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龙之气,”白衣人上完香,缓缓转过身,温和地向她解释,“若按命数,朝代更迭,太平王一呼百应,坐上皇位,他的儿子自然也会是天命之子。” 逢雪蹙眉,实在不能将放浪形骸的酒客,和高坐在龙椅上的君王联系在一起。 第四份祭品,命格贵重,世世惨死,原来在这儿。 她咬了下唇,看向仍于陆沅对战的青年。 叶蓬舟没听见他们对话,对上她的目光,张口想说什么,可一分神,又一道刀光劈来。 他的鬼哭却舞得迟疑,失去了一往无前的劲头,不愿意伤害相依为命的师妹,也担心着逢雪,“小仙姑,你别信他的鬼话!” 逢雪回神,冷声喝道:“妖邪!” 长剑一转,剑光如电,刺向男人。 男人满头白发被剑风鼓起,朝她微微笑着,温和得像位不会动怒的文人雅士。 剑尖挑破男人的眼珠,从后脑插出。 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来。 逢雪想起当年沧州的护法——尸解成仙,叫做尸仙,夺舍人的躯体为己用。 这位教主叫做鬼仙,又是什么神通? 当真成了鬼中仙了吗? “我放出的七魔神不是本体,可都有魔神的神通,”他笑着说:“没想到你们还是能这样快赶来。当年十里街上只会些凡俗剑法的小剑客,竟能成为斩妖除魔的剑仙,久别重逢,实在叫人惊喜万分。” 逢雪一怔,“我何时见过你?” 扶危往下一劈,鬼仙的身影似一团云雾,忽然散开。 “十里街的祸事,是你弄的?” 长剑越来越快,似片汹涌的电潮。想起惨死的同门,一城的怨鬼,剑客手里的剑愈来愈快,每当云雾重凝,就将他狠狠劈散。 鬼仙的声音在金殿回荡:“我送你的礼物可还满意?心中妒意,是不是让你变得更强了?” 逢雪双目蒙上片血色,心中涌上无端恨意。 十里街头,同门被妖鬼咬成两截,惨死在她怀里。 上一世,她心怀怨憎,嫉妒烧心,变成人人喊打的妖魔。 全都是拜这人所赐。 她不恨风扶柳,不恨沈玉京,却恨这些始作俑者,恨这些杀人如麻的邪魔外道。 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剑华如雪,刺穿一张又一张嘲弄虚幻的脸。迷雾在金碧辉煌的殿宇流动,时而似蛇一样绕过朱红色的柱子,时而在莲台四周飘动。 “小仙姑,”叶蓬舟跳过来,横刀于前,斩断袭来的血雾,他拉住少女的手腕,“他和你说什么了?别被他蛊惑。” “你……也认识他?” 叶蓬舟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鬼仙忽然笑了起来,“小舟,怎么不带你的朋友来见师父呢?” 逢雪瞪圆眼睛,愕然望着面前人。 对面人忘记自己能言善辩的本领,嘴唇微颤,没有发出声音。 鬼仙的身形从虚影凝聚成实体,缓步从殿中走出,说:“多亏你引青溟山众人来此,好叫我一网打尽。” “你的师父是……白花教主?” 剑微微颤抖,却是指向着曾与自己并肩的青年,“你骗我?” 她咬着牙,身形微颤,“我生平最恨别人骗我!” 鬼仙嘴角微微扬起,抬脚越过殿门,脚还未落地,便见剑尖一转,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剑光。 “你以为我会信了你的鬼话?”