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过青屿岛时捞了网小黄鱼,”陈通海拎着一桶冰鱼,“没舍得卖,碰上冰鲜船,狠狠心过了冰,每家分几条走啊。” “还有这些鱼在过山礁那捞的,我也不大识得,只晓得没毒,要的话拿去吃,”陈通海说得大气。 其他人沉浸在吃小黄鱼的喜悦里,闻言看了眼那桶活鱼,压根不识得,海里鱼千千万万,哪怕老渔民也有大半不认识。 大伙不吃不认识的鱼,立马甩头说不要,有的要拿去当肥使。 “正碰上这鱼汛,你们不吃,拿去喂鸡鸭吧。” 可江盈知认得啊,她连忙扒开前面的人,硬生生挤出个脑袋来,“别喂鸡鸭。” 大伙的目光齐刷刷瞧她,她只露个脑袋,顿时都笑了起来,王三娘也笑,上手拍拍叫边上人让开。 江盈知只顾着鱼,也不管大伙是不是笑她,站直了身子道:“这是闽省的鱼,那边人叫它巴浪,味道差,蒸熟晒了能当鱼干吃。” “刺多不多?”有人问。 她点点头,刺多,而且要是碰上鱼正在长时,那便是肉少刺多。 但巴浪真的好吃,晒鱼干晒到硬邦邦,吃起来跟笋干一样耐嚼,越嚼越香。 她喜欢拿了做鱼松吃,剃了骨头慢慢烘,小火煨,浇些酱油调料,炒得松散散,吃起来比肉松还好吃。 以前她吃过闽江口的巴浪,那边还用烟熏,用的是焦糖和麦芽糖熏的,熏到上色,沿着周身一圈黄,颜色漂亮,味道也上佳。 她爱吃这口,但渔民却不行。 “那我们不吃,还得费盐,”渔民可不舍得在这上头花费盐。 陈通海捞起小黄鱼,闻言笑问,“这小囡我不认识,哪家的亲戚?” “三娘家的,”里长拄着拐走了一步,当着众人的面说:“落籍到我们西塘关了。” “小满,黄表册到了,你等会儿拿回去好好收着。” 他特意当着大家伙面说起来,小梅立即欢呼雀跃,赶紧拉拉江盈知的手。 她还看那些鱼呢,听到后露出个笑来,清脆地哎了声,眼神很亮。大伙瞧她像是大黄鱼的鳞片,那样光闪闪的,多么好看。 没人对她有敌意,一时好些妇人也跟着笑,瞎起哄,“这可是自己宗族人了。” “以后嫁我儿子得了,我跟小满当婆媳。” “滚边去,”王三娘笑骂,“正经好事你们要来凑热闹,你们多教教点,少说些混不吝的话来。” 一时又笑闹开,陈通海也笑,多拿了两条小黄鱼,“正好碰上这事,叔给你的,小满你拿去吃吧。” 于是江盈知得到了五条小黄鱼,那上头还留有碎冰,她欢喜地想立马抄刀煮了。 那盆外来的海鱼,除了拿去吃吃看的,陈通海也送给她了,和善地说让她好好留在这里。 江盈知揽过小梅,小梅已经笑了好久,到现在都还十分欢喜。 她又喊:“阿姑,你们中午来吃面。” 王三娘瞥她,伸手推推,“赶紧的去拿表册,藏藏好莫要丢了。” “你们几个上我家来吃饭。” 陈大发搓搓手,犹豫着说:“到小满那去吧。” 他嘀咕,“你也就会蒸点咸鱼干饭。” “陈大发你真是皮痒了,吃点好的你忘本了,”王三娘骂他,要不是手里还拽着小黄鱼,非得抽他。 顺子喊,“我跟小满姐和小梅姐吃去。” 一时把王三娘给气的,拿过江盈知手上的小黄鱼,“你赶紧着去拿,这帮子嘴馋的,全等着你下厨呢。” 江盈知便笑着松开手,跑在沙滩上,路过的人看着她轻快的背影笑笑。 