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陵一时愣怔,身子被热水浸没到了颈子,险些又喝上一口水,才稳稳被即墨浔扶着腰身固住。 他的手,比池水要更热,灼着她的腰。 他抬手解他自己的衣裳,湿透了的玄色衣袍,一重重一件件,被他扬手一把丢在池岸。 紧接着,她就被抵在了池水壁,他的眼睛直直与她对视。 漆黑眼中,幽深薄怒的目光。 他自然鬓发湿透,愈显得乌浓如墨,黏在身上,微俯着身,赤.裸胸膛上几处惊心动魄的旧疤痕,正随着他剧烈的心跳而翕张。 触目惊心,——不仅是疤痕。 他低下头来,一只手扣在她后腰,另一只手则扳着她的下颔,力道生疼,甚至在雪白肌肤上留下浅红的指印。 他只这么注视她,一刻,两刻,她想,他大抵在动怒的边缘,呼吸间,急促的热息,热浪一般打在她的脸上。 猝不及防,他吻下来,吻住她的嘴唇。 同样是毫无怜惜,在她的唇舌间攻城略地,肆意挞伐。 冰凉和炽热交叠在一起,她被抵在这池水壁上,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嘴唇几乎要被他吮吻发肿了,他终于放过她,目光幽幽,低声却哑然:“救她做什么?这是她们的算计,你看不出来?” 声音浊而沉,伴着激烈吻过后的喘息。 稚陵懵了懵,不解:“谢小姐落水了,……我,我只是想救她……别的都没想……” 即墨浔的眼中,沉沉晦色,莫名难辨,听到她的话,却默了一阵。 稚陵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脑子昏昏沉沉,但在转瞬,也想明白了些弯弯绕绕。 谢疏云和萧夫人,的确是故意设计的,……但她,全然出自下意识的反应,并没有想太多。 是她坏了他的什么计划了?还是她下水救人这件事,令他觉得不喜了?抑或是他认为她别有目的,是为自己赚一个好名声?…… 她怔怔望他,猜不透他的心思。 可即墨浔这沉默过后,只松开了扳着她下巴的手,却没有松开扣在她后腰的那只手。 他的手下移,捉起她的脚腕,令她的膝盖,抵在他胸口处。 遽然间,水花四溅。 他俯身贴紧她,紧实健硕的胸膛压得她喘不过气,他不语,下巴搁在她肩窝上,她只能听到他沉沉的呼吸声,响在剧烈的水声里。 稚陵头脑一片空白,连两只手都无处安放,最后只得小心翼翼绕在他的身后,轻轻搭在他后背的肩胛骨。 她身子紧绷,承受着他的怒火,尽管她还没有弄清,这怒火来自何处。她甚至有些荒谬地想,他不会是担心她的安危吧……? —— 稚陵再醒过来,朦朦胧胧的,似乎见一片薄薄的青色纱帐。 手指动了动,似乎躺太久了,身子僵硬,她稍微转过眸去,才见床榻边跪坐一位老太医,正替她诊脉。 目光微转,就见到一袭玄衣,冠戴整齐的冷峻帝王,坐在近前一只玫瑰圈椅上,撑着腮望着老太医。 臧夏跟泓绿两人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床边儿。 稚陵模糊记起她好像是在净室的池子里……后来,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晕之前,她还在想,即墨浔委实厉害,下水救人后,还……那么久。 室内静谧,稚陵立即阖起眼睛。身子太累,不如假装没有醒过来。 只听老太医道:“陛下,娘娘受了寒,寒气入体,身体虚弱,……臣开一副药,每日煎服……” 稚陵一听又要喝药,不由得苦巴巴皱起小脸,轻轻别过脸去。 即墨浔默了阵,说:“不喝药呢?可有别的法子?” 老太医沉吟片刻:“没有。” 老太医写下药方,交给医官,即墨浔忽然又问,但压低了声音:“可有……喜脉?” 老太医恭敬道:“回陛下,臣未曾诊出……”他顿了顿,斟酌着道,“许是老臣医术不精,陛下不如再宣太医院其他几位太医,一并诊断。喜脉关乎国家之本,老臣不敢轻断。” 即墨浔却略有烦躁地起身,踱了两步,最后抬起眼睛,对老太医说:“太医替朕也诊诊。” 老太医微微讶异,却是照做,说道:“陛下身体康健,并无不适。” 即墨浔摆手叫他们全退下,寝殿里,只剩他们两人。稚陵尚在想着,这些时日陆陆续续不知侍寝多少次了,也有一个月时间,却没有消息。 莫非是她身子太虚弱,不易怀孕? 还是没有诊出来? 她正遐思,即墨浔已撩开了帷帐,将她发呆的情状尽收眼底。 他道:“朕已让姨母和谢疏云离宫了。” 稚陵猛回了神,原来他早已发现她醒了,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这时候应了声,但不知该说什么。 她觉察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纹丝不动。 即墨浔已没有方才在净室的池水里,那般发狠的样子,现在他依然容颜冷峻,神情淡漠,仿佛片尘不沾。 他大抵不满她的眼睛避着他,手掌撑在她的枕上,俯下身来,鼻息相拂,龙涎香气刹那弥漫,她通身一僵,被迫和他对视。 她看到他幽幽的眼睛里,虽一贯冷漠,可此时倒有些无可奈何的温柔:“朕气的是,你身子本就虚弱,还下水救人?