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哥哥长得一摸一样性情却大不同: 大哥叶金十八岁,穿着体面的两领皂杉,胡子刮得干净,发间插一朵大红蔷薇花,油头粉面,说起话来总是笑眯眯,一看就很油滑。 二哥叶银则鼻直口方,一圈络腮胡,腰阔十围,极其方正,鞋袜略有些灰尘。 职业也不同,大哥是酒肆里专门帮子弟们倒酒跑腿的闲汉,二哥则是军巡铺的火警。 大姐叶玉与叶盏是双胞胎,长相却不同, 她十五岁,蜜合色皮肤瓜子脸,尖尖下巴配上翘鼻头,一脸的俏皮神气。 一根襻膊膊儿把两个长袖高高捋起,头发一丝不乱梳在耳边,插一朵彩纸幡胜,利落能干,如今是帮人倒酒卖小菜的焌糟娘子。 最小的女儿叶璃今年十岁。梳着双平髻,左右各绑两朵水红的蜀葵花,看上去伶俐聪明。她跟着里坊出名的时妖①学巫医之术。 叶盏看家人,家人也在看叶盏: 鹅蛋脸,皮子雪白透着亮,眉眼精致却不突兀,透着温柔可亲, 身着藕荷色诃子,搭配天水碧六幅褶裙,外搭木槿紫过膝褙子,裙下隐约露出的裤脚边绣着蜻蜓荷花纹样,一看就如夏日里一朵碧荷,亭亭玉立。 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简单朴素。 宓凤娘便抹眼泪:“装扮这么素净,可见吃了不少苦。” 汴京城百姓讲究穿着打扮,便是叶家这样穷苦人家女眷都佩戴首饰,好比现在,宓凤娘手腕上套一串桃木珠串、大女儿发间插一柄黑木篦,不会一素到底。 叶盏摇摇头:“我有首饰呢。” 大丫鬟说不知亲人品行前不可随意露富,临行前特意代她把首饰卸了下来。 “我被卖时四岁,又被拐子下了药不记得往事,只知道被卖到一户累宦人家,主人家是太常少卿杜家。” 她跟家人诉说生平。 “我先在灶房烧火,过几年得了三小姐身旁大丫鬟莲花的喜欢,近身服侍了她几年。” “丫鬟居然也要人服侍?”宓凤娘啧啧称奇。 “大户人家丫鬟就如副闺秀一般,身边有两个小丫鬟服侍衣食起居,莲花脾气温和,节假里赏银也会分给我们下人,我专负责端水倒茶,不曾吃什么苦。” “到底是做奴婢生死不由自己,我苦命的儿!” 娘搂住女儿又开始落泪,兄姐跟着劝解。 叶大富抹了抹眼睛,还不忘给老婆递过去巾帕。 叶盏接着讲下去:“杜家三娘子说‘雕镌荆玉盏’这句诗雅致,给我赐名玉盏,谁知道姐姐和我两个名字合起来是玉盏,可见有缘分。” “真是作孽啊。”娘又提手抹泪,“我好好的女儿去为奴为婢,连自个儿名字都没法保留……” 家人们也跟着揉眼睛。 就在这时听见远处钟鼓楼的钟声:“当——当——当……”一共一百下。 还在掉泪的宓凤娘一声令下:“酉时下漏,交账了!最少二十文②!” 刚才还在抹眼泪的一家人迅速围坐方桌前的杌凳上, 从年纪最大的叶大富到年纪最小的叶璃,一家老小都开始从口袋里掏钱。 铜钱扔进桌上的四方筐里,叮叮当当撞击声响个不停。 叶盏:?
第2章 见女儿纳闷,宓凤娘解释两句:“这是交家用哩,每日二十文,酉时定点交。叶家不养闲人。” 爹憨笑着从怀里掏出个口袋:“都给娘子收着。” “今日卖小菜得了九十文,这是二十文。”玉姐揪住荷包脚,“哗”一下就倾倒桌上,“懒得数,娘自己点。” 银哥轻松拎起门口的两个布口袋:“今日救火邻居送了两袋金丝小枣,大约值五十文。全给家里吧。” 小妹有条不紊从腰侧荷包数出二十文:“师傅带我诊病时人家送了一匹尺头,我去卖了,师傅赏了我几个跑腿钱。” 金哥从怀里艰难掏出一把钱:“这是二十文。” 宓凤娘伸手:“还有呢?” 金哥恋恋不舍从怀里又掏了几把,露出痛苦的神情,递上去十几个铜板。 “还有呢?”宓凤娘面不改色。 金哥无奈脱鞋,从鞋里倒出几个铜板。 宓凤娘伸出的手都没缩回去。 金哥从发缝里掏出最后几个铜板,一边哀嚎:“娘!我如今大了,要攒几个私房钱交际!再说兄弟姐妹们怎么不多交钱!” “攒什么攒?!” 宓凤娘给儿子脑瓜狠狠一记, “别学隔壁的赵小七把铜板藏屁股缝里!” 叶盏:…… 赵小七,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认识你。 “不许忤逆你娘。”叶大富教训儿子, “每人须得交20文吃饭赁房钱不错,可你多余的钱都给了狐朋狗友,不如让你娘替你攒着。” 他一边捏捏儿子衣袖,又捏出几个钱,熟门熟路。 “没了。真没了。”金哥抱头逃窜,“我要是说谎,就变成七十二只雌狗,专门在家门口跟其他人抢屎吃!” 五妹嘀咕:“为啥跟人抢屎啊?不应该是跟其它狗吗?” 宓凤娘麻利把钱塞进了诃子里贴着自己乳肉藏好:“盏盏新来,暂时不用交。” 对此兄弟姐妹们毫无异议。 叶盏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丝绦:“这编制是仿大内样式,能卖个几十文,算是我今天的工钱。” 