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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人提低下头，“公女，你和公子厉婴说到底还是多年的结发夫妻，公子虽宠信过其他女子，可最后哪次不回到你身边？你不想侍寝，哪怕陪他说说话也好，儿子夭折，公子也很难过，他想到你，就想到了你们的儿子，战争凶险，可他活着回来都是因为你啊。” 一滴泪从姒敏眼中滑落，她终究是心软了。 将小巧的金手镯放进荷包里，她道：“带路。” …… 吃完饭后，南嘉做了会儿锻炼出来园林散步了。 园囿是禠祁宫的中心地带，占地广阔，无论往哪里走都会经过这里。 这里的园囿比后世的御花园更加奢华也更加自然，主要这个时候大家主要推进“天人合一”的观念，把社会组成和秩序看成是天通法则的外化，把自然山水的特性与人的德行相比照，所以大家对此尤为重视。 里面不仅有各种后世灭绝的稀奇植物花朵，还能泛舟，观鱼，游泳，更难得的是还建的非常有美感，向南嘉这种艺术感不怎么强的人都觉得特别的赏心悦目，看到这些漂亮的东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咯咯。” 不远处传来一声孩童的笑声，南嘉望过去，就见一穿黄色锦服的年轻妇人抱着一个看上去约两岁的稚儿在观鱼。 应该是妇人在观鱼，小孩却一瞬不瞬瞅着南嘉，见南嘉望过来，通红了双颊，一双小肉手捂着眼睛羞涩地转过头去。 南嘉笑了一下，收回眼神，去池边勾着脚，采了一朵粉嫩的荷花。 “咯咯咯。” 那稚儿又笑了起来。 纵使南嘉不太喜欢小朋友，也觉得他笑的煞是可爱，便上前两步想要把这荷花送给那稚儿。 稚儿见她过来，顿时大羞，兴奋地大声尖叫手舞足蹈，又羞涩地用小肉手捂住眼睛，俨然一副稚嫩的“春心萌动”的萌样。 南嘉诧异地停下脚步，对身边的寺人摇摇头，面不改色地说：“看来我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 “简直是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 寺人捂嘴忍笑。 南嘉笑看着那稚儿，隔空用荷花点了点他：“小朋友你的眼光很不错哦。” 那稚儿又咯咯直笑。 那妇人原本开开心心逗着自己的儿子，见儿子对着别人笑，随着儿子的视线看过去，顿时脸色一变，仿佛乌云遮蔽了太阳，将要下雨一般，慌慌张张地带着儿子走了。 南嘉诧异极了，喃喃，“我的长相还不至于到吓到人的地步吧？或者她把我当成了妖孽？” “不，女君勿怪，她是因为看到了我。” 柔和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南嘉转身便看到了一个身躯纤细，身着紫色锦服的高挑女子。 “我叫姒敏。”她说，脸上带着尚未散去的笑意，还有一丝落寞。 她虽脸色憔悴，但却不掩美貌。 南嘉同样礼貌地自我介绍：“我叫南嘉。” 她长得真漂亮欸，举止优雅又得体，是真有那种古典的端庄的美气质的，不像她浑身都是现代的味儿，说实话相比之下有点随意了。 姒敏本来只是打算简单地打个招呼就走，听到南嘉这个名字，却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她脸上依然带着笑，只是这笑不是方才那般发自内心了。 “我听说胤得到一个美人，勇毅堪比男子。” 南嘉礼貌笑笑：“过奖。” “我还听说，那美人从强盗手中解救我夫的时候，可是出了好大的威风啊！” 最后那句话用音很重，南嘉可以感受到隐隐的威仪。 是一个庄重美人，让南嘉想到了她见过的另一个祁姜。 那个祁姜毫不掩饰野心与狠绝，这个祁姜却柔下来了，不管是她的面相，还是她的衣着。 她虽然穿着高贵庄严的锦服，腰间却挂着一个绣着一只小兔子的荷包，那兔子绣的活灵活现非常可爱，一下子就让她庄严的形象变得柔和起来。 这个是柔中带刚。 但两个祁姜本质上都是刚强的。 南嘉并不因为她语言的冲撞而生气，在这样一个时代严守妇德，站在自己丈夫那边没有错，毕竟丈夫是她权力和财富的来源。 南嘉笑道：“想必公女也知道南嘉与公子的龃龉了，可南嘉还请公女莫要动气，南嘉见公女脸色憔悴，必定有很大的委屈没有得到解决，万一因为生南嘉的气而气伤了身体，那就是南嘉的罪过了。” 这话让姒敏鼻子一酸，眼中发暖，她竭力维持着笑容，保持着应有的端庄向园林的出口走去。 南嘉盯着她的腰，忍了忍，没忍住，对着她的背影真诚而又好奇地唤道：“公女，你腰间挂的那个荷包甚是可爱，能告诉我是在哪里买的吗？” 姒敏豁地转过身，她竭力地想要保持住一个严肃的面容，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牵起。 “这，这是我自己做的。”她说，“我寝宫里还有五六个，如果你想要，我送一个给你，送两个也行……” 南嘉：“真的吗？你不用送给我的，你教我怎么做可以吗？” 姒敏已经命令寺人提：“你派人去我寝宫中那个红色的锦盒中拿。” 寺人提略有犹豫，但还是派手下去了。 好不容易把公女请出来，我不想因为这件小事搞砸了。 姒敏指着一个亭子，“我们在那里等吧。” …… 微风徐徐，花香四溢。 “谢谢你哦，你人也太好了吧。”南嘉真诚地感激道。 姒敏眼底隐有悦色，但还是端庄道：“你勿要多言，你欣赏我做的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 别人都说荷包上的图案幼稚。 