水那么冷,便是朕也受不了,况且是你?” 稚陵一时又愣怔住。 她感到额头被他轻轻印上一吻,她想,他是真的关心她,还是因为受了寒,便不容易怀孕? 否则他该不会问老太医那个问题。 她低垂着乌浓的双眸,唇角弯了弯,柔声向他保证:“臣妾以后不会了……” 他点了点头,直起身,将帷幔重新放下。隔着帘帷,他轻声道:“好好休息,朕过两日……” 稚陵睁大眼睛,“过两日?” 她似乎见他唇角一勾,许是什么好事,但没有言明,又叫她猜不透。 难道是准备升她的位份呢? 除此之外,她委实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好事。 这遭下水,的确受了寒,老太医开的药苦得人神共愤,稚陵喝了两口,尽管捏着鼻子了,可还是哇的呕出,并想着,救人不单是一时的痛苦,若是不慎,还会有后续许多的痛苦。 臧夏拿了青梅果过来,小声说:“娘娘,吃点蜜饯儿吧?” 稚陵咬了一口,酸得终于记起来,除夕宫宴上这青梅果格外酸涩,她还需找尚食局的问责。 臧夏笑说:“诶,娘娘不是说酸么,怎么还吃光了?” 稚陵说:“酸就罢了,比苦味儿好。” 臧夏捂着嘴笑说:“娘娘昨日下水救人,可把程婕妤都看呆了。程婕妤说,娘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却这般英勇,她委实不如也。” 稚陵笑了笑,垂着眼,说:“昨日太冲动了。” 泓绿说:“娘娘,萧夫人昨日派人送了些礼物,说是多谢娘娘救了谢小姐。礼单在这儿——” 稚陵接过看了,却是微笑摇了摇头:“她送的这些药材补品,都是极寒的,我这会儿可不能吃,……”她想,萧夫人大抵恨她两次坏了她的计划。 她轻轻叹息,用了清淡膳食,又觉得昏昏欲睡。臧夏说的什么新鲜八卦事,她没怎么听,直打瞌睡。 泓绿说:“娘娘,左右没事,再睡会儿吧。陛下也说让娘娘好好休息。过两日就是上元佳节了——” 稚陵闻言,眸子微微一闪,撑着腮倚在床头,只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年年上元夜,年年也没有什么不同。宫中左右不过摆宴,热闹是热闹,可总归少了一丝人气。” 臧夏附和说:“是啊,宫里又没有灯会。” 泓绿说:“奴婢想起来小时候,家乡的上元节,夜里,街市上灯连着灯,好看得晃眼!我年纪小,还不知道上元节是男女们约会的日子,光看灯就能看一晚上……。” 臧夏笑说:“又没情郎,不看灯看什么?看人家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不成?” 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晌,才发现稚陵迟迟没有应声。她像在回忆什么。 等她们俩都噤了声,她却又恍然回神,睁大了眼:“……” 臧夏轻轻说:“娘娘,累了便睡下吧?” 稚陵点了点头。的确犯困。 她在想,上元佳节对十五岁之前的她来说,都称得上美好二字。 和泓绿、臧夏她们描述的记忆里的上元夜,没有什么区别。 街市上人很多,人声鼎沸,各家年轻姑娘小伙都会在这上元夜里出门。 灯海光芒绚烂,每一盏灯都叫人爱不释手。还有载着灯山的车马游街,明亮如昼,映在宜陵城中纵横交错的河水上,波光粼粼,如梦如幻。 她从小到大的上元佳节,几乎都是牵着娘亲的手过的。 但除了娘亲,爹爹和哥哥,除了即墨浔,她还牵过一个人的手。 在她十四岁那年的上元佳节。 朦胧的月光相照,老树的枝条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红绦。据说那棵树已经活了百年,根深蒂固,挂的红绦经过风吹雨打,有的已旧到辨不出上面的字来。 老树旁边就是个摆摊卖红绦的,生意很好。 她不小心和娘亲走散了,乖乖在树下等着娘亲,看到别人都在买红绦去挂。她想,一个人挂一条,她家里有三个人,应该挂三条,便工工整整写了三次平安喜乐。 直到她抬头发现,不远处树影下站着个清隽伶仃的身影,心念一动,又买了一条。
第26章 这条红绦上,她左思右想,没有下笔。摆摊的老人说:“小姑娘,写给谁啊?家人的话,平安喜乐,若是心上人……”老人笑了笑,“不如写个长长久久?” 她慌忙摆手:“不,不是的……”但还是没有想好写什么,索性决定先将那三条红绦挂上。 但要把红绦挂在树上,就十分为难她了。下边的枝条上已经挂得满满当当,没有可以系的地方。 她努力踮脚,也够不到上边的枝条。 树影隐匿的影子终于缓缓走出来,抬起手,将那上边一根枝条压下来,好让她够到。 他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微垂着眼睫,目光落在别处,映着明晃晃的灯海。 她笑起来:“阿清哥哥,谢谢你。” 他才下意识望她一眼,极快地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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