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峦院的花厅中,谢荼手中的暖炉已经换了好几回,茶盏点心也上了一茬接一茬。 但她脸上并未透出一丝的不耐烦,甚至仍然和一开始一样满脸的求知若渴。 底下候着的管事们喝了一肚子的茶水,手脚冰凉的坐在圆凳上都在心里琢磨着自家姑娘问话的用意。 可他们面上不敢透露出半丝疑虑,按着吃穿用度上的开支,府中人员的管理,还有厨房吃食上的分配等,一个个地上前回话。 讲到细节之处,还要接受谢荼反复查问,并且等着她落笔记下所有的注意事项。 如今,谢府里住着的主子,除了谢愉恩、谢英、谢荼三人之外,就还有住在益晖堂的谢老夫人。 虽然人口简单,但每位主子身边都跟着丫头婆子护卫小厮达十几人,还有各处在管事手下做事的媳妇子老妈妈,大大小小上上下下,谢府加起来也有二百来号人。 今天这一出,谢荼除了想要摸清府内各处的旧例,搞清楚府内各处的人际关系之外,还想着要探探深浅,试试能不能早些看出藏有异心的人。 管理着吃穿用度的翁妈妈刚刚口干舌燥地说完府中用度时,谢荼撂下笔,眼眸中带着笑意,笑吟吟地问候道: “翁妈妈是个伶俐人儿,父亲昨日同我说了,不日婶婶和堂妹便要来京城探望祖母,还请翁妈妈带着小丫头们,将靠近益晖堂的朝晖堂收拾出来。” “婶婶和堂妹便是我谢府的客人,若有超出旧例的需求,可不必向我回禀,直接满足她们的要求即可。” 谢荼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明显看见刘妈妈的眼光飘向了翁妈妈的方向。 看来昨日翁妈妈“孝敬”上来的那琉璃瓶装着的玫瑰胰子,刘妈妈是不知情的。 那么翁妈妈的用意,可就有意思得多了。 翁妈妈的表情并无波澜,像是得了个寻常的差事般,细细追问:“姑娘可能明确示下,能超出多少,奴婢怕拿捏不准。” 王氏和谢芸本就不是寻求安逸的人。 本身他们在老家兖州便是富家大户,可进了京城之后,京城的富贵与荣华又是不同,她们的欲望越多,想要的就越多。 所以上一世,她们会借着自己的婚事,大肆插手谢府府内中馈之事。 如今谢荼已经点明了她们的“客人”身份,掌家对牌的权利也被她早早地拿在手中,那些个想要攀附王氏母女捞油水的人,应当权衡两方利益,投鼠忌器才是。 “翁妈妈是个明白人,诸位管事也是府里的 老人,如何办差事诸位应当能拿捏到位,我自是非常信任诸位,全部托付给诸位了。”谢荼也不明说,点到即可。 临近午时,谢荼便先放了各位管事们归位办事,约好了之后每日辰时来花厅议事 花厅之中人刚刚散尽,守大门的小厮便差了小丫头进来传话,府外来了辆老家兖州来的马车。 “这么快?” 谢荼清冷的眸子里,瞬间放出昂扬斗志。 第13章 进府 谢荼的这位堂妹非常有趣,是个非常会审时度势的人。 谢荼及笄那年,王氏和谢芸打着侍奉祖母的旗号进了京,见识了京城的富贵之后,她们母女便在谢府久居了下来。 母女两人长袖善舞,不仅把谢老夫人哄得团团转,还成功打入京城官眷、贵女的圈子,最后甚至把手伸入了谢府中馈之中,以谢家的名义在外捞取了不少的好处。 可在谢府事发后,母女二人便火速搬出了谢府,极力撇清关系,就连谢老夫人的丧事都未曾露面。 “他们是几个人来的?”谢荼问来传话的小丫头。 “回姑娘的话,除了王夫人和堂姑娘之外,似乎还有个年轻少年,想必是三夫人所出的芃公子。” 谢荼微怔,想起谢芸的确有个弟弟叫谢芃,但是上一世自己和那谢芃接触不多,只听说不是块读书的料,院试乡试考了许多年,在老家兖州是个十足的二世祖。 只是奇怪的是,他怎么会跟着一起来? “那小厮还说,他隐约听见马车上的人让车夫回头去接应,说是还有辆运行李的马车因为太沉,所以仍然在后头压着慢行。” 行李? 而且还很沉? 上一世,王氏和谢芸二人进京的时候,除了带些换洗贴身衣物,几乎算是空手来的。 怎么这一次竟然还带了一大车沉甸甸的行李? 难不成谢芸身上也同自己一样,也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谢荼不免有些担心。 她回到房中,换了件鹅黄色刺绣蜀锦百花纹交领褙子,配上杏子黄簇锦缎百褶裙,发髻没改,却改了副金镶红宝石头面,耳朵上则戴着金镶东珠耳坠,一副富贵逼人的模样。 她刚披上缕金百蝶刺绣白狐狸毛斗篷,益晖堂便差了个小丫头来传话,让谢荼去见客。 “我们姑娘稍后就到。”吟心塞了块碎银子给那小丫头,又包了块桂花点心递给她,“老夫人见着芃公子和芸姑娘,是不是很高兴?” 小丫头得了银钱和吃食很高兴,又多嘴说了句:“老夫人正抱着两位主子痛哭着呢!” “多谢你。”吟心亲自送了小丫头出了屋子。 她的亲祖母,还是一如既往地偏心叔叔一家。 眼下他们一家人正抱头痛哭诉说离别的心痛,她完全不必上赶着去讨嫌。 于是,谢荼随手解开斗篷,不慌不忙地又吃了几口糕点,这才带着吟心典心二人往益晖堂走去。 谢老夫人喜静,当年谢愉恩接了老母亲进京前,特意买下了谢府后院一处三进宅子,砸了院墙,将宅子修葺一番,最后还单独开了角门,方便益晖堂的人进出。 