情绪的转变让她的脸色有了生气，似乎还溢出了青春的味儿，南嘉这才意识到，她好像……才十九岁？ 两人初次见面，没有太多共同话题，聊了荷包之后，南嘉就把话题顺其自然转移到那个稚儿身上。 “我真是好奇，那妇人见到你为何如见了虎狼一般？” 姒敏轻轻一叹：“我也不知，那妇人名简风，是夫君的妾室，我初见她时，她也是无比娇俏水灵的，可不知何时开始，她一见我就收不住情绪，时而惶恐，时而又很愤怒，我自问作为妻子，我不嫉不妒，对待夫君的妾室也都是一碗水端平，她缘何会如此恨我？” 说着，她眼角余光望到腰间的荷包，黯然道：“许是因为她爱子心切，担心我会克她的儿子。” 南嘉心中一跳。 姒敏儿子夭折之事她也略有耳闻。 姒敏将眸中的泪水逼进去，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找补道：“芦江，方才我说的都是胡言乱语，你切勿当真。” 南嘉摇摇头，她很同情她，姒敏一定很孤独，不然也不会连真心话都没有人倾诉。 南嘉知道现在必须转移话题，冲淡她的悲伤，便道：“你才不会克死人呢，若是真这么较真的话，她的儿子都不会有机会生下来。” 姒敏怔怔地望着她。 系统：“欢迎宿主解锁有关祁女姒敏的信息！” 南嘉毫不犹豫用所有的奖励点兑换了姒敏的信息，接近八百字的信息一下子涌进脑海里，以精炼的文言文书写，南嘉古言功底还行，很快就吸收了。 姒敏果然就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她的话与她的行为一致。 南嘉又道：“亏儿之死，绝非汝之过。” 提起儿子，姒敏的情绪收不住：“可我无法原谅自己。”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哽咽，声音却略有变音。 “亏儿已经走了，若是亏儿还在，定然不会想要看到母亲伤心的样子。” 姒敏眼含水光看着她。 南嘉知道以真心换真心的道理，便道：“当初被父亲送到军队我也很怕，和我一同长大的贴身侍女为了护我而死，我险些被人玷污，我也想过去死。” 原身真的死了。 “但是想到母亲伤心的样子，我绝不敢死，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若是走了，就没人护着她了。” 南嘉眼中不由自主地溢出泪水。 这不是她的眼泪，南嘉想，这是原身的。 “公女可知，我是如何活过来的？” 姒敏好奇地看着她，认真地倾听。 南嘉把自己穿过来的经历告诉了她，当然隐去了厉婴的名字，也略去了装神弄鬼的部分，着重讲励志的内容。 姒敏被她的故事吸引，暂时把儿子的事放在了一边。 “……我也绝望过，但是又是我不遭遇不幸，没有压力，我就不会迫使自己思考，迫使自己勇敢，那些困难和险境把我分散飘忽的思想都聚集了起来，让我产生了主意。” “我，我没有你那么勇敢，”姒敏说，她因自己长时间的困在宫殿中，对外界一无所知而羞愧，“你的经历，我想都想不出来，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现在一定很开心。” 南嘉笑笑，“我都分享我的故事了，你总该告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吧？” 姒敏缓缓道：“这空中日复一日地枯燥重复，我又能发生什么事呢？” 虽然如此，但她还是将自己的真心话说了出来。 “我会嫁给公子厉婴，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对我这么说，日复一日，以至于即使没有见过他，每当想到他，我心中总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悸动。” “算起来，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我却已经爱上他了。” “初见时，他也体贴大方无微不至。” “他具有我心目中想象的意中人的每一项优点，体格健壮，高大英挺。” “嫁给他的时候我很开心……直到亏儿夭折，我不似以前那般面带笑颜，永远仰望他，他就不高兴了。” “那段时间我睡得昏昏沉沉，醒了便哭，哭了再睡，睡不着的时候，我蜷缩在被子里，哀痛欲绝，颤抖不已。” “有时我的睡眠沉重如巨石，整夜无梦，醒来时精疲力竭，甚至较睡前更累，那还算是好的，因为我若是做梦，必定会梦到亏儿。” “我以为夫君也是如此，可他却只伤心了七日，而我到现在都没有走出来。” “他逼我打扮给他看，逼我笑，可是我笑不出来，他就……” “我求过他，让他不要逼我，”姒敏悲泣道，“我说亏儿死了，为何你作为父亲却不伤心？” “他说我以后还会有更多儿子有什么好伤心的，他还说是我克死了亏儿。”姒敏怔怔的，无声掉着眼泪。 南嘉拿出丝帕，轻柔地替她擦去，“我想恨，可是我不能恨，因为他是我的夫君。” 南嘉眼神一冷，凑近她的耳朵：“谁说你不能恨夫君？” “若是亏儿见到公子厉婴虐待你，他也会恨他的。” “姒敏，”她郑重地叫着她的名字，“若是爱不能让你面对他的话，何妨试试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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