剑客咬牙切齿地说。 鬼仙面上笑容一凝,身影在剑光中消散。 “小仙姑?”叶蓬舟怔怔望着她。 逢雪道:“快去把阿沅他们救出来。”她转了个剑花,回头看他,眼中闪过抹狡黠,“这次是我把你骗到了吧?” 叶蓬舟嘴角轻轻往上扬,弯起的桃花眼里,渐渐染上抹赤红。 逢雪见他久不作声,眨了眨眼睛,鬼仙的身影化作雾气,不知飘去哪儿。她有时间看着叶蓬舟,眼神露出几分担忧,问:“是吓到你了吗?” “小仙姑不恨人骗你?” 逢雪愣了片刻,“可你骗我还少了吗?” 可她总是心软。 再者,瞧阿沅他们的模样,他们也是被白花教献祭的受害者。叶蓬舟自然不会与白花教为伍。 她又不是蠢蛋! 重生时,她打定的主意,本是同魔尊打好关系,若日后他变作妖魔,自己就在鬼国,谋个好差事。何况他现在还没变成妖魔呢。 叶蓬舟垂着眼睛,避开剑客明锐视线,半晌,他才抬起眼,长睫一颤,眼里蒙着层影影绰绰的红,朝逢雪微笑:“小仙姑啊——” 像天上的皓月。像高山的白雪。像海底的明珠。 世上所有的美好叠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他的小仙姑。 他嘴角努力上扬,心中如有惊雷阵阵,连刀也有些握不住。似乎在少女面前,自己污秽得仿佛地上尘泥。
第227章 “啧。” 逢雪霍然抬起头。 鬼仙的身影出现在人头垒成的小山上, 足尖轻点断颅,身形飘渺不定。他的手里握着一张卷轴,人皮纸从上往下垂落。 卷轴上绘着一只又一只妖魔鬼怪, 魑魅魍魉。 有长舌垂落的恶鬼,有赤发青面的罗刹, 有鼠头犬身的妖精。 他轻念符咒。 十方恶鬼妖魔, 尽数从纸上脱困, 咆哮着扑向二人。 叶蓬舟转过身,黑刃透出暗红煞气, 一刀劈断扑来的恶鬼。 逢雪趁机跑入殿内,想将几个少年解开禁锢, 长剑疾刺, 刺在缠绕陆沅身上的恶鬼, 剑从他肚腹插入,后背插出。 刺中的瞬间,陆沅闷哼一声,肚腹衣裳漫开血色。 难道刺中这些鬼, 也会伤到她? 逢雪的剑迟疑了一瞬。 陆沅被操纵着, 手持长刀,立马劈来, 刀风吹起剑客的头发, 快劈上她面门时, 刀往旁偏了偏,截断一小截青丝。 逢雪马上反应过来,执剑回挡。 陆沅面上疤痕抽搐, 竭力挣脱恶鬼的桎梏,手里的刀剧烈摇晃, 她看着逢雪,眸里闪过水光,颤声道:“迟、迟姑娘,我们不知……不知自己是白花教同党,大师兄也不知情,你别怪他。” 在这之前,他们也只以为自己是云梦不入流的小门派。 虽然拜着个叫太平神的邪神,可太平神和白花教能有什么关系? 逢雪道:“没关系。” 陆沅嘴角微扬,朝她挤出个艰难的笑,“不知道为何,身体就不听使唤了,脑子里,也多了很多画面,都是在杀人……就好像,我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匪徒。每一世,都是强盗贼寇,最后砍掉脑袋,死在十字路口。” 逢雪挡住她的刀锋,一刀愈比一刀沉。 压在陆沅身上的恶鬼面目狰狞,抓住她的手腕,迫使她一次又一次凶狠挥刀,狂刀如疾风骤雨。 陆沅蹙着眉,“这些人……是我吗?是我的前世吗?是不是我前世业债未消,所以这一世,本该被制成花瓶姑娘来偿罪。这是我的命,”她嘴唇轻颤,“我本是个恶人。” 逢雪:“别胡思乱想!” 陆沅凄苦一笑,“可这一世,我并不想做恶徒啊。