她从里长那拿了黄册表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就是张纸,上头写了落户处:西塘关,她缓缓呼了口气,小心放好。 而后回了家,没走到就有一群人眼巴巴看着她回来。 有人等着她真好。 她当即撸起袖子,“中午吃黄鱼面。” 这几条小黄鱼算不上新鲜,可凭它是野生的,便抵了过去。 江盈知以前烧小黄鱼面,要用半锅的油,等沸了再炸小黄鱼,炸到酥,下锅煮。 到了这没有好油给她用,菜籽油炸出来不好吃,她干脆用猪油,片了小黄鱼,下锅煎到鱼片卷边焦脆。 剩下的小黄鱼剁了鱼头,剃下的鱼骨来熬汤,熬到汤越滚越白,捞出碎渣,再放小黄鱼片,炖到鱼酥汤鲜。 她只尝了一口,忍不住说:“鲜得来。” “透骨新鲜,”这算是尝到小黄鱼面的大家唯一的想法,汤都要舔得精光。 也就沾沾今天大捕船回洋的光了,往常哪能在这时候吃得上。 顺子举着碗说:“等黄鱼横街了,天天吃,顿顿吃。” 挨了王三娘一脚,“打水洗鱼去,别想白吃。” 大伙去凑热闹时,强子弄好了鱼丸,此时问:“晚点上渔港去?” 江盈知嗦着鱼骨,她张不开嘴,立即点点头,今天早上她把裙带菜全给泡了,又去买了些嫩豆腐,叫大伙尝点新鲜的。 鱼松晚点回来再做。 今儿的渔港更热闹,挤也挤不进去,只能停靠在海面上,全部渔船挤挤挨挨,陈大发被迫收起桨,正想抱怨几句。 旁边斜插进来一条纲梭船,很窄,船上挂着竹桅布帆,前头有人摇桨,后面站着两个穿军服带刀的军户。 原本还吵嚷的,抱怨的,立马熄了声。 这船有点眼力见的都认得,是卫所的哨探船。而卫所可比水师要叫人害怕得多,那里是屯驻军队,且有战船和战场。 那军户手搭在刀上,横眉冷目,声如洪钟,“渔船从今日起不得往招宝山一带去,演武场练兵水操,斗舰无眼,火蜡伤人。” 这话说 了三遍,水师的船又行了上来,说话要和气很多,“前头海寇流窜,河泊所和卫所派了人去围剿,流寇已经全都逮捕。” “招宝山水操为了震慑海盗,刀剑无眼,所以渔船不得往清水岸口,大路岛、潜湾一道。” 说完后,水师下了船舱,有小吏上来喊:“所有外帮商船、航船,后日卯正(早六点)放行——” 他吹了开航的螺号,有人打起鼓来,渔港乍然沸腾,全是欢呼声。 “我们能走了?真能走了?” “终于放行了,这都多少天了” “买些干货,路上带着吃去” 一路上顺风行过,江盈知能看见那些人的脸上喜洋洋的。 回家,回程,都叫人欢喜。
第19章 海鲜炒面 渔港的好生意快到了头,最后一日,更是人潮涌动。 宽道硬是挤成了窄道,岛上人家搜刮家里上上下下,也要拿出些东西卖:装在蟹扁桶里的蟹酱,一摊连一摊的鱼鲞,冬天风干的鳗鲞、带鱼鲞,或是刚抱盐过的小黄鱼鲞。 也有的采了礁石上的辣螺,做了一罐罐的螺酱,全是整颗螺肉,汤汁香浓;一旁卖醉泥螺的香气也不在话下,一掀开盖冲散了点旁边生鲜的腥味。 另有卖糟鱼、炝虾,酒蟹,或是支了个摊子卖鱼鲞?肉的,一时渔港便弥漫着极其复杂的味道。 江盈知还闻到了隔壁铺子里的雪菜黄鱼味,之前在这多少天,也没见人开张,一烧焖出来雪菜和黄酒香,让她站了远些。 旁边小梅给海红搭把手,强子在舀鱼汤,兼顾着一锅裙带菜豆腐。王三娘肩膀搭了两三块布,一等人起身,拿了碗,碗里剩的倒料桶里,拿回去喂鸡鸭,再三两下抹完桌。 