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收回来前,还轻佻地弹了下笄头那朵盘丝绕成的凤凰花。 金玉打造的花瓣在晨风中“叮叮”轻响。 他含笑开口的声音,更是比金玉相击还要悦耳悠扬—— “因为这样的出场,更加令人震撼。” 沈盈缺:“……”
第16章 退婚风波(二) 果然,性情乖张的人脑子通常都不大正常。 还震撼呢…… 这么想震撼,怎么不干脆扒光了到秦淮河边跳大神?保证能惊掉全都城人的下巴,说不准还能混成个典故,名垂千古呢! 沈盈缺一阵腹诽,抬手去摸他新插上来的金笄,脸色“唰”地冷下,“这不是你昨夜送给我的那支么,怎么又回到你手上?你派人监视我?!” 萧妄扯唇冷笑,没有否认,也不见丝毫心虚,还理直气壮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过来盘问起我。好!我且要听听你要如何解释。昨夜我赠你金笄之时,你还喜极而泣,满口感激,说会好好爱惜一辈子,结果扭头就把它丢进妆奁盒子里,看也不看。怎么,就这么怕被你的前未婚夫婿看见别的男人赠予你的贴身之物吗?” 沈盈缺:??? “你说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喜极而泣?何时将它丢进妆奁盒里看也不看?我是想把它收起来,好好珍藏啊!这么贵重的东西,磕了碰了多可惜啊。再说了,我今天是来退亲的,又不是来相亲的,穿金戴银的像什么样?” 要不是这家伙非逼着她换衣裳,她还想穿一身白,戴一支草标过来面圣呢。 荀家势大,她又人微言轻,不装可怜些,叫天禧帝同情,如何能从这群老狐狸手中讨到好处? 一片拳拳苦心竟被污蔑成这样,简直天理难容! 然萧妄却全不觉是这么一回事,犹自警觉地竖起双瞳,睨着殿上那位锦衣华服的青年,跟丛林里争夺地盘的猎豹一般,“退婚这么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穿金戴银,好好庆贺。你难不成还想穿一身白,再戴一支草标过来示弱博怜,好让你的前未婚夫婿心疼,与你重修旧好,再续前缘?做你的春秋大梦!” 沈盈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不去茶楼说书,真是屈才了!” 沈盈缺奋力瞪了他一眼,甩着袖子愤然进殿,不愿再和他多言,免得被气死。 岂料萧妄的气性比她还大,也不知道在气些什么,反正就是很生气,脸黑得像沉淀了五百年的墨汁,眉毛拧得像浸过水的猪蹄扣,赶在她前头一步迈进殿门,高大的身躯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沈盈缺几次加快步子想超过去,都被他生生挤了回来,只能鼓着脸蛋,气咻咻地跟在他后头。 众朝臣们看得目瞪口呆,单眼皮都快揉成双眼皮,如何也不敢相信,一向不近女色的广陵王,竟会和一女子如此亲近。 而这女子还是…… 大家无不同情地看向萧意卿,直觉他头上那顶镶金玉冠,都翠绿了许多。 更有那不怕死的秋派官员,躲在笏板后头小声议论:“果然是报应不爽,给别人裹绿头巾的时候,就该做好被别人裹绿头巾的准备,哪怕是太子也不例外。” 萧意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自小修身养性,又在掖庭里头讨过生活,隐忍的功夫比之常人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适才被满朝文武非议成那样,他都能引而不发,眼下捏着拳头,竟有些控制不住。 一想起昨夜,他还在因宫宴之事焦头烂额,气愤不已,探子却跟他说,那丫头留宿在了他皇叔那里,两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好不快活,她还亲手给萧妄披了件大氅,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今早守拙给他熬了三大碗清心净气的凉茶,他怕是都没办法安然站上这朝堂。 原以为这些已经是极限,这一夜小性使下来,她怎么着也该消气了,大不了下朝后他再勉为其难走一趟覆舟山,亲自跟她赔个不是,接她回来。 谁知自己还没动身,她就先带着人过来,当着他的面又给他亲身演示了一番。 呵。 亏他昨日还在荀派那群老狐狸面前为她百般遮掩,唯恐他那黑心肝的舅父知道真相后,会毫不留情地对她下手,现在看来,倒是他杞人忧天了。 “多谢皇叔送吾妻回宫,此处有侄儿在,就不劳皇叔费心了。” 萧意卿拔腿匆匆往前,几个跨步来到萧妄面前,礼都不行一个,便伸手去拉他身后的沈盈缺。 沈盈缺皱了皱眉,下意识侧开身子要躲,一片织金卷云纹的赤红衣袖却先一步横在她面前,将那只咸猪手生生截下。 “久闻太子贤明仁孝,温文有礼,是当世无二的仁人君子,哪怕对一位默默无名的乡间老者,都能以礼相待,怎的今日朝堂上见到自己的皇叔,就这般不恭不敬,连礼都不会行了?” 萧妄语气冰冷,手段更是无情,不等萧意卿回答,就抬起一脚,正正踹在他小腿上。 萧意卿始料不及,“啊”地一声,单腿屈跪在地,抬眼便是沈盈缺那片同样绣着卷云纹的十二破赤红交窬裙。 从朝臣们的角度看去,正好就瞧见当朝太子在向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女娘下跪! 竟是真应了适才荀勉之tຊ那句“让太子以清白之身,向一个任性胡来、连自个儿终身大事都能放在嘴边信口开河的小小女娘,磕头赔罪”。 