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刚一出诏狱大门,郑成帷看见迎上来的人又是一惊。 “……妹夫?!” 杜境宽略一颔首:“岳父大人!嘉树,你们怎么样?没有吃苦吧?” 郑远持摇头,只见杜境宽的身后跟着一队黑甲卫兵。杜境宽朝着一旁的决云点了点头:“马车已经备好,禁军的人已经在朝这里赶,快点走!” 郑成帷迟疑了一下,视线瞥到那队黑衣蒙面的甲兵重重包围之后,有一道明黄的身影似被挟持住了。他恍然意识到他们为何能如此顺利地进入诏狱而未遭到任何抵抗,转头看向杜境宽和决云,愕然:“你们竟然挟持……” “哈哈,玉京城门我都开了,一不做二不休!” 杜境宽看向手脚被缚的李德音,眉眼间露出鄙夷:多么蠢的人才会看重像叔山柏那样不中用的伪君子。 他伸手推了郑成帷一把,催道:“这里不用你操心了,赶紧带岳父大人离开这里!” 坊市的另一头隐隐听得杂乱的马蹄和脚步声,显是禁军的追兵正朝这里赶。 决云已经扶着郑远持登上马车,郑成帷跟着登上了车,兀自不放心地掀开车帘,冲杜境宽道:“那你们怎么办?” 杜境宽一笑:“你只管照顾好我岳父岳母,否则绵韵要找我问罪的!快走吧!” 最后一句话音甫落,只听“啪”一声鞭响,马车撒开四蹄,驰进昏暗的街衢。 - “椒椒,你没事吧?” 郑来仪回到殿中,平复了一下气息,转身对着李砚卿和方花实安抚道:“母亲,姨娘,我没事。” “太子对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左不过是要趁人之危。” 方花实狠狠“呸”了一声,气道,“太子殿下哪里还有半分储君的样子?!与臣下的妻子不清不楚,现在还要来占我们的便宜,简直是欺人太甚……” 李砚卿面色苍白,视线急匆匆打量女儿,暂时没有发现被侵犯的痕迹,略松了口气。 “他没有硬来就好……” “没有,叔山柏把他喊走了。”郑来仪回想方才与他的对话,眉头紧锁。 “看来这一次背后做局要拉国公府下水的,也有叔山氏。我看那叔山柏一表人才,当初还认真考虑过与他平野王府联姻,将你许配入他家,幸好椒椒你看人准,没有让母亲犯这个糊涂!看看伍思归的女儿,就知道那是何等龙潭虎穴……” 郑来仪神色微动,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动静。 刀枪相击的金属声,伴随着冲杀的喊声,隐隐从院外传来。大殿的几扇紧紧闭合的高门上,倒映出持着长枪的士兵凌乱的影子,有人在喊:“怎么回事?快出去看看!” 郑来仪略一沉吟,快步走到柱子后,对着缩成一团的女眷们低声交代了一番。 这时,廊下响起士兵遑急的声音:“报!!有一队来路不明的黑甲兵,正和咱们的人在前院交锋!” 带队的禁军戍卫长闻报亦是惊疑不定:“……黑甲兵?!哪里冒出来的??” “看不出来,都蒙着面,他们攻势很猛,显然是来劫人的!长官,现在怎么办?!” 戍卫长猛地转头,看向紧闭的殿门,眸中阴鸷神色一闪,右手抬起:“开门。” 郑来仪听着逼近的脚步声,下意识后退,背在身后的右手里,一把匕首无声出鞘,锋刃闪着寒光。 “哐当”声响,四扇殿门被同时推开,披坚执锐的士兵们冲进了昏暗的大殿。 “你们要做什么?”郑来仪兀自站在原地,神色镇静地打量着这帮闯入者。 这戍卫长曾在郑成帷手下服役,认得郑来仪,此时寒声道:“贵人莫怪,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 他“唰”一声从腰间抽出刀,身后众人也跟着抽刀出鞘。 郑来仪眼尾上挑,语气镇静:“我父亲尚未定罪,你们竟敢草菅人命?” 那戍卫长冷笑一声:“事急从权,如今郑氏已倒,我等只听从茂王号令,你们这帮罪臣家眷的生死,难道我还决定不了么!” 他听着前院愈发逼近的喊杀声,眸光一厉:“茂王有令,一旦情形有变,决不能让这帮女眷活着离开——动手!” 一排禁军士兵高举长刀冲进殿内,刚站定便觉得不对。 廊下昏暗的灯光照进殿内,他们这才发现除了背手站着的郑来仪,一时没发现第二个人的影子。 士兵们转头四顾,高处端坐着的罗汉尊者手捏法决,眉目炯炯地望着低处的生灵,让人心头瑟缩。 戍卫长眼尖,伸手指向高处某一尊脚踩祥云的神像:“她们躲在神像后面!” 郑来仪眼神一厉:“动手!” 女眷们得了信号,两到三人一组,齐力推动面前的神像。她们本是养尊处优的女子,却在这样危机的时刻,迸发出难以预料的能量。一尊尊千钧重的泥塑像连同莲座缓缓移动,有如神明显灵,一张张慈眉善目的面孔似乎带着莫名的压迫感向前,下方举着长刀的士兵们见状骇然后退。 “左二!”郑来仪站在地面,仰头看着同时向前移动的几尊神像,判断着士兵在地面的位置,高声指点。 话音未落,她左手边第二尊神像一歪,以不可阻挡之势从高台上轰然下落,“轰隆隆”滚到了地面,靠得最近的一个士兵躲避不及,被当头砸中,立刻倒地,被压成了肉饼。 神像顺势向前滚,所到之处士兵狼狈避让,当先的踉跄后退,踩住后面人的脚,一连串摔倒,就这么又撞上了四五个人,一时间哀嚎之声响彻大殿,场面混乱不已。 那戍卫长见状眼神中顿时狠戾,他上前两步,长臂一伸,将刀架在了郑来仪的脖子上。 “让她们给我住手!!” 他早就想动手,却想起太子有过交代,说她是郑远持贪墨一案的关窍,必须留活口,心头一时犹豫,口中的刀却紧了紧,依旧是恐吓的口吻:“郑来仪,识相点!