只有江盈知不停颠锅,后头坐着的熟客叫她,“阿妹,再来碗炒面。” “哎,就来,”江盈知应着,晃晃胳膊,自打昨儿说了明日放行,她今日便想烧些旁的来,左选右选,定了海鲜炒面。 去面铺上买了碱面,是细面,黄拉拉的,又绕到干货铺,花上五十文要了点干香菇,一早泡发好。 鲜蛏子、花甲、螃蟹、海螺,养在盆里吐了沙,要活的炒起来才鲜,又担过来,放在摊子边。 那会儿到了摊子上,想着能先缓缓,把火生起来,结果才刚到就有人候着,都等不及她们把桌凳摆好,全自己上手拿了。 嚷嚷着:“小妹啊,下次早点来,就等你这口吃的。” “哎呀,有旁的,煮什么面?” 江盈知套上袖套,拎着锅说:“海鲜炒面。” 这几个熟客便不走了,站在旁边看她炒,鱼汤、裙带菜、醉泥螺全吃过了,馋的时候连蛏油都得刮勺尝尝,吃完说咸了点,转头又嚼上了蛏干。 她也不搭理,只管扯了一把碱面,投进锅里煮熟,用竹篱捞出来抖抖,倒点熟菜油抓抓匀。 旁边后生问:“做什么要放油?” 女子捶他一拳,“多嘴,人家烧饭的行当关窍,你也要问。” 江盈知笑道:“哪有什么不能说的关窍,碱面炒时要粘锅,抓点油就不会糊成一团。” “你们自家烧饭时,也大可去试试。” 她说完后,洗了锅,抄起勺子舀猪油,油化开后,葱蒜煸香,放香菇碎,捞出小海鲜,虾放一把,随后是蛏子、蛤蜊、海螺肉。 锅里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热油爆炒出了香气,蛏子、蛤蜊、个个开了壳,黄酒半勺,汤汁咕嘟嘟沸腾。 “真香啊,”有人咽咽了口水,空着肚子等了许久,如今一闻见这个味就直叫唤。 江盈知将一把面抓起来抖抖,铺在料汁上,翻炒间面裹上了酱汁,她又撒了把小青菜,颠着锅再炒几下。 一碟面卖相十足,料多面多,喷香扑鼻,小青菜翠绿。 有些心急的,连忙自己端到桌上,面还冒着热气。也顾不上烫,捞了双筷子,卷起面就往嘴里塞,嚼到面里的螺肉时,嘶了声。 “烫着了?”有人问道。 那男子连连摇头,回味着说:“实在好吃,明府也没有做得这样鲜香的小摊。” 他又吃了口面,嚼到了香菇干,泡发后的香菇没有苦涩味,味道更浓更香, 十分弹牙,却又跟鱼丸不同。喝一口紫菜汤,汤里还混着虾皮,一口面再喝上一口汤,简直想把盘子都给吃下。 一时悲从中来,吃个面不免要唉声叹气,“回去后,可就吃不到这口了。” 不止他一人悲愤,其他人也同样觉得无望,回去后小摊头吃不到这个味道,酒楼又吃不起,想着想着又多吃了口面。 旁边的李翠文也觉得难受,她是航船老大的家眷,难得跟着航船从明府到渔港来,这次滞留在这时,倒是日日来摊子上吃饭。 李翠文很稀罕江盈知的大方气,想她第一日刚出来渔港吃东西,到这家小摊吃着鱼汤觉得好,把东西全点了。 没成想,吃完了才发现自己换了衣裳,钱袋子在另一件外裳里,一时瞧着桌子喝过鱼汤的碗,放了醉泥螺壳的盘子,不免臊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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