荀勉之像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脸色铁青,难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意卿咬牙切齿道:“皇叔这是何意?纵是侄儿失礼在先,也该由父皇责罚,哪里轮得到您来越俎代庖?” 这话里的深意可不敢细究。 大家纷纷垂下脑袋当没听到。 萧妄却笑得山河清朗,“侄儿多虑了,我若当真有心越俎代庖,焉还有你在这对我指手画脚的份?我不过是想教导一下侄儿,何为尊卑礼仪,何为礼数周到,顺便提醒一下侄儿,男女授受不亲罢了。” 萧意卿板起脸,一字一顿地提醒他:“阿珩并非其他女子,是侄儿的妻,皇叔您的侄媳,皇叔莫要忘记。” 萧妄也挑高眉,一字一顿地反驳回去:“你与晏清郡主一未定亲,二无媒聘,何来‘她是汝妻’之理?莫不是东宫里少了铜镜,让侄儿对自己生出这般误解,可要皇叔赠你一面大点的,好摆在床头,日日自照省身?” 边说,边翻转手腕,像掰竹笋一样,毫不留情地将萧意卿的右臂往外拧。 “啊——” 萧意卿疼得嘶声大叫,俊秀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宛如画像上狰狞的年兽。 论武艺,他也是沙场上真刀真枪搏杀过的,身手和膂力都是个中翘楚,并非都城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子弟。平日三杆长/枪捆在一块,他都能轻松折断,眼下被萧妄一只手压制着,却似一条被掐住七寸的蛇,浑然挣脱不得。 没一会儿,他小臂上好不容易长好的伤,便再次崩裂出血,将衣袖上的蟒纹暗绣浸得通红。 荀勉之终于绷不住脸上的从容,高声呵斥:“广陵王殿下这是做甚,快住手!这里是朝堂,不是你的王府;你眼前的人也不是囚犯,而是当朝太子,你的亲侄!你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这般殴打他,可是置天家律法于不顾?!” 萧妄冷笑,“荀相公还是荀相公啊,几年不见,还是只会上纲上线给人扣帽子那一套。看来是十年前,本王砸你们荀氏的影壁砸轻了。为了胶东荀氏的百年荣耀,本王还是有必要再上门多砸点东西,给你们族中的子弟振振筋骨。这回就砸你们荀家的祠堂,如何?” 荀勉之冷哼:“你倒真敢说,就不怕陛下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毕竟追根溯源,天禧帝也是荀家的后人。大乾素来以仁孝治国,这般当着人家的面折辱人家的祖辈,哪怕天禧帝跟荀氏不共戴天,碍于颜面,也得狠狠敲打他一番。 萧妄却一脸淡然,“我若是怕,十三年前就不会亲手帮家父做个了断!荀相公若是不相信,大可放手一试,看看到底是我手里的赤乌长槊更加锋利,还是你们荀府的大门更加坚固。” 荀勉之声堵气噎,攥紧笏板恨不能当头给他一下,却又深谙,他说得的确没错。 恶人可怖,但比恶人更可怖的,是没底线的人。 自己虽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但这竖子绝对是世上最没底线的人。他说要教训太子,便不会在乎眼下究竟是什么场合;他说要亲自上门砸了荀氏的宗祠,就一定不会放过祠堂里的任何一块砖。 自己根本惹不起…… 萧妄见他没了声儿,笑容更加讥讽,“荀相公不必担心,谨美毕竟是太子,本王的从侄,本王再想教训他,也会留他一命。再不济,这不是还有梁御医妙手回春吗?有他在,无论谨美伤得有多重,都能药到病除,起死回生,不是吗?” 边说,边调转视线凛凛扫去。 梁有生脸色变了几变,下意识伸手抱紧药箱,往背后藏。 那些趴在地上哭哭啼啼、柔弱不能自理的老臣们,触及他冰冷的目光,也都跟被观音菩萨点了柳枝仙露一般,瞬间“痊愈”,乖乖爬起来站好,大气不敢出。 偌大的太极殿一时间落针可闻,便是阎王爷来了,也不过如此。 沈盈缺忍不住感慨,萧妄这家伙性情虽古怪了些,但论上位者的气场,只怕连最为世人所推崇的嘉祐帝,也不及他万分之一。自己再不满这厮强行跟来之举,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他,自己今天还真不一定能进太极殿的门。 可话虽如此说,这世上总少不了那种无知无畏的蠢人,能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地全方位过来找茬—— “广陵王殿下的口气还真不小,说话前怎么也不先拿镜子照照,进殿这么久,你都还未向陛下行过礼,又何来的脸面去教训太子?” 山羊胡子撇着嘴角哼哼。 他曾与萧妄在军中短暂共事过。因一次行军途中罔顾军令,擅自离岗,险些酿成大祸,他被萧妄当着三军将士的面狠狠责罚了三十军棍,颜面扫地,人还在榻上躺了两个月。 自那以后,他便和萧妄彻底结下梁子,明知自己权势手腕皆比不过萧妄,也要处处与他对着干。后来有了荀家撑腰,他便越发嚣张,不管萧妄在与不在,都要在朝堂上进几句谗言,恶心萧妄一下。如今本尊就在此,且还闹了个这么明显的错处,他如何肯放过? “没工夫跟陛下行礼,倒是有工夫和自己的侄媳勾勾搭搭,看来昨日那场宫宴,还真是值得深究啊~”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朝臣们纷纷交头接耳,不敢非议萧妄,但非议一下沈盈缺还是可以的。 沈盈缺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启唇正要辩驳,又被萧妄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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