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只顾叩头求饶,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想也知道。季家的小公子,季晴,无端含酸吃醋,授意她欺侮江寒衣,此话若说出来,该有多难听。她也不愿开罪主子,是以先前只隐去这一节不提,只愿一力将罪责担下来,心想顶多受些罚,回头趁着季晴过意不去,再赏赐她些好处罢了。 谁能料到,姜长宁心狠手辣,上来开口便要她的命。她这才慌了神,不管三七二十一,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什么都捅出来了。 季明礼毕竟年轻,一时之间又羞又恼,没了主意,只面上极愧:“殿下,臣女当真不知,竟是如此。实在是晴儿太不懂事,家中缺乏管教的缘故。” 姜长宁没有接话。 其实她起先,倒不曾想到这一层。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更不是自幼习惯了权力的亲王,让她轻易取一个人的命,她哪里做得出来? 她不过是想着,那李管事终究是侯府的奴婢,她与晋阳侯的联盟还在,场面上不宜闹得太难看,许多事不好手伸得太长。不妨仗着原身率性而为,淡薄规矩的名号,先将最吓人的话甩了出来,随后要怎么罚,旁人也不以为过了。 所谓如果你打算拆屋顶,别人就会同意你在墙上开一扇窗,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说到底,不过是变着法地,想替江寒衣出气而已。 但是那李管事慌不择言,供出季晴来,倒是当真出乎她的意料。 她回想了一下昨日里,那个仿佛乖巧漂亮,在她面前笑语盈盈的少年郎,淡淡挑了挑眉。 “季小姐,可否请小公子过来说话。” 第21章 赔礼 季晴是由他父亲,还有溪明一道,陪着过来的。 大约是前去传话的下人,并不敢多言惹祸,他只知姜长宁寻他,而不知所为何事,进门时,还笑吟吟的。人还未至,声音先传进来,活泼明快。 “宁姐姐,你找我呀?昨夜你去哪儿啦,我不过换了一趟衣裳回来,便瞧不见你了。你留下来多住几日好不好,我刚才还同爹爹和明哥哥说……” 瞧见厅里的阵势,话音才戛然而止。 季明礼一脸严肃,强压着怒气,坐在正位上盯着他。 他犹自没转过弯来,反倒好奇:“阿姐,你也在呀,你这副模样瞧着我做什么?” “你还撒娇撒痴,”季明礼忍不住,霍然起身,“看看你做的好事!” 他一怔,被吓得肩头都缩起来,脸色白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嘴角一垂,就往晋阳侯正夫身后躲:“爹爹……” “不怕,不怕。”晋阳侯正夫顿时心疼,一壁护着他,一壁柔声哄。 又说季明礼:“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待你弟弟这样凶做什么。” 季明礼又气,又无奈。 “爹爹,便是您和爷爷总惯着他,他不晓得天高地厚,总变着法儿地使性子,心里全不以为是错。要再这般下去,怕是迟早闯出大祸来。” “你不要说得那样吓人,晴儿一个闺阁男子,往后即便嫁了人,也是在后院里做一家主君,自有妻主疼爱的,能闯下什么来。” “您还不信。” 她也不留情面,指着地上那磕得头破血流的李管事,将事情一五一十讲来。 晋阳侯正夫的脸上,便难免有些挂不住了。 “你这孩子,”他先回头埋怨季晴,作势在他手上掐了一把,但瞧模样,也没真用劲,“果真是我平日太娇纵你的缘故。哪里还有个大家公子的样子,也不嫌丢人。若是名声传出去了,看谁还敢要你。” 又转向姜长宁赔笑。 “让齐王殿下见笑了。晴儿在家中最小,他母亲又常年在外,因而格外娇惯些。他向来与殿下亲近,知道您要来,提前许多天便跟撒了欢的雀儿似的,说也说不听,不料果然犯下大错,冒犯了殿下。” 他福了福身,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做长辈的没有管教好,在这儿替他向殿下请罪了。” 姜长宁无声打量着他。 明面上是责子,实际却话里话外,都将大事化小,句句在说季晴本性不坏,不过是娇纵了些,又暗中倾心于她的缘故,才一时糊涂,做出错事来。 毕竟,世间哪一个女子,忍心与喜欢自己的男人计较呢。 又搬出长辈的身份,抢先向她赔礼,在这个讲究孝道伦常的世界,无非是看准了,她顾及与晋阳侯府的交情,不便再行发作。 但那又如何?她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一时不说话,只慢条斯理饮茶,晋阳侯正夫的脸上就稍稍有些挂不住了,笑得有些勉强。 “晴儿不懂事,实在该打,可怜咱们家中,如今没个主事的。若是当家的在,该领着他登门向殿下赔罪才是。” 说着,将身后的季晴向外推一推:“还不快自己跟你宁姐姐赔礼。” 这是讨饶的意思了。 但是自始至终,他们只唯恐她这个齐王殿下心里有怒气,对真正受了欺侮的江寒衣,却不曾有过一句抱歉,甚至没有看过他一眼。 姜长宁放下茶盏,笑了笑。 “正夫言过了,小公子并不曾冒犯本王,自无须向本王致歉。” 她在对方松了一口气的神态里,扭头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江寒衣。 “昨日受了委屈的是他,你便自己向他赔一个礼吧,至于他受或不受,本王也做不得主。” “宁姐姐?”季晴一下惊呆在当场。 待回过神来后,脸上顿时委屈至极,眼眶都有些红了,以手指着江寒衣:“他,他只是一个下人!” 一旁的溪明久未开口,此刻却轻轻将他的手按了下来,摇一摇头,示意他不可如此。 他便更绷不住,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明哥哥!” 在他没有留意到的地方,姜长宁的眉头已经沉了。 晋阳侯正夫亦面露尴尬,神色几番纠结。 侯府是何等样的人家。天底下,哪有主子向下人赔礼的道理。先不说传扬出去,单说这满厅的侍人婢女都瞧着呢,往后还成什么了。 江寒衣见人为难,自己也不自在。 “要不然,就算了吧,”他小心端详着姜长宁的脸色,“属下没有大碍,不用这样大费周章。” 姜长宁没有生气,也没有嫌他懦弱。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眼中甚至有些带笑:“为何总自称属下?” “属下……我……” “本王何时说过你是下人?” 在众人惊诧目光中,她神色从容,将手臂架在桌沿上,闲闲支着下巴。 “本王昨夜,既能与他同室而居,他是不是下人,想必也很分明了。” 她望着震惊的季晴,笑了笑:“你方才唤溪明是哥哥,那唤他便也是一样的。过来向你江哥哥赔一声不是吧。” “我……他凭什么……”季晴顿时气结。 也不知是更气自己竟然要向江寒衣道歉,还是更气这被他瞧不起的下人,竟然捷足先登,得了姜长宁亲口维护。眼睛一下就红透了,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 他自幼被家中娇养,性子跋扈惯了,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憋了片刻,终究强忍不住,哇的一声,当众便大哭出来:“宁姐姐,没有你这样欺负人的。我哪里不好,我把他怎么了,你这样偏心他!” 一时间,场面难看得紧。 溪明在旁都怔住了,望望姜长宁,又瞧瞧这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年,都不知该如何劝。 晋阳侯正夫的脸色更不好看,心疼自家小儿子还来不及,只碍于姜长宁的身份,还得好声好气赔着小心。 “殿下,晴儿已经知错了,只是他年纪小,性子又倔,还请殿下宽容几分,待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姜长宁笑得却温和。 “正夫此言差矣,何来教训这样严重。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这做爹爹的,不必替他赔礼,我却也不好……替寒衣做主。”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亲昵地称呼他的名字。 她亲自取的名字。 “往后咱们两家,还要常来常往的。今日说开了,不留芥蒂,来日才好相见,”她微笑着,“是不是这个道理。” 晋阳侯正夫无话可说了,知道今日她是下定了决心,谁打圆场也没有用的。 既羞,又恼,恨铁不成钢地将自己儿子一搡,只觉得掌家多年,还从未这样颜面扫地过。 恨声道:“殿下说得极是,还不快些!” 季晴终于意识到,连他的爹爹也无计可施,今日铁定再无人能护他了。一时哭声更大,跺脚赌气,哪里还有侯府公子的风范。 厅中众人或不忍,或为难,或有下人冒着见罪于主子的风险,偷偷摸摸地观望。 姜长宁不管。 她只气定神闲地替自己又续上了茶,还记得递与江寒衣一杯,倒闹得江寒衣不知所措,便是接了,也不敢喝。只仿佛这个场面,是在给他上刑一般。 好半天,季晴都哭累了,明白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只能老大的不情愿,慢吞吞向前挪几步,低头望着自己脚尖,也不知是向谁说,声音含混带气。 “对不起。” 其实姜长宁并不满意,还想再发一发难。 无奈江寒衣捱不住,抢着便道:“无妨的,我没有放在心上,季公子也不必介怀。” 于是那季晴便当是完成了任务,飞一样地扭头就走,不愿多留一刻。大约是自知今日丢尽了脸面,头埋得低低的,只恐让人瞧见了。 路过那跪着的李管事时,犹不解恨,重重一脚,踢在她身上。 “你这狗奴婢,竟将我供出来,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说罢,再也坚持不住,大哭着飞跑出去了。慌得伺候的下人一个劲儿地追,一时间手忙脚乱。 “还成什么样子,”晋阳侯正夫既懊恼,且心疼,也自觉没有脸待下去,连礼数都不周全了,只潦草点点头,“殿下,我跟去瞧瞧。” 便也匆忙走了。 只余季明礼,年纪不大,却要替全家收拾烂摊子,已然是羞愧得厉害,却还要打起精神,有心当着姜长宁的面,将那李管事发落了,给个交代。 向底下道:“这等恶仆,不能劝着主子向好,只知仗势欺人,断然不可再留了。打五十棍,撵出府去,永不许再进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1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