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怕是忘了,早在前两年,本王率军平定淮南之乱后,陛下就已特许本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今日本王卸甲上朝,已经是极大的礼数,其余细枝末节,又何足挂齿?” 话锋一转,他又戏谑地笑起来,“不过也是,那次平乱之战,王大人本也是要随本王一道上阵杀敌的,怎奈当时,你因两个刚从自己儿子手里抢过来的美姬,被自个儿父亲笑纳之事,而郁结成疾,直到本王凯旋,都还下不来床,不清楚这些也不稀奇。就是不知王大人现在见到这两位美姬,又是称呼她们的?是敬为庶母呢,还是照旧视为儿媳,又或者四下无人之时,也悄悄‘勾搭’两下?” “你!” 山羊胡子脸上红白交加,指着萧妄激愤难言。 天禧帝在龙座上掩嘴偷笑,双肩一耸一耸,视线饶有兴趣地在萧妄和沈盈缺之间来回打量,招手出来打圆场:“忌浮此番西南一役受了伤,这些虚礼就免了。况且方才也的确是太子失礼在先,便是忌浮不教训他,朕也要罚他了。” 众臣:“……” 您这心偏得真是一点也不做作呢。 偏萧妄还真从中得到了灵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补了一句:“臣适才踹倒太子的时候,还扭伤了脚。” 说完,他就面也改色心也跳地“哎哟”一声,“崴”了下脚。 天禧帝顿时心疼起来,不去看萧意卿血流不止的右臂,还一径催促梁有生赶紧去检查萧妄那只完好无损的腿,脖子都看长几寸。 众臣:“…………” 其实你们两个才是亲父子吧? 萧意卿冷冷一扯嘴角,偏过头去,一点也不意外。 荀勉之也板着脸,无甚表情。 倒是山羊胡子气得够呛,“这是僭越!是欺君!陛下怎能如此偏袒!” 天禧帝也觉出不妥,讪讪挠了挠腮,开始和稀泥:“王爱卿误会了,忌浮只是性子直了些,做事有些莽撞,并无恶意的。” “这怎么能是误会!朝堂上当众殴打储君,即便不抄家灭族,也该削爵流放,陛下怎能处置得如此草率?这些年您为了广陵王,不但屡屡破例,还时有徇私之事,朝臣们心中早已有诸多怨言,若是再这么继续放任下去,早晚会酿成大祸,还请陛下三思啊!” “诶,王爱卿过虑了,忌浮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当年元帝也没想到王莽会篡位啊。” “忌浮又不是王莽。” “这如何能保证?!” …… 君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呜呜啦啦”扯了一大堆,全不在关键上,听得大家无语凝噎,沈盈缺也忍不住摇头tຊ—— 都城里谁人不知,天禧帝极其疼爱这位小他十余岁、又年少坎坷的堂弟,恨不能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沈盈缺在宫里待了几年,就见识过几年如流水般不断送去汤泉行宫的宝贝。似这般明火执仗到不讲原则的偏袒,更是屡见不鲜。 都说“长兄如父”,想来于萧妄而言,天禧帝即便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被这般明目张胆地偏爱了这许多年,心里应当也是感激的。 否则前世也不至于容忍萧意卿作恶至斯。 “说了这么多,朕还没问,阿珩今日为何突然进宫?” 天禧帝被缠得不耐烦,逮住山羊胡子一个喘气的机会,赶紧岔开话题。 沈盈缺可没有萧妄那么肥的胆,敢在御前失仪,连忙乖乖上前跪下行礼。 “启禀陛下,臣女今日进宫,是为自己与太子殿下的亲事。想必陛下业已听说昨日宫宴上发生了什么,臣女虽才德不显,但也知何为成人之美。既然太子殿下于臣女无意,臣女便请陛下做主,为臣女退了这门亲。” 这理由大家早就猜到,此刻听了也无甚稀奇。 荀派这边一个长得像弥勒佛的胖官员笑呵呵道:“郡主刚来,想来还不知晓。这件事,陛下适才已然查清,乃是有人恶意投药构陷,与太子殿下无关。等散朝后自会有有司继续盘查,捉拿真凶,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断不会让您与殿下的婚事有任何污点,您就放心回去待嫁吧。” “就是。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小女娘在这瞎掺和什么?” 山羊胡子这会子正当不快,逮着沈盈缺这副娇小柔弱好拿捏的模样,立马将满腔怒火泼过去。 “你一无传诏,二无官身,还是个女子,擅自跑到儿郎们的地盘上撒野,已经是失礼至极。眼下还敢妄议太子殿下,你可知该当何罪?识相些就赶紧回去,老老实实在屋里绣嫁妆,别给太子殿下丢脸。” 萧妄眉头一皱。 谁知不等他发作,沈盈缺就以袖掩口轻笑,“婚姻大事轮不轮得到我来做主,我不敢妄言,但既然似王大人这般,视亲子的姬妾为自己囊中之物的龌/龊小人,都有脸插手别家女娘的婚事,想来我多问两嘴,应当也不算什么。” 山羊胡子的脸色当即从傲慢的猪肉红,僵硬成尴尬的萝卜白,指着沈盈缺羞怒道:“你个小女娘,连闺阁的门都未曾出,就敢当众说这些,还知不知羞?” 沈盈缺张圆嘴巴,故作惊讶:“我如何就不知羞了?我不过是将王大人做过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有何不妥?王大人若实在不想听,大可以捂住耳朵装聋,何必口出恶言?难道王大人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有多不知廉耻?” 山羊胡子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你你你……”地结着舌头。 沈盈缺还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王大人可是还在为难,该如何称呼那两位美姬?其实很简单的,大不了,您就一个敬为庶母,一个视为儿媳,等私底下见面,再一并唤作‘心肝宝贝肉’,哪边都不得罪。