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问问你,这干晒还是煮了晒过啊” “那晒得多了,以后还收不收?” 江盈知拽拽篓子,一一回过,“我不收蛏干的,多攒些拿去卖也能换几个钱。” 她给了法子,又不代表她要全权负责,过多的示好会滋养欲望。 王三娘硬挤进来,“问那么多做啥,昨儿不是都教了,我家小满好心,你们可不能啥都赖上她。” “这回她教了,以后你们也多教教她,外海风俗和我们这不同,我是个大老粗,不如你们懂得多。” 一群妇人不好多说什么,笑了笑,倒是海花婶打了包票,“小满有啥不会只管来问我。” 她今儿是不敢把小龙带出来了,自己和他爹一道过来,闻言当即表态。 这才让江盈知脱了身,跟一旁的小梅递了个眼神,两人连同海娃蹲在高石台上,等着退潮。 今天是十五大潮期,海风席卷海雾,潮水哗啦啦,海浪像巨大翻滚的云层,吞没整座礁石,而后又倏地一退几百米。 露出跟滩涂相接的沙滩,岸上满是来不及跟着回海的贝类:海星趴在沙滩上,蛏子一个个露头,滩涂上遍布泥螺,跳跳鱼在海水里蹦跶。礁石壁上沾着肥硕的海螺蛳,辣螺、乌蛳、青蛳。 众人赶紧捋起袖子,扎紧裤子,腰间别着好几个竹篓,赶小海去了。 小孩挖泥螺,大人则都奔着蛏子去了,用手刨,用竹片铲,一只只饱满硕大的沙蛏被扔进桶里。 江盈知则赶紧捡泥螺,都说早潮泥螺晏潮蟹,刚退潮泥螺最多。一个个圆溜溜跟青色小石子一样,她可喜欢吃醉泥螺了。 这样肥嫩的泥螺叫酒腌透了,咬着壳把肉完整吸出来,抿一抿吐出不能吃的。那咸鲜的螺肉落到嘴里,口感脆,酒味随着咀嚼渗出。 她到后头已经不满足一个个捡了,而是直接拿出破布,抄起一头贴着泥往前走,不一会儿功夫,布往下垂,中间挤满了泥螺。 小梅抓了不少蛏子,她还要熬蛏油,跑过来倒进大篓里,问道:“阿姐你这么高兴?” 江盈知满脸带笑,“高兴啊,晚点教你腌醉泥螺。” “哎呀,”小梅叫了声,低头看去,脚边有只螃蟹在戳她,她蹲下身一把抓住,举起来说,“蟛蜞(pénɡ qí)要不要?” “多捡些来,”江盈知说,刚只顾着捡泥螺,没看见还有蟛蜞,这又叫抱泥蟹。不动便跟滩涂的泥融为一体,动作敏捷,长了个飞毛腿。 而蟛蜞作为蟹类的一种,公蟹和母蟹不会同时出来,春天是公蟹出没的时候,到了夏秋母蟹从洞里钻出,带了满肚子的膏黄。 此时的公蟹没多少肉,膏脂算得上鲜美,不管是做酱炒蟛蜞用来下酒,或者做蟛蜞酱,到时候蒸肉、拿来当蘸酱都很合适。 不过螃蟹多的一般是傍晚落潮时,眼下只能抓到一小箩筐,多的还是海花婶和她男人帮忙捉的。 日头没出来前,滩涂湿润润的,小孩跑跳,晃着贝壳海螺哐哐响,日头出来后,就要收篓子回去了。 江盈知和小梅今天渔获特别多,泥螺、蛏子、蟛蜞、蛤蜊,装满了好几个篓子,连海娃都在礁石边上扒了一盆海螺。 小梅哈哈笑,“终于凑够了一盘菜。” 这些东西得吐沙,换水,东西两头的溪坑处便有不少人去挑了水来。 她们赶海回去时,强子和顺子已经把鱼都给弄成鱼泥了,江盈知调笑说:“顺子,你哥有工钱,你没有钱怎么还这么勤快。” 