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口不提以前,他也不问。 无论宁勖与她如何,他都要拼一把。 不仅仅是为她,也为自己。她说他不是蝼蚁,并不低贱,那他又何须羡慕宁勖! 输,他万箭穿心。 赢,他便将与她真正远走高飞!
第48章 不见旧时人 冬至大过年,本该是热闹喜庆的时候,虽下了几场雪,太阳一出来便化了,比北地的春日还要暖上几分。 大军从广陵城开拔,一路过去,路边草木枯黄,四处都不见人烟。沿途的村落亦是大门紧闭,笼罩在打仗的紧张不安中。 到了临平县,宁氏大军与驻守京畿吴江的朝廷兵遥遥对峙,大战即将展开。 镇守京畿的京畿营兵强马壮,放在平时,绝非宁氏大军的对手。 只一路征战过来,宁氏的兵将早已疲惫。行山从平江城的粮草尚未送到,宁勖的大军只在临平扎营,休养生息的同时,顺势威慑大夏的朝廷兵。 冬日时节,溪流中的水比不上夏日丰盈,只清澈浅浅的一层,露出底下的石子。 几只野鸭听到动静,从杂草中扑腾着翅膀,嘎嘎叫着飞走,吓了蹲在地上撬野菜的常山一跳,下意识看向立在小溪边的宁勖。 宁勖浑然不觉,高瘦的身影,一动不动笔直立在那里。玄色的衣袍下摆随风轻摆,仿若世外飞仙,孤寂清冷。 自从住进了这间庄子,宁勖便愈发沉默。常山不敢多问,他暗自猜测是越接近京城,宁勖是近乡情怯。 毕竟幼时在京城长大,家族惨遭变故,流放到异乡。亲人不复见,如今只剩下他孤零零归来。 不过,常山揪着手上的野蒜叶子,又暗戳戳猜测,说不定宁勖想到了郗瑛。 以前吃得最多的佐料,便是青蒜。野蒜比青蒜的香味还要浓烈,郗瑛若是见了,定会全部挖回去煮鱼煮鸡。 红福的茶饭手艺真是不错啊! 常山呆呆蹲在那里,一时间,脑子里想了许多,连护卫走近了,他才惊觉起身。 宁勖早已缓缓转过头来,瞄了眼一脸傻呆呆的常山,对护卫道:“何事?” 护卫忙上前恭敬见礼,奉上了京城送来的信。 宁勖接过密信打开,不动声色看着信,许久都没动。 常山以为有了军情,大夏的朝廷兵要主动进攻了,只端看宁勖的反应,又不像马上要打仗的样子。 莫非是郗瑛出了事,可她已经回到了京城的家,怎地会有事呢? 难道郗瑛要与沈九成亲了? 常山想到这里,不安地偷瞄了眼宁勖,心里直七上八下。 虽说这段时日从未听宁勖提及郗瑛,身为贴身护卫,常山却将宁勖的日渐沉默看在了眼里。 赵先生也看了出来,只能暗自与常山嘀咕,背地里着急上火,却毫无办法。 自从将赵穗送去了平江城,将他们凑做一堆的心就彻底死了。 只是,赵先生还是不同意宁勖与郗瑛牵扯上关系。仇家的女儿,要是宁勖与郗瑛在一起,估计宁氏祖宗都不会原谅,还会让郗道岷看不起。 站立久了,宁勖的腿有些酸胀难受,在干草上缓缓坐了下来,漫无目的望着天际。 这座庄子,曾经是宁勖阿娘的陪嫁。里面种了许多果子树,桃李杏梨石榴葡萄枣橘子柿子,从初夏时便果子不断,直到初冬时的柿子摘完,庄子才归于平静。 以前他阿娘经常带他来庄子,从冬日时就念叨着,从过完年便迫不及待收拾,赶在庄子的李树开花前到来。 李树的花总是开得猝不及防,从来不等人,一夜之间便自顾自盛放,又自顾自凋零,转瞬间嫩绿的树叶便冒出枝头。 若是错过,得要等到来年开花时。 记得那年,他阿娘将郗瑛也带上了。她很是高兴,在马车里拉着他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看到一株草就得要问上半日。 “勖哥哥,这是什么草呀?” 大惊小怪问完,她也不待他回答,自顾自就说开了:“我从没见过这般美貌的草!” 他阿娘被她逗得笑个不停,又心疼不已,他则烦躁得想揍她。 本来他能在日头出来时,能自由自在骑一会马,却因为她跟着来了,不得不留在狭窄的车厢里。一边是絮絮叨叨的母亲,一边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她。 可惜他阿娘不让,定要他陪着坐马车,陪着她一道玩耍。 兴许是从未出过京城,白日太过兴奋,晚上在吴江歇息时,她起了热。他阿娘彻夜未眠守着她,待她好转后再到庄子,李花已经开过了,只剩下满树的嫩绿。 她从未看过李花,也不在乎接下来的杏花梨花,在庄子里像是只出了笼子的淘气狸猫,成日到处奔跑着疯玩。早上梳得好好的包包头,不一会就散开了,衣裙上沾满了泥土草屑,弄得一身脏兮兮,没多时就要换衣衫。 她还喜欢往水边跑,溪水在春日时尚浅,不怕被淹着,水却依旧很冷。他阿娘怕她再着凉,勒令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别下水。 这次他们在庄子里呆到中秋前才回京,这些时日,他除了读书写字的时候,能得片刻安宁。其余时候,他尽追在她的身后,在田野间奔跑,两人都晒得黢黑。 从这以后,他再也没来过这个庄子,也是他们在平江城相遇时,最后一次见面。 回到京城之后,她被送回了郗氏祖宅明州府,宁氏被弹劾,很快被抄家流放北地。 庄子早已不复以前的模样,种着的果树也不见了,变成了长满杂草的菜地。