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医馆的老何说他是药谷之人,应谢故白之求前来给叶婉送味药,遇上个满身毒还没死透的人,起了兴趣。 她在医馆待了三日,鹤承渊都未醒的迹象,谢故白爱妻叶婉的白事在余江挂了三天三夜,他们之间遗憾又令人感慨的爱意情深成了民间茶余饭后唏嘘的闲谈。 今早沈知梨一跨出医馆,就叫凝香逮了个正着,她扑进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小姐!你怎么在这啊!我找你三天了!” 沈知梨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安抚道:“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凝香:“还说呢,我找谢公子借人,把西郊荒村和红林扒了个底朝天,都没见到你们的身影,把我吓死了。” “还好你没事。”她埋在沈知梨怀里,哭了个痛快。 凝香靠在沈知梨肩膀,整个人锁在身上甩不掉。 她委屈道:“你怎么在这啊,不回原来的驿站。” “鹤承渊受伤毒发,我这几日在照顾他……” 凝香打断她的话,暴跳如雷,“他个杀奴!小姐管他死活,还要你亲自照顾!他什么东西!小姐自己都没休息好,气死我了!” 说罢,撸起袖子就要杀进去,她走到门口,发现沈知梨并没有拦她,回头瞄去,“小姐……” 沈知梨低笑道:“行了,那可是杀奴,别惹他。” 凝香嘴上说着要教训鹤承渊,但还是对他心生畏惧,到底还是怕的。 “那……那我还是听小姐的吧,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凝香走来,挽住沈知梨的胳膊,将她往外带。 “这是去哪?” “小姐,你丢的这三日,谢公子不吃不喝都找疯了,赶紧带你去给他见一面,不然我怕他要寻短见。现在那个讨厌的女人也死了,小姐和谢公子重归于好吧。” “……” 沈知梨弹她脑门,“想什么呢。” 人才去了几日啊,就让她迫不及待上位。 “再说了,你不都说了吗,我爹要是知道,我跑这来找谢故白,回去我们两都得挨板子。” 凝香撇嘴道:“你出家除了找谢公子,还能是为什么事,老爷早就知道了。” “那你还让我乱来。”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那不是……来都来了嘛,两人重归于好有什么不行的……” “自然不行。” 沈知梨跨进谢府,府里挂满白绫与白灯笼,地上布满纸钱,几日前贴在门窗的红喜都还崭新着,无空扯下。 谢故白也没了当初的神采,披头散发身穿丧服独坐空院烧纸钱,抬眸见到她的刹那,面容尽是疲态,双眼通红。 他冲上前来拥住她,如失而复得般眼泪流了满脸,沙哑道:“阿梨。” “我真的只有你了。” “真的只有你了……” 突然被人揽进怀里,沈知梨不知所措定在原地,望着满院悲景,心中百感交集,最终还是回抱他视作安慰。 “谢公子……节哀。” 得到她的回应,谢故白将她搂得更紧。 “阿梨,留在余江吧,你千里而来,我定不会辜负你,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所有所有最好的一切,只要你想只要我有,哪怕没有,只要你要,我都可以给你。” 他急于表达,怕她离去,仿佛这是唯一能救他,拉他出深渊的稻草。 沈知梨最终还是松了手,“谢公子,此来是同你告别……” 谢故白对她的回答感到不可置信,这不该是那个阿梨会说的话,他错愕道:“阿梨?!” “你是在怪我娶了婉儿……” 沈知梨摇头,“不是。” “分明就是!” 以往儒雅的人泪流满面,无法控制情绪。 沈知梨看不明他的眼神,幽沉的眼底积满泪水,懊悔、崩溃又夹杂一丝无可奈何,可又像拍翻帆船的骇浪,深不见底,浪如高墙,致命甚至闪过一丝凌厉与狠绝。 极其复杂的情绪,从他眼中冲击而出! 她不懂他对“阿梨”的那份情,也不懂他对叶婉的爱,更不懂他隐忍求活的恨。 连他过往身份……她都不知。 “谢故白……” 沈知梨不敢看他,别过头说:“我的杀奴,在余府杀人,这事想必你早已知晓。” “是我的疏忽,余江留不得他,我会带他离开。” 出乎意料,谢故白握起她的双手,“没关系的阿梨,没关系的!” “杀奴有勇有谋,或许护你也没什么不可,你若喜欢,留下便是,这宅子你住的不舒服,我重新给你置处地。” “阿梨不必离开,那些邪宗本就该死,死了便死了,杀奴为民除害,做的并无错。” 沈知梨感到不可思议,谢故白从最开始对鹤承渊就横竖不顺眼。更何况还在他的地盘,借他的手关门杀人,为了不让她走,连这样一个危险的人都能包容。 破损的马车停在院角,那夜他应该是着急,先带叶婉回来,移过目光,厅门大敞,一口红木棺正对院子摆放,依稀能看见棺木上的咒符刻印。 红木棺?这不是……影子傀儡师的棺吗? 谢故白察觉到她的视线,移半步,挡住她,“阿梨……我会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你不要闹脾气,不要离开余江,不要……离开我……” 他的眼泪再次流淌,止不住的颤抖,她是他的良药。 