顺子脸皮厚,闻言就合掌说:“当然是求小满姐你赏我一口吃的了。” 被赶来的王三娘瞧见,当即脱下木屐要打他,“你个小猢狲。” 顺子哇的跑进了屋里,王三娘才不搭理,伸手拉过江盈知,“走走,叫小梅顶一会儿,你跟我来一趟。” “做什么去?”江盈知停下活,鱼丸两个人已经做得很熟了,她不掺和也可以。 王三娘伸指头点点她,“合着你跟小梅一样傻气。” “小梅不是要蛏子煮水熬蛏油,这会儿不是现成的,你盯着些,拿了水来自己熬不正好。” 她嘀咕,“已经教给她们法子了,又没挣钱,总要挣点旁的回来。” 她想叫小梅多挣点,还有债要慢慢还呢。 王三娘自认识的理多,让江盈知一道去瞧瞧,烂的臭的别剥下去煮,熬的水拿回来,还省了些柴火。 蛏子水有两大桶,饶是江盈知也挑不动,跟王三娘一起挑回去。 到了家后她留人吃饭,“阿姑,在这吃碗海鲜面吧。” 她昨儿买了本地的细米面,也有叫粉干的,渔港落市后有人担了菜来卖,比海鲜贵不少,她只买了一把小油菜。 这会儿小海鲜多,烧碗海鲜面正正好。
第15章 海鲜面 王三娘被强留下来,看江盈知拿出一包用长油纸缠好的米面,惊了下,“不要过日子啦?” 这用米又用面做出来,细细圆溜溜,又不容易断,卖的比挂面还要贵一些,一包要五十文,但会泡涨,一长包能吃很久。 刨除所有费用,她和小梅一天能赚个百来文,多的两百文,狠狠心也能买包米面。 江盈知把白虾洗干净沥在竹篮里,转头去刷蟹,蹲下来说:“过啊,我不正过着嘛。” 她刷着螃蟹,简易猪鬃刷用来刷硬物很好使,刷牙不行,戳得疼。 王三娘哼了声,她总不能说日日吃咸鱼干蒸糙米饭才是过日子吧。 她坐不住,在这看江盈知大摆灶台,油要多多放,酱醋盐一点不能少,看着糟心。 索性提了两个木桶,招呼顺子,“走,上山担水去,你提个小桶。” “海娃,你去不去?” 海娃在等螺蛳钻壳,闻言起身,“我拿小桶。” 顺子一瞧,小桶比他头还小,哈哈大笑。 “伯娘,你担少点,”小梅喊王三娘。 王三娘不搭理她,顺道拿把柴刀,再砍些竹子来。 等她走了,小梅又回去搅着蛏子水,强子在一旁说:“这味怪香的。” 等江盈知烧红了锅,酱爆蟛蜞蟹后,他立马收回这句话,这味香得待都待不住。 小梅咽咽口水,眼睛努力往自己熬蛏油的锅里看,后头实在忍不了,站起身往大锅里瞧。 蟛蜞蟹熟到变为橙红,壳上还挂着酱汁,江盈知还把鱼骨吊过的汤头倒进去,白汤渐渐转黄,浮着一层油花。 江盈知拿上木盖焖一会儿,往里头塞了把柴火,又低头看了眼说:“没柴了。” 最近烧柴很费,她一个人得烧之前小梅和海娃两个月的量,留下来的炭还都拿去烧炉子了。 强子说:“晚点我带顺子上山去捡些来。” 锅里的汤沸腾,江盈知放入一把白虾,瞬间被汆红,她搅着汤说:“麻烦你们,这样总不是办法。” 她想着事,依次加入蛤蜊、蛏子、鱼丸,面要等王三娘回来再下,不然会烂成一段段的。 这时陈大发赤着腿走过来,问了嘴,听见这事笑道:“山上树耐烧得不多,渔船板要不要?” “有几艘船撞了礁,人被救了,倒是船裂得厉害,大木去拉了回来,正破船板。” “那造船用的都是杉木,引火好使又耐烧,你们要的话,三十文买来的木板能烧上个把月。” 