庄子的宅子推倒重修过,气派堂皇,在周遭庄稼田地的衬托下,不伦不类。 就好比他们的再重逢。 她早已不是以前的她,曾经在溪流边共度的春夏,眼前变成了荒草堆。 一切都不合时宜。 宁勖的手握紧,将信纸揉成了一团。 在京城的细作传来了郗道岷的消息,她并未回郗氏,沈九为她当中杀了郗氏的仆妇。 她回不回得去郗氏,与谁离开,眼下与谁在一起,又与他有何关系呢? 反正早非旧时人,再见已是生死仇敌。 许久之后,宁勖冷冷道:“传令下去,以后有关郗七娘的消息,莫要再回禀了。” 常山愣住,见宁勖转头朝他看来,眼神冰冷,赶忙应了是。 * 沈九不知在忙甚,接连早出晚归,郗瑛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他。 冬至到来,京城到处都冷冷清清,郗瑛与红福出去逛了两次,便没再出门。 一是她的名声在京城传开了,她曾在茶楼去了一次,空荡荡的大堂,靠窗坐着仅有的几个茶客,竟然在议论她的事情。 “郗尚书令的嫡女,竟然这般没教养,与一个下贱的獠奴私奔。” “嘘,你且小声些。这贵人府邸后宅的事情,里面弯弯绕绕多着呢。你难道没听说,郗尚书令不认这个七娘子,将她丢弃在了平江城乱民堆中。” “虎毒不食子,郗尚书令斯文儒雅,哪是那般人。” “呵呵,我觉着这件事吧,十有八九是真。当时可是他将郗七娘许配给了沈九,郗八娘却能进宫,孰轻孰重,就是傻子就能看出来。” 有人神神秘秘插话道:“听说郗七娘在平江城,被宁氏救了。郗七娘最早与宁五定了亲,有这层关系在,年纪轻轻没甚见识的后宅小娘子,对着救命恩人,只怕是早已说不清楚了。我倒以为,郗七娘回到京城,与郗尚书令闹别扭,是在替自己的心上人出气。” “是啊是啊,这就说得通了。郗氏女要是与叛军有了首尾,你让郗尚书令如何跟陛下交待?不如干脆闹一场,将这个女儿赶出去,撇清关系保住郗氏。” “还是郗尚书令聪明,反应快。郗氏要是一不小心,就能引来灭顶之灾。唉,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啊!” 红福在一*旁听到,气得脸都红了。郗瑛将她拦住,她才没冲上去。 八卦绯闻有趣,身为当事者,亲自听到却不那么美妙了。 传闻离奇,又将面临打仗,为了安危,郗瑛还是不出去为好。 二是京城真没什么可逛之处,大多的铺子都关着门,连十二时辰不眠的瓦子,里面都只有稀稀拉拉的客人。 天气好,郗瑛出了院子,在小巷与几个留着清鼻涕的小童玩了一会球,与他们分了一把糖吃,便回去了。 几个小童很是喜欢郗瑛,对她挥着手,依依不舍道:“七娘子,明朝再来玩。” 郗瑛知道他们惦记着她的糖,不过她依旧笑吟吟道:“好啊!” 小童嬉笑着跑开了,郗瑛进了院子,阿奴蹲在左边,红福蹲在右边,两个户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一左一右变成了门神。 且两人的反应很是一致,都很嫌弃郗瑛竟然与小童们玩球。 郗瑛却不在意,惆怅地叹息了一声。 来到这里之后,能让她最轻松愉快相处之人,也只有这几个稚童了。 红福起身跟在了郗瑛身后,望了下天色,问道:“七娘,灶房没鱼了,中午吃豆腐炖肉可好?”说到这里,红福不悦瞪了一眼蹲在外面廊檐边的阿奴。 阿奴比常山可恶,做事不牢靠,让他去买鲜鱼,他竟然买了几条臭烘烘的咸鱼回来。 近来郗瑛胃口不大好,且在这个节骨眼上,郗瑛并不挑食,说了声好,“你将咸鱼用温水泡着,中途多换几次水,晚上拿来烧肉吃。” 红福便去了灶房,见阿奴已经不在廊檐下,她不禁呆了呆,四处张望寻找。 阿奴的身影,从院外闪了进来,红福看直了眼,道:“阿奴,你以前是做甚的,动作也太快了!” “滚!”阿奴白了红福一眼,不客气骂了句。 她就不是好人,竟然将他认作那打家劫舍的盗匪! 他阿奴,一向只杀人! 红福叉腰待回击,阿奴已经快步进了屋,她淬了口,暂且放他一马。 阿奴站在郗瑛面前,回道:“七娘子,你妹妹八娘子来了,你可要见她?” 郗瑛诧异了下,郗八娘竟然来了? 想到复杂的局势,郗八娘即将进宫为妃,郗瑛略作沉吟,点了点头,道:“行,你让她进来吧。” 阿奴出去,不一会郗八娘一行,便浩浩荡荡走进了院子。
第49章 为难 郗八娘身着朱红缂丝绣牡丹衫裙,外罩紫貂风帽,眉间簪了梅花花钿,明艳富贵逼人。她一出现,让原本简朴的小院,一下变得寒酸无比。 阿奴不客气斜乜几眼走开了,红福听到动静,手中抓着把柴火从灶房走出来,为难地挠头,似乎不知该如何上前招呼。 郗八娘目不斜视上前,对立在门边的郗瑛屈膝见礼,喊了声七姐姐,关切地上下打量着她,“七姐姐可还好?” 话一问出口,郗八娘就自顾自哽咽了,拿出帕子沾了沾眼角:“七姐姐住在这种地方,如何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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