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小梅穿好衣服出来,望了眼天说:“出不了摊了。” “那我把蟹篓子拿出来修修,到下晌后雨应该停了,去抓些小蟹来。” 江盈知用勺子搅搅粥,免得糊锅,她问小梅,“还有没有明矾?” 明矾放水里能净水,接来的雨水浑浊,虽说不喝,可这水拿来洗衣裳也不成。 小梅正找蟹篓子,闻言去翻之前留下来的明矾,挨个倒点进去,拿棍子搅搅,看着满盆的水她问,“阿姐,这真不拿来喝啊?” “真不喝,你也别喝,”江盈知说。 明矾有毒,尤其以前被用来放油条里,吃多了会老年痴呆,在这里也一样,它可以用来净水,但一定要少量,煮开了喝,最 好不喝。 不过这里也没人舍得放大剂量明矾在水里,都是搅搅等沉淀,但家家户户都有明矾,是用来腌海蜇的。 小梅虽然不解,但也很听劝,江盈知说不喝,她就真的把这水当做用来洗刷鞋袜衣裳的。 并且告诉海娃,让他别把手伸进去沾水玩。 吃了早饭后,雨由小转大,江盈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发现哪哪都漏,她放粮食的小屋还算好,没叫米面进了水。 她招呼小梅来数钱,这几日攒了点,刚过一两又得拨出来些,“修个屋顶要多少?” 小梅摇摇头,“之前都是请大伯来帮忙修的。” “得请个好点的师傅,不要草棚了,直接铺瓦,再把这竹墙给用木板封了,”江盈知数着钱说,她把钱分做两堆,各五百文。 只是不晓得够不够用,实在不成,先把瓦给铺了,盖个板也行。 小梅没有不答应的理,“等雨停了,我去找伯娘说一声。” 刚过了晌午,雨便停了,小梅找来王三娘,她过来一瞧,“这屋咋漏得跟个筛子似的。” “铺瓦得要花笔钱,也不合算呐,”王三娘站在两个木盆中间望着屋顶,说得认真,“以前小梅没啥来钱路子,我也就不说了。” “可这会儿能挣些钱来,还修这竹屋做什么,攒点钱,等着休洋都不出海了,干脆请人起座石房。” 至于这屋顶,四面漏风的墙,王三娘说:“我叫大发去找些人家不要的旧船板,运些来,先把棚顶给铺上,省些银钱来。” “歇了铺瓦这个念头,哪有人给竹屋铺瓦的。” 她说完后又抖抖自己的蓑衣,把装在里头的棕鞋拿出来,递给江盈知,“穿穿,看看合不合脚。” “指定合脚,”小梅凑过去瞧,“哎呀,这编得真密实。” 这是用棕榈皮做了厚底,又用棕丝编了鞋面和鞋筒,按长靴的款式做的,编得纹理细密,瞧着极其用心。 两人催江盈知试试,她脱了布鞋把脚塞进棕鞋里去,里面垫了很厚的鞋垫,穿起来意外的舒服。 王三娘叫她走走,盯着鞋子瞧,“我特意做大了点,好塞鞋垫子,到了冬天,往里头搁棉花,笼裤也好塞进去,保管冷不着。” “穿着合不合适?” 江盈知低头踩了踩鞋子,笑着说:“太合适了,穿着也舒服。” 她以前买的鞋子最多,在餐厅上班,站站走走得一整天,买过不少好鞋子,可她觉得,都不如眼前这双来得好。 这份心意叫她怎么都张不开口,只好低头一遍遍,翻来覆去地瞧着。 王三娘也得意,“别看我人长得粗,手活可不赖,那里头的鞋底子,我纳了好些日子呢。” “你就穿着,越穿越合脚。” 她又在屋子里看了圈,“你们收拾收拾,撩海有没有?” 撩海是采贻(yí)贝用的抄网,小梅去找出来,不解道:“上哪去?” “带你们几个上落石礁那里采贻贝去,”王三娘伸手接过瞧了瞧。 江盈知换下鞋子问,“坐姑父的船去?” “谁坐他的船,叫他给你们寻木板去,晚些回来就能铺上,”王三娘笑道,“我同海珠、双珠几个说好了,自个儿划游捕船去。”