江盈知也爽快,叫他买了五十文的杉板,该花的钱心疼也没有用。 陈大发立马便去了,他很乐意帮忙,这 人情往来总是相互的,像江盈知和小梅天天搭他的船,虽没有给钱。 可却买了一壶百来文的桐油并一坛老酒给他,这就叫人心里舒坦极了,有来有往的,他做事也乐意。 等他买了船板回来,堆在门前,王三娘挑完了水,倒进水缸里后,江盈知才开始下面。 她的浇头已经熬好了,一勺细面,汤盖过面,倒上浇头。三只蟛蜞蟹、几只蛤蜊,开了壳蛏肉完整的蛏子,被烫红的江白虾,一小把绿油油的青菜。 把那褐色粗瓷大碗都衬得耐看了。 “这面该是酒楼里卖的才是,”王三娘感慨,她哪吃得来。 她的话得到众人的一致赞同,平常吃什么都吃得快,一到卖相这样好的,反而不敢动筷子,全都吃完了海鲜浇头,才嗦起面。 江盈知捧着面却想,再赚点钱,以后她的小摊也卖海鲜面。浇头有啥放啥,小黄鱼、小白鲳鱼、梭子蟹、水潺、皮皮虾,想想就有出摊的劲了。 吃了这顿汤面,大伙全都来了干劲,陈大发和强子把那船板劈了,王三娘要回家翻翻她的海蛇皮,顺子和海娃捡贝壳去了。 小梅去数钱,她热衷于把那一串铜板,翻来覆去数一遍。 每天出摊卖的钱,她和江盈知各一半,再挪出一半来做家用,剩下的她要还她爹生病欠四叔的钱,还差一两能还清。 下午早早拿上东西去渔港,途经沙滩,有不少妇人左右手各扛一条长凳,把凳腿扎进沙坑里,搬了竹席来晾晒蛏干,叫小孩坐着赶海鸟。 江盈知对着那边看了许久,直到船慢慢离开那里。 今天渔港出奇地热闹,陈大发的小对船只能靠加塞,穿进两艘大航船中间。 他皱眉嘀咕,“又没到拢洋时候。” 江盈知明白拢洋是渔船回港,她也好奇,整个海面密密实实塞满了渔船,船头甲板全是人。 陈大发搬了炉子下来,同人打听,坐在树下的渔民苦着脸说:“碰上一波海盗,要命了,铜钱礁那处已经叫水师围了,不管哪来的渔船全得进港。” “最迟也要七日工夫才能走。” 江盈知放下桌子,看了眼那么多的渔船,每个船舱里至少有五六人走动,也就是上千人汇集到了渔港。 她很快体验到了生意的忙碌,外来的渔船里有不少是航船。坐航船的大多是书生、女子和孩童,走亲访友的,不像渔民能吃得下咸鱼干、番薯粥饭。 又停留在这港口,自然要下来吃些东西再做打算。而江盈知的摊位又近海滩处,摆的比其他小摊要大得多,且有座位,好些人一下了船便瞧中了。 有人问:“卖的什么?” 江盈知听不大懂,他的口音很奇怪,小梅倒是知道些,告诉他们这一伙人,“鱼汤。” 她们今天渔获多,做的东西也多,煮到半熟的一锅,没煮的还有一大桶。没想到平时不怎么热闹的渔港,今天能有这么多人。 陈大发也走不了,索性留下来帮忙,这群人在铜钱礁处被排查扣留了一个白日,压根没吃饭,此时饥肠辘辘,掏了钱,赶紧要上一碗。 十个摊位很快坐满了,还有人就站在那等着,捞了碗捧着吃。 江盈知越忙反倒越不会出错,她待的海鲜餐厅以前客人多,一天最多她要安排十个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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