟酌了片刻。 “那一夜本王说的话,其实……” “不用,”这人飞快截断,“主上说的什么,属下已经不记得了。” 那还能接得这样快?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太假了,深吸了一口气,捂在被子里的声音发闷。 “主上说什么,做什么,是不用向下人解释的。属下不敢坏了规矩。” “江寒衣,我……” “主上别说了,我要睡了。” 他几乎像逃一样,裹着被子,将自己塞进大床小小的角落里。姜长宁怕他憋坏了,喊他几次,他硬是一声也不吭,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她一个人静静躺了很久。 躺到桌上的灯油都燃尽了,啪嗒一声轻响,屋子里终于暗下来,只剩院中的灯火遥遥照着。 她终究是从身后,轻轻戳了戳江寒衣:“睡了吗?” 这回换她问,他也不理她。 “那夜,我只是与越冬说,最初决定去薛晏月府上时,心里是怎样考量的。那时候我还不认得你,一句话也没同你说过。” “我不知道你在门外。” “是我错了,行吗?” 她听见有人极轻地,吸了一下鼻子,但到底是忍住了,一句也没搭理她。毕竟都说了,是睡着了吗。 只是那个坚持背对着她的身影,渐渐地放松下来,肩头绷得不那样紧了,被子捂得也不那样牢了。 她又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别蒙着了,一会儿闷坏了,本王往后可就得带着个小傻子了。” 也知道他脸皮架不住,不会有那样快理她。 只是说罢了,自己心里也无端地松快,加之实在疲惫,渐渐地,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在别人家的床上,终究睡得有些发僵。她想活动一下筋骨,一抬手,却没能抬起来。低头一看,忽然全醒了。 江寒衣枕在她的臂弯里,睡得正沉。 头发蹭得乱蓬蓬的,翘起许多,倒衬得一张脸白净又乖巧,睫毛黑黑密密的,随着一呼一吸,轻轻地颤动。 手还拉着她的衣裳,当真很不见外。 她怔了怔,心想,幸好昨夜是和衣睡的,要不然,还真说不清。 方才不觉得,这会儿醒透了,手臂就难免有些发麻。但她硬生生忍住了,一下没动,也没吭声,任凭他睡。 直到院中来了个没眼色的,嗓门很大地同旁人道:“听说了吗?刺客没抓着,倒是厨房的李管事,一大早让小姐叫去问话了,听说吃了好大的发落,现在还跪在正厅里呢。” 这才算是将怀里的人吵醒了。 只见那双眼睛,迷迷蒙蒙,眨了又眨,看她一眼,再一眼,竟然弯弯地笑了一下。 “主上早。” “嗯,早。” 他埋下头,还想再睡,在她的臂弯里调整了一下睡姿,终于觉得哪里不对,愣了几秒,猛然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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