第21章 海鲜粉丝煲 西塘关的礁石上不生贻贝,所以每年得去海里水深的礁石处采。 王三娘给了江盈知一把长柄铁铲,自己手里拿了抄网,小梅把桶拿上。 海娃不能去,正瘪着嘴巴,顺子带他去海滩找螃蟹洞。 刚落过雨,潮水退去,滩涂上有不少小蟹,江盈知穿着棕鞋,小蟹爬到鞋面也没有感觉。 陈海珠摇着一艘很小的游捕船来,那是专门用来采贻贝的,岛上的女人只会摇这种小船。 毕竟大捕船、小对船这种正经渔船,她们自己也不愿意摇,听信女人摇船船要翻的鬼话。 “快来,快来,趁着没风去采些贝晒淡菜,”陈海珠招招手,“小满,上我这坐着来。” 王三娘拉着小梅上了后头一条空船,双珠嫂子摇了船到边上,连忙喊:“快些走,到落石礁要划一会儿。” 江盈知盘腿坐在小船里,前面的陈海珠边划桨边同她聊天,“小满,你们外海采不采淡菜?” 这里贻贝晒干叫淡菜,江盈知没怎么采过贻贝,那时望海礁石上的野生贻贝少,而且时常面临海洋污染不能吃,全是在近海处筏式养殖出来的。 “没呢,倒是打过蛎黄,”江盈知望着一片汪洋,远处有座独立成岛的礁石,这种叫悬水礁,浪头拍得猛,但贻贝可不少。 王三娘从她身旁划过去,喊道:“这浪太大,登不了礁,往别处瞧瞧。” 最后绕了几个岛礁一圈,才登上一座礁石,浪起伏小,而且相较平缓。 礁石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贻贝,此时并不是贻贝最肥美的时候,到了农历七八月,浪头最凶的时候,那肉才最多。 江盈知利索地爬上了礁石,挖了个贻贝,是厚壳贻贝,这种望海礁石滩生的最多,也叫乌头壳。北边海里的大多是翡翠贻贝,那俗名青口,管紫贻贝叫海虹。 她敲开贻贝壳,里头贝肉是偏白,贻贝也分雌雄,雌的肉黄吃起来面一点,雄的肉白要嫩很多。不过江盈知爱吃薄壳的,对厚壳的没那么喜欢,主要这玩意虽然是贝类,但好吃的是一口鲜,不好吃的又老又面。 其他海鲜一般野生的味美,到了贻贝这里,江盈知觉得养殖的味道更好些,不过这个野生的瞧起来很不错。她这才挥铲子挖贻贝,耳边是涌涌而动的海浪,有的水花溅到她的腿上。 陈海珠拴了船走上来,环顾一圈说:“今年淡菜长势真好,也不知道晒了,渔港干货铺收不收。” 王三娘趴着礁石缝,用铁铲去敲,拔出个贻贝来,“那点价算个啥,上年差点摔到海里,晒了一堆淡菜,结果只给十文。” 边上双珠嫂子跟着抱怨,要不是实在想换点银钱来做嚼用,谁不怕被浪打,一个没站稳就摔进海里去。 不过她们只采礁石壁上的,有些人是潜到水底,那里头的贻贝肉多,这就不叫采,叫攻淡菜。 听着她们发牢骚,江盈知想了想说:“先晒了,我到时候给你们瞧瞧有没有出路。” 陈海珠笑道:“那可得劳你多上心。” 王三娘拿抄网去够另外一座礁石上的贻贝,闻言说:“你夸了海口,到时候她俩全赖上你。” 江盈知毫不在意,采贻贝实在太累,又很危险,比捕鱼可轻松不到哪里去,礁石滑,得牢牢扒着,一不小心就得落到底下的浪涌里。 