沈知梨:“今日是该下葬吗?” “是……婉……叶婉被傀儡师所害,只能用红棺安葬她。” 沈知梨最后留在院子里,谢故白忙碌安葬叶婉的大小事,她只是一个安抚他情绪的存在,盯着刺眼的红喜字,又扫过晃动的丧灯。 头顶的枯叶砸在她的肩头,惨烈的阳光洒进院子照着燃烧的火,风席卷而来吹动纸钱。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从在马车上的抢亲,到他们大婚,再到白事,就像眨眼间恍惚而过,还未瞧清就已成埃落定。 叶婉最后葬在西郊荒村,谢故白在她墓前坐了半日,而沈知梨和凝香也站在一旁陪了半日。 凝香站得有些累了,活动脚腕,“小姐……” 谢故白一把将纸钱丢进火中,回身对她们说:“走吧,我去给你寻处宅子。” 沈知梨婉拒道:“我暂时住在医馆,鹤承渊伤还未好,若是没什么事,我先去找他了。” 谢故白:“阿梨。” 沈知梨退后半步,“我想……我们还是保持现在的关系。” 她思来想去,还是对伤心欲绝的谢故白说:“谢哥哥……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叶婉而改变,只是谈婚论嫁终是不合适,现下这般就很好……” “阿梨。”谢故白打断她,“我不会强迫你,会等你愿意的那日。” 沈知梨:“那,我先去医馆了。” 谢故白:“若是遇上难事,钱不够要要告诉我。” 沈知梨点点头,“凝香之前抓住刺客,得来了不少银子,买马离开,能走一段距离。” 她又忙说:“我、我回去给我爹报个平安,以后还会来找你的。” 谢故白:“余夫人是个精明的人,她虽想为夫报仇,但刺客这事,就算查出来是也不会轻易交赏金,更何况,刺客没审出因果就死了。” 沈知梨:“嗯,猜到了。” “回京的马车我会帮你买好……” “不用。” “阿梨,凝香那的钱并不多,你若全拿去买马车,路上吃住怎么办。” “我会再另想办法。” 谢故白拧不过她,只得妥协,“我会派人给你送些银子去。” 他掀起眼皮,态度坚决,“阿梨,不要再拒绝我,不然我会亲自送你回京。” 沈知梨无奈点头,“知道了,我会收下。” 他好不容易躲在余江,再回京恐怕给他招来祸端。 她与凝香回到医馆,鹤承渊面色惨白,还是没有醒的迹象,有些奇怪了。 怪老头拿着瓶瓶罐罐在一边捣鼓,他抬头在沈知梨与凝香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沈知梨身上。 “他是你什么人?” 凝香抢话,“买来的杀奴。” 怪老头缩起眼,“多少钱买来的?” 凝香:“八百八十八两。” 沈知梨亦是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怪老头神秘兮兮竖起一根手指道:“我给你一千两,你把他的命卖给我。” 凝香说:卖卖卖,给你给你。” 终于能摆脱杀奴,还能得银子,她双眼亮起。 沈知梨沉下脸,走到鹤承渊床前,挡在他面前,“他的命不卖。” 凝香惋惜道:“小姐。” “不卖就是不卖。”沈知梨掏出一袋银两交给怪老头,“这是答谢你这几日为他辛苦的医治。” 怪老头拿在手里掂了掂,“真不卖?不就一杀奴吗?” 沈知梨:“不能卖。” 怪老头再次竖起一根手指,“一万两。” 沈知梨摇头,“不行。” “十万两!” 凝香着急得直跺脚,掺和道:“小姐!十万两!” 沈知梨:“他拿不出来。” 凝香丧气道:“啊?又是一个骗子啊。” 怪老头被揭穿后也不急,慢悠悠毫不客气收好银子,坐在一边,又灌了两口酒。 “我是没钱,不过他的眼睛我倒是能治,就看你要不要帮他治了。” 沈知梨没有片刻犹豫,问道:“多少钱。” 怪老头:“不要钱,我看你和他关系不一般啊,要不你和我一块走。” 凝香警惕起来,“去哪?” 沈知梨:“药谷是吗?可以。” “小姐!” 怪老头眯起眼,“不犹豫一下?” “没什么好犹豫的,你既不要钱,又想带他走,想来他身体里的毒对你产生了兴趣。” “哈哈哈,抢酒的丫头有点意思,我不光对他有兴趣,对你也有兴趣。” 沈知梨自然知道他为何对她感兴趣,无非是鹤承渊说的,她这身子招邪祟。 屋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怪老头姿态随意,却又故弄玄虚说:“你不好奇,你的杀奴中的何毒。” 沈知梨:“这东西,我知道了也帮不上忙。” 怪老头瞥了眼凝香,随即道:“他中了两种毒,一种呢,在此地就有解药,还有一种,日后再告诉你。” 沈知梨颦眉,“两种毒?” 凝香嘀咕道:“我看可不止两种毒,那赌场不折磨死他?” 怪老头:“噢?幽水城赌场买来的杀奴?” 沈知梨:“你知道幽水城赌场?” 怪老头不以为然哈哈大笑道:“赌倾家荡产了。” “……” 这时,帘门外有动静,怪老头对外喝道:“老何!这么多日还不打算来解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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