放心吧,您只是长得委婉了些,岁数大了些,又聚集了全天下男子的劣性于一身,当真不算什么的。” 山羊胡子大怒:“这还不算什么?” 骂这么难听,就差敲锣打鼓满大街喊去了吧! 谁知萧妄还一本正经地在旁边补刀:“的确不算什么,毕竟王大人还没有‘聚集了全天下男子的劣性于一身’,这不还自创了许多吗?王大人管那美姬叫‘庶母’,那美姬唤他作‘郎君’,两边个论个的,谁也不耽误,还能传下去让他儿子跟着效仿,也算一门祖传手艺了。” 山羊胡子白眼一翻,彻底气结。 吴兴王憋笑憋得五官抽搐,长这么大,他还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神清气爽过。 扪心自问,他虽也看不惯自己这位目中无人的九皇叔,跟这位晏清郡主更是从来不对付,平时没事找事都要掐上两嘴,更别说沈盈缺现在还闹出这么大一把柄。 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下他们目的一致,他该帮忙还是要帮忙的。 “王大人快住嘴吧,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激动,仔细事还没论完,人就先过去了。晏清郡主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一大早匆匆赶来,一定有她的道理。郡主也别藏着掖着了,若是有证据能够证明那顶博山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就赶紧拿出来,本王给你做主,退了这门亲!” 说完便巴巴望着沈盈缺,两只眼睛烫得能烤熟一只野山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沈盈缺两手一摊,却是道:“臣女并无证据能证明那顶博山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因为在炉子里投药陷害太子殿下的人,正是臣女自己。” 偌大的太极殿再次鸦雀无声。 能在朝会上露脸的官员,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且不说像萧妄那样把战场当自家后院一样来去自如,至少也能做到处变不惊。哪怕天禧帝今天突然宣布要禅位给荀皇后,他们也能摆出一副见识过八百个皇帝被废的冷漠表情,云淡风轻地说:“不过如此。” 然这一刻,他们却像是当真看见八百个皇帝同时被废,并不约而同举荐了八千个女皇上位一样,惊愕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你、你说什么?那博山炉里的药……是你下的?”吴兴王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 沈盈缺却毫无芥蒂地答:“王爷没听错。那炉子里头的迷心散,的确是我下的。” 吴兴王五官惊得要飞出天井,“构陷太子可是死罪,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沈盈缺毫不犹豫,“臣女已经想得十分清楚了。” “你自个儿下药,还真就自个儿承认了?!” 吴兴王这下连太阳穴里的青筋都要蹦出天井了。 入朝参政这么多年,他见识过阴损无德的小人,也遇到过坦诚如赤子的君子,似这种又阴又诚的纯傻子,他还是头一回见。 这叫什么? 无聊日子过久了,给大家表演一个大闹东宫,牺牲自己,娱乐他人? 她怎么不干脆当着父皇的面,直接给萧意卿灌一碗鹤顶红,那多威风,保不齐还能载入史册呢! 谁知沈盈缺大手一挥,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坦诚:“我不单承认那迷心散是我下的,还承认给太子殿下和舍妹传信的假内侍,以及撺掇一众女客去层城观赏花捉奸的事,也是我一手策划,就为了将太子殿下和舍妹一道‘捉奸在床’,好让臣女有由头,退了这桩荒唐的亲事。” 吴兴王:“……” 完全傻眼了。 整个朝堂也因这番话彻底炸开了锅。 有人骂沈盈缺欺君罔上,构陷太子,应当重处; 有人则说无风不起浪,给人家定罪前,怎么也得先听人家把话说完,没准另有隐情呢; 也有人质疑沈盈缺的用心,怀疑整段说辞都是她编的,其真实目的就是想帮那个幕后真凶开脱,说完便一个劲地朝萧妄使眼色,生怕大家不知道他在阴阳怪气什么。 天禧帝沉着脸,不置可否。 荀勉之皱着眉,深深打量。 萧意卿疑惑地望着不远处长身而跪的少女,不知她究竟何意,手臂上的疼痛都暂时忘却。 连萧妄也朝她睇去两道幽深的目光。 吴兴王气得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麻脚鸭,都忘了自己的立场,开始帮萧意卿怒骂沈盈缺:“你做出此等辱没天家尊严的事,还好意思觍着脸过来求父皇帮你退亲?你莫不是也中了迷心散,疯了不成?!” 山羊胡子也忍不住贱格发作:“欸,这怎么能说是中了迷心散疯的,她明明一直都这么疯。” 沈盈缺皮笑肉不笑地道:“倘若这种程度就叫‘疯’,那王大人以后出门可要当心了,说不准哪天叫我碰上,就不小心再‘疯’上一回,将您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连那两位美姬都认不出来。到时您可千万别怪罪,谁让我‘一直都这么疯’。” “你休要猖狂!”山羊胡子大喝,“你构陷太子,破坏皇后生辰,可谓罪大恶极。就算太子肯放过你,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定然不会姑息。这顿罚,你tຊ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瞟了眼萧妄,又道,“哪怕有广陵王殿下为你求情,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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