跟她以前敲藤壶一样危险,且要摇那么久的船,就为辛苦采点贻贝晒干,卖出去补贴家用,她能帮就顺手帮一把。 不过得先尝尝味道如何。 敲贻贝敲了好久,江盈知差点脚滑,索性扒住了,慢慢下来,裤子上全沾满青苔。 小梅过来扶她一把,此时浪越来越大,几人全背着篓子下来,上了船回去。 贻贝倒是不用怎么吐沙,泡一会儿,再拿回去洗了壳,蒸一蒸就能吃。 几人搞得一身狼狈回去,下了船看对方,全都笑起来,身上没块是干净的,连脸上也糊了点绿油油的苔藓。 双珠嫂子又笑又恼,“我就赖着小满,等她寻个出路后,我再去,不然还得洗衣裳又洗裤子。” “你可洗去吧,这好好给收拾了,”陈海珠笑着拍拍她沉甸甸的篓子。 此时已近黄昏,浪小,海滩上到处是捉小蟹的孩童,欢声笑语不断。之前小梅说鱼随潮,蟹随暴,之前的风雨倒是把小螃蟹窝给掀翻了,满地乱爬。 她们把船推上岸的工夫,海娃举着一个蟹篓子跑过来,“阿姐,我抓到了好多。” 江盈知把一桶贻贝提在手里,伸头瞅了眼,居然有不少沙蟹,她咦了声,“你自个儿抓的?” 要知道沙蟹善打洞,一有动静就呲溜一下跑得没影了。 顺子穿着条带泥水的裤子,下半身湿漉漉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根麻绳,得意地翘头,“我教海娃抓的,沙蟹笨,把绳子放到它洞口里,它见了就咬,一钓一个准。” 这种法子江盈知也做过,大伙管这叫牵 沙蟹,有意思得很,等沙蟹咬到了绳子,再慢慢把它拉上来,手疾眼快扔进篓子,立马盖起来。 “多抓点,”江盈知笑眯眯地对顺子说,“等会儿你拿来,” 没等她说完,顺子跳起来喊,“赏我口好饭是不是,小满姐,你放心,我肯定把这滩涂的沙蟹全给你扒回来。” 小梅斜看他一眼,“人不大,口气挺大,好好抓。” 顺子一把拉上海娃,蹦蹦跳跳走了,随即立马跪在滩涂上,用手够那洞。 江盈知可算知道他裤子咋湿的了,看着好笑,和小梅一道把东西提了回去。 竹屋外头,陈大发和强子把木板运下来,叠在沙滩上。 陈大发甩了甩手说:“这屋子棚顶茅草明早给它扯了,把木板钉上去,再盖一层茅草。” 小梅仰头看屋顶,江盈知晃晃手里的贻贝,冲两人笑,“强子哥,姑父你们两个晚上在这吃。” “又烧什么,蒸淡菜?”强子拿起靠在柱子上的拐杖,一瘸一拐走过来问。 江盈知想想还有点小海鲜,便说:“做个海鲜煲。” “要不要虾,”陈大发问,“去换船板,别人送了一小桶糙皮虾。” 江盈知没拒绝,让他们先忙着,自己和小梅提着桶,去了山脚尽头处,那里有从山里流下的溪水,不大,洗刷点贻贝正好够用。 把贻贝用猪鬃刷洗洗干净,顺着壳将足丝扯下来,再扔回桶里泡着。 洗完回去,陈大发拿来了一小桶虾,个头都不小,江盈知剁着蒜蓉,又把粉丝给泡上。 找了个平底大口砂锅,前些日子买的,正好用上,她把粉丝铺在砂锅底,花甲、蛏子、辣螺、鹰爪虾顺着边码好,浇上一圈蒜蓉,小火慢炖。 贻贝没有放进去,先煮到开口,去掉一半的壳,再酱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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