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郑来仪转过头,目光冷然地看着那戍卫长。 “快!叫她们住手,我可赏她们一个全尸!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戍卫长的眼底泛起寒光。 郑来仪的脖颈却依旧高昂,此刻眼神中闪动的狠戾眸光,和某人如出一辙。 高处几尊神像依旧在缓缓前移,下方的兵士们被迫步步后退。那戍卫长带着一队禁军士兵,竟然让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拿捏住,眼神中杀意渐浓。 他握刀的手刚要用力,突然动作一僵,整个人向前扑倒。 郑来仪被他带着将要倒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拦住,捞回了怀里。 她的背贴进坚实的胸膛,不用回头,心已落定。 无论再危险的处境,他总能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 叔山梧将人从刀下夺回,手臂一振,将人带转过来,怀里的人仰头看他,却被他按住后脑勺,贴在胸口,不让她看。几乎同时,他左手袖中一柄短刃飞了出去,正中刚刚站起的戍卫长眉心。 大殿中一团乱的禁军士兵见叔山梧如同神兵天降,手起刀落间轻易便了结了戍卫长的性命,不禁吓得四散。决云带着一帮蒙面的翊卫早就把守在了大殿出口,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躲在神像后的女眷们听着大殿中一团乱的动静,瑟缩着不敢冒头,直到喊杀声渐止,听见郑来仪清亮的声音:“没事了,快出来!” 李砚卿被方花实搀扶着,小心翼翼从一人高的神龛上往下爬,正手足无措间,伸过来一只男人的手。 她垂眼,看清来人顿时一惊。 “夫人莫怕,没事了。” 看见叔山梧身旁的女儿安然无恙,她心口一松,旋即又微微发紧。 大殿中遍地横尸,被叔山梧一刀毙命的戍卫长双目圆睁,灯光下四肢犹在抽搐,搀扶着下了神座的女眷刚一落地,不少人被吓得闭上眼,紧紧抱成了一团。 李砚卿身处其中,仍旧维持着高门主母的端庄镇静,她的视线在女儿和叔山梧的脸上来回扫过,一时欲言又止。 郑来仪察觉母亲的视线,耳根微红,只能佯装没有看见,只是这姿态确实有些掩耳盗铃了——她一只手被叔山梧紧紧攥在手心,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过。 方花实已经反应过来,上前对着叔山梧盈盈一拜:“多谢叔山公子救命之恩!否则我们今日……”话没说完已经有些哽咽。 叔山梧微微躬身回了一礼:“是我来迟,让诸位受惊了。” 郑来仪有太多话想问,看向叔山梧,急切道:“我父亲和兄长——” “已经救出。不用担心。” …… 几辆马车载着女眷们穿过玉京的坊市,抵达了永宁门外。 郑来仪掀开车帘,看见城墙下熟悉的身影,快步下车奔了过去:“父亲!” 李砚卿跟在后面,时隔多日终于重见丈夫,忍不住泫然,郑远持将她和女儿揽在怀里,安抚地拍着后背,低声安慰;那一边,方花实已经拉起了儿子郑成帷的手,顾不得仪态哭得涕泪横流。 叔山梧抱臂站在城墙下,静静看着眼前的劫后逢生,阖家团圆的场景。决云走过来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叔山梧微微颔首,却耐心地没去催促。 郑远持察觉,松开了妻女,朝他走过来:“叔山梧,你好大的胆子。” 郑来仪鲜少听父亲如此冷肃的语气,抿着唇,一双手只来回地绞着衣裙下摆。李砚卿察觉,适时地握住了女儿的手。 “晚辈从小就被人说胆大包天,只是不知您指的到底是哪一桩?”叔山梧神色镇静,不卑不亢。 “你觉得我指的是哪一桩?”郑远持没有让他绕进去,语气更加冷了些。 “若是指我擅离揽川营,带兵攻入皇城——这实在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毕竟是您给我的底气。” 郑远持哼笑了一声。 最早兵部得知叔山梧带兵离开揽川营,八百里加急报回玉京,杜昌益命人按住消息,第一时间找到郑远持通气。 郑远持在赌。从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大祈的格局,这样的国家加上自负的皇帝,和一帮各怀心思的臣下。就让他来破局吧。 结果就是,等到驻守京畿的鱼乘深发现时,叔山梧早已离开槊方地界,抵达了玉京城郊。 “若是指我对令爱心存恋慕,恬不知耻地认定了她,不择手段追求她,不知自己伤害过她,还胆敢向她祈求原谅,以命相酬——这确是晚辈这一生做过最大胆的事。” 郑来仪心跳停了两拍,正欲说什么,却见叔山梧朝她微微摇头。 郑远持在他这一番话中面色几变,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你果然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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