这一世不一样……” 她记得自己曾骑马在山间纵横,将追杀的官兵斩作两截;也记得自己浪里白条翻滚,从水里一跃而出,打劫来往渔船,一刀劈下渔夫脑袋,将人抛入水里,看着泡得发白的尸体在水里浮浮沉沉。 那是她? 不是她? 心中恶念似野草疯涨,眼前漫上暗红血色。 陆沅却想起了小时候。在她将要被斩断手脚,塞入花瓶时,刀尖挑破她的面皮,殷红滚热的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滴,她伸舌舔去嘴角铁锈,眼前漫开血红一片,抓住了面前的刀刃。 若不出意外。 或许她本该如前世一样,从此变成个杀人如麻的修罗。 但偏偏在握紧刀,刀尖划破掌心的那一刻,想把她做成人彘的恶徒脑袋飞了起来,鲜血如柱直冲廊柱。 无头的身躯悄然倒地。 红衣少年从尸身后转出,背上背着昏迷的阿要,朝她伸出手,“不如跟我走吧?反正有口饭吃。” …… 那就跟你走吧。 她松开刀刃,牵住少年的手。 …… 陆沅神情茫然,一幕幕血腥之景从她眼前掠过,她的目光游离,飘过满殿的毒虫尸首,在看到叶蓬舟与逢雪时,眼神稍稍亮了亮。 她勉力勾起嘴角,对逢雪露出个微笑,“迟姑娘,我知道自己是谁了。” 手背青筋迸出,她竭力从恶鬼手中抢到身体控制权。 刀尖忽然转向,雪亮的刀刃上,映出自己的脸,和缠绕在她身上的狰狞恶鬼。 前生?业债? 是她?非她? 不重要了。 瞬息间,刀刃对准自己的脖颈。 她攥紧掌心,用力劈落! ———— “我寻了好久,才寻到这几个独一无二的祭品。” 一线殷红从陆沅的脖子淌出,她用尽全身力气,想割下自己的头颅,可丝丝缕缕的红线缠绕在刀柄上,让她难以更近一步。 黑红雾气攀上刀刃。 “砰!” 刀刃裂成数段,碎片崩裂,陆沅偏过脸,刀片划破她旧时的伤疤,殷红血珠从眼角滴落。 暗红的雾气如流岚在殿内流动,化作枷锁,缠住众人的手脚。 逢雪一剑劈开枷锁,雾气又如潮水涌来,缠在她的身上。就像陷入粘稠的泥淖里,每一个动作都极为艰难。 她听见男人的声音,仰头看去。 一个又一个惨白的头颅堆垒,断头神情惊惧,七窍出血,像一座祭坛。 无头的尸体跪在祭坛前,僵硬地抬起身子,又慢慢俯下身,朝祭坛跪拜。 乌云翻涌,黑气冲宵,激荡的雾气里,隐约透出道与天齐高的身影。白花教主立在祭坛上,白袍被风高高鼓起,花白发丝飞扬。 他俯视着几个少年,低声道:“十世的恶徒,心中当也有杀孽翻腾,该堕成杀人如麻的修罗。十世的牲畜,痴愚蠢笨,苟且偷生,为了生不顾一切。十世的奸人,亦是玩弄人心之辈,奸诈恶毒,年幼却有许多诡谲心思。” 他看着用力想割断自己脖子的少女,轻嗤一声,“做了十辈子的恶人,本性就是极恶,还想舍生取义做个好人不成?” “这样浓的恶念,是献给白花娘娘的开胃菜。” 至于那饕餮大餐…… 他的眼珠微转,落到手握鬼哭的青年身上,“我的好徒弟,怎么还不把鬼图打开?” 叶蓬舟握紧刀柄,与他对视,大风狂卷,乌云涌动。青年深陷黑红煞气里,漆黑锁链从苍白脖颈上一圈圈缠绕过,煞气在肌肤烙下烧伤的痕迹,他弯了弯嘴角,“师父,你既是白花教主,怎么放在神台的牌位,供奉的是太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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