益晖堂的吃喝用度,一向由谢愉恩房中单独开销支配银子。 因着谢老夫人成日礼佛,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谢府其他事情上,遂免了谢荼谢英兄妹俩的晨昏定省。 谢愉恩纯孝至极,甚至花了巨额银子,专门为益晖堂请了一尊金箔贴身的释迦尼罗佛的佛像,专供谢老夫人念经用。 为防止谢老夫人吃不惯京中的饭菜,谢愉恩还特意在益晖堂辟出一间屋子做小厨房,又从老家兖州找了一位厨子专门给谢老夫人做家乡菜。 谢老夫人听说王氏要带着谢芸来京城,早就差遣小厨房的人备下各式家乡菜式和糕点。 消息传到重峦院时,谢荼正枕着软垫歪靠在床边榻上看话本,闻言她便笑开了花: “我的这位祖母,若说她偏疼堂妹一家,可她却又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既然入了京城,又怎会再想沾染老家的旧事。” “祖母的这番热情,可要被无情地丢在水里了。” 是以,谢荼刚刚迈进益晖堂时,便看见小丫头和婆子们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 “大姑娘来了。”已经有眼睛尖的小丫头机灵地往正厅跑去。 等守门的小丫头撩开厚重的帘子迎着谢荼进去时,谢老夫人正搂着一娇俏少女和华服少年郎哭天抹泪儿地喊着“心肝”,完全没有要收起伤心的趋势。 谢荼嘴角抽搐,还是来早了。 “给祖母请安。”谢荼不能干站着,只能屈膝行礼开口唤人,“见过婶婶,芃哥哥和芸妹妹。” 谢荼声音不大,却让抱头痛哭的三人静了一静。 谢老夫人松开搂着孙子孙女的手,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谢荼。 华服少年红着眼圈儿站起身来,颔首还了谢荼的礼数。 那娇俏少女则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按住眼角,缓缓转过身来,好奇地打量起谢荼。 在一旁陪哭的王氏连忙擦干眼角,走上前来拉着谢荼的手喊她起身: “免礼免礼,快快起来。” “这就是二弟家的荼姐儿吧,长得可真标致。这京城里的水土果真是养人,瞧着荼姐儿的这通身的贵气,是我家芸丫头便是拍马也赶不及的。” 王氏上下打量着谢荼周身穿戴,眼睛里是毫不遮掩的艳羡。 谢荼是专门换了身华贵的衣裳来见人,而且,就算她今日穿戴得再低调,王氏和谢芸依旧会记恨她所拥有的。 “芸丫头,还不快来见见你荼姐姐,今后在京城中,你可是事事都要倚仗着她了。” 说着话,王氏的目光从谢荼的头面转落到她的耳坠,滑到她衣裙上的刺绣,最后再落到她腰间的禁步玉佩上,其中流出的贪婪根本不加遮掩。 谢芸倒是没有她母亲这般显露意图,身段盈盈地走到谢荼的跟前儿躬身行礼道:“荼姐姐安。” 谢芸嗓音婉转如莺,眼波流转,望向谢荼的目光怯怯的,惹人怜爱。 她穿着一件茜色缂丝妆缎缠枝纹的对襟褂,浅玫瑰色的描金八福湘裙,兔毛边的白毛领子愈加衬得小脸娇小可人。 朱唇透润,鼻子挺翘,一双丹凤眼流露着说不出的媚态,靠近些还能闻到她身上的幽幽香气。 不愧王氏舍得在谢芸的身上砸银子,端是她这副模样,即便是在京城的美人里也能有一席之地。 可还没等谢荼回话,谢芸果然面带艳羡地看上了她头上的发簪: “荼姐姐头上的红宝石成色当真是好,颗颗圆润饱满,我在兖州不曾见过这样儿的好东西呢!” 谢荼心里一讪,这就来了。 上一世,谢芸便总喜欢以“没见过世面”这样类似的理由,从她这里“借”走许多物件,直到她死,都没有见谢芸还回来。 “妹妹谬赞了。”谢荼并没有接茬。 谢芸笑吟吟的脸上顿时一僵。 若是寻常人,得了她那句夸赞的,只会接着话头往下谈论,这样她就能顺势“借”回来戴一段时间。 戴着戴着,自然就成了自己的了。 她心里本是这样打算的,可她没有料到谢荼竟然根本不顺着她的话头往下接,而是转头又去同谢老夫人说话。 “祖母,多年未见兖州来的,想必十分欢喜,婶婶和芸妹妹的住处我已经命人收拾好,就在离益晖堂不远的朝晖堂,也更方便祖母日日见着人。” “先前并不知道芃哥哥也跟着来京城,未曾提前布置屋子。不过哥哥的院子旁还有处名为飞烟阁的小院子,我这就命人去收拾。” 谢老夫人手上捻着紫檀佛珠,半阖着眼睛突然开口道: “飞烟阁太小了,正好你哥哥还在贡院考着试,不如直接让芃哥儿住进英哥儿的院子里,待英哥儿考完试回来,两人也能有个伴。” 谢荼眉头微拧,怎么就能直接住进哥哥的院子里了? 自己好不容易刚趁着这次备考的机会,将哥哥院子里清理了一番,若这谢芃住进去,再带进去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到时候该算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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