她当天就明白了为什么全家对钱看得这么重。 汴京城里什么都要钱:烧饭的柴火要花钱买,喝的水要花钱买,就连倒马桶都要花钱! 家里租住的房子应当是全城最便宜的,可仍要三贯钱每月。 京城居,大不易,得赶紧找个营生糊口啊。 叶盏也带了钱财,她把随身带来的包袱放到桌上:“这是我的行囊,娘收起来罢。” 莲花那些丫鬟们都被家人所卖所以不信任家人,嘱咐她观望家人品性再露财, 可叶盏见叶家散尽家财只为寻女,不是那等见义忘利的小人,因此选择了相信家人。 包袱皮落在桌上,发出金属撞击的脆响,打开后更是珠光宝气。 宓凤娘猛地将针线箩筐扣在上头, 叶大富起身跳到门口探头四下打量, 叶银则出了门,抱着熊一样的膀子在门外踱步。 就连最小的叶璃都知道小声警告叶盏:“嘘——” 玉姐儿给妹妹解释:“炭场巷乱着呢,被人盯上给你偷光怎么办?” 叶盏讶然后便深表赞同。 汴京治安虽好,可任何时代都不缺小偷, 她穿越后一直在大家族做丫鬟,却忘了外头险恶。 于是收好东西,跟家人讲讲财物来历: 叶盏服侍的莲花姐姐是个好人,特意寻了机会把叶盏身世讲给府里老太君解闷, 老太君喜欢听这种大团圆的故事,嗟叹两句赏赐了些东西, 手下的太太奶奶们讨好凑趣,也跟着送了些。 因此叶盏得了两匹细布、一个银包金的金马镫戒指、一个银镶红纹石戒指、两套太太们的旧衣服。 几个相熟的大丫鬟也给叶盏送了些东西:几方绣得极精致的汗巾儿和两朵绢花。 其余就是叶盏的衣服和这些年做丫鬟的积蓄了:二两银子。 这二两银子是她十多年的工钱、得的彩头和年节赏赐积攒而成, 由莲花代为保管,莲花非但没贪墨还添了几钱碎银凑了个整数。 宓凤娘迅速对财物做了分配:“银子家里只拿一两,其余戒指和绢布丝帕荷包都算作你的私产。” 一两银子对富贵人家不算什么,可对穷人而言却够嚼用几天了。 一人一天吃喝花20文,一千文够家里花七八天了, 若是在汴京以外的城市还能花更久。 “盏儿愿意怎么花她的私产那是她自己事,其余人不得生事,你们可同意?” 家人自然是同意。 把钱财收进角落的夜壶里,宓凤娘这才吩咐孩子们各自行动给盏儿接风。 叶大富打发玉姐去巷口打一钱猪肉,从门口的大缸里捞出一条干闭瓮菜①, “猪肉炖瓮菜可吃得惯?”宓凤娘想好好做一顿给女儿接风洗尘,“再清蒸条风鱼,买些鲜鲫鱼做配。” “娘,你可别糟蹋了粮食,请隔壁的赵大娘帮忙做吧。”金哥捂着还在发疼的脑袋瓜子连忙阻止,“端午时您做的鲫鱼又腥又多麟,我半年没吃荤都下不去筷子!” “我怎么糟蹋了?”宓凤娘叉腰,横眉冷对忤逆子,“再说了,找人帮忙不得浪费工钱?” “我来吧。”叶盏赶紧出手,“我从前在府里大厨房帮工,会点灶上的活计。” 家人将信将疑,叶盏也不多解释,洗手开始准备。 她将买来的猪肉切片,这块五花肉带肥带瘦,还有好大一块纯肥肉。 若是在现代卖肉顾客肯定不要肥油,但在油脂匮乏的古代可要好好感谢屠夫。 叶盏小心将雪白凝脂剔下,又将肉小心切成一条一条, 听说家里甚少吃荤腥,一点肉星都不能浪费。 切完肉她又将自己带回家的干松蘑泡发,这是临出发前莲花找三小姐要来的恩典,去大厨房给她带了一小口袋各色干货。 肥肉放进锅里,小火慢煎, 雪白的肥肉一点点融化成浅黄色的液体,锅里“滋滋”作响, 小小的油点不住“嘣”一声炸开, 锅内散发出油脂醇厚的香气。 “真香啊!”叶璃凑过来,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肥肉!” 叶盏用筷子夹一个焦黄的油渣递给她:”尝尝。” 叶璃眼睛一亮! 她接过油渣,小心送进嘴里。 “咔嚓咔嚓”炸干净水分的肉渣有点脆, 大量油脂在她嘴里嘣开, 惹得叶璃满足喟叹了一声。 不过她很快就停止了拒绝,油渣这么香,可不能嚼光了。 她索性含着,任由焦香和肉香慢慢在嘴里化开。 同时闭上眼尽情享受着油脂的美妙。 猪肉买的少,也就只能炼出这么一点油。 叶盏盛出一碗底猪油, 家里穷,几块猪油渣分两顿吃,猪油也留着以后慢慢吃。 浮在油面上四五个焦黄色油渣,一半留着下回吃,一半切得稀碎成肉渣沫子, 见女儿做菜手法娴熟,宓凤娘相信了点心师女儿做的,可她又是一阵心酸: “怎的伺候大丫鬟还会做饭?可见平日里没少受磋磨。” 叶盏忙宽慰家人:“真不是杜家苛责下人,是我喜好下厨,在大厨房期间学了些本事。” 她打定主意将会做饭的原因推到杜家的经历上去,也省的许多口舌。 剁碎的油渣沫子拿来炒白菘②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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