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都是为了自己? 叶盏收拾假古董的手一滞, 接过宫绦,舌头舔了舔嘴角, 那些劝导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多谢爹,可您若为了我走上歧途我心里怎么能安?我在想办法张罗正经生意,到时肯定生计不愁。” “还费尽张罗什么生意?”宓凤娘在旁边插嘴。 “如今你爹有摊子,你大哥二姐在酒肆里帮忙,还能时不时带点下酒小菜来。你小妹又投了神婆的缘分,每日里吃喝不愁。” 宓凤娘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抿一口小酒, “我的儿,你不然跟我学徒当媒婆,以后我们家也是祖传老店。” 做媒婆? 叶盏正在系宫绦的手一停。 “做媒婆赚钱啊!”宓凤娘掐着指头给女儿算账,“相看时一笔,定亲的谢媒钱,新郎高坐时我去催还能得赏钱,成婚还能拿红包。” 来来回回赏钱拿个不少,一单能赚个两百文,这可是大好事! “我做媒人实自能,全凭两腿走殷勤。利市花常头上戴,喜筵饼锭袖中撑。”宓凤娘咂一口浊酒念着坊间的童谣, 一边好心给女儿传授自己的职业秘密: “里头有诀窍呢!这馋妞就说是嘴大吃四方,胖丫就说是宜男相,和离过的妇人就说她更有风情,保管一说一个准!” “您这……不是撒谎吗?”叶盏瞠目结舌。 “你娘我可全都是实话实话,跟那些骗人的媒婆不同。”宓凤娘替自己辩解,“只是多开解了几句,哪里算做扯谎?” 叶盏还是不想做媒婆:“娘,我不想干这个。” 她自己对婚姻持怀疑态度,怎么可能做好媒婆呢? 再说了,了解叶家之后她萌生了个想法:先把家人从违法犯罪边缘拯救过来。 叶家这职业,媒婆、走卒、时妖、下等衙差,都是下九流里的行当。 古代下九流的名声并不好,被称为“贱民”, 成为贱民也就比做奴婢好一点,除此之外那叫一个凄惨: 路人白眼、街坊歧视、不得科举、婚配时受歧视。 与人发生纠纷官府都会先寻你的麻烦,与良民打官司容易吃亏处罚也更重。 虽然各行只是分工不同无有贵贱, 但在三六九等的古代下九流那就是妥妥的底层,谁都能上来踩你家一脚。 因此叶盏给自己树立的第一个目标:是带全家脱离贱民身份。 其次嘛,就是帮叶家买回失去的田地,带叶家人发家致富。 叶盏没有穿越者“独善其身”的想法, 何况叶家本是殷实的农户人家,为了找叶盏散尽家产才从上等的农户沦落到下九流,她自然要知恩图报。 正思忖着致富之道,却听得有人敲门:“是叶家吗?” “门虚掩着呢,进来说话。”叶大富随口应道。 却听得来人开口:“我就不进去了,你出来我有事商议。” ? 叶家人齐齐起身,宓凤娘和叶大富对视一眼,放下酒盅就往门外走。 门口站着几人: 一名趾高气扬身穿绸缎的中年胖男子,一位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畏畏缩缩肩膀缩到一起,旁边一个打着清凉伞的媒婆,后面跟着两位小厮。 “王四?”叶大富惊喜出声,“好稀罕贵客。” 说着就要上前去拉胖男子胳膊。 却被王四不动声色躲开,神态冷冷, 旁边跟着的小厮先开口:“人称我家家主为王员外。” 叶大富的笑容僵了一僵,却还是拱手笑道:“王员外,许久不见。” 王四傲然颔首,算是见礼。 “原来是稀客啊!” 宓凤娘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媒婆,立刻满脸堆笑, “诸位请进门坐,我这就去点茶。” 王员外轻蔑扫视一眼破旧狭小的房屋:“我们在门口便可。” “那也好,门口凉快。”叶大富赔笑,将椅子搬出来放在门口的枣树下,“吹吹凉风。” 宓凤娘跟着搬桌子,百忙之中还记得给女儿使个眼色:“盏盏,你随姐姐去整治些饭食。” 叶盏稀里糊涂被玉姐儿拉到房后的厨房棚子,问了玉姐儿几句,才知道缘由: 原来这家是叶盏的娃娃亲亲家! 叶家是开封府郊区雍丘县的中等地主, 有年闹流民,叶大富在田边“捡”了个人,那人就是王四。 王四从外地流落到雍丘县,差点饿死在道上, 叶大富好心救了他,看他可怜还指点了一条路: “我家为着肥田需往汴京城拉粪秽,你若是愿意干这活计,我便雇了你。” 汴京城一百万人口,每日里马桶倒出来的人肥能堆成一座山。 城里人嫌弃粪秽腌臜,但对乡下人来说这可是肥田的好东西。 油滑的叶大富早就盯上了这趟买卖:倒马桶既能跟城里人收笔钱,人粪能肥田多出去的还能卖给旁的地主。 王四一口答应,成为了叶家的佃农。 往城里跑了几趟日子,叶家给的佣金很丰厚,王四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他很机灵会钻营,嘴又甜,寻着机会娶了一家酒楼家的独生女,入赘做了女婿,从此发迹。 有这些家产,王四和叶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等叶盏出生两家便鸡豚社酒结为了儿女亲家。 三月三金明池开①,王家邀请亲家来汴京城里游玩。 当天银哥儿拉肚子,叶大富留在家里照顾二儿子。 宓凤娘抱着一对四岁的双胞胎女儿和金哥儿进城。 金哥儿顽皮,将金明池边的柳条折下来编成小狗插到妹妹头上让她们扮小狗。 玉姐儿打小就是暴脾气,拧住哥哥的袖子不撒手:“拿掉!”两人闹将起来。 王夫人皱皱眉,扶了扶头上的金簪却惊呼出声:“我的簪子不见了!” 宓凤娘帮她寻簪,原来王夫人金簪滑到耳畔, 就在这几刹那,宓凤娘一扭头却发现盏姐儿不见了。 叶家变卖家产寻找女儿时,王家还从叶家手里压了低价买了些田产呢。 后来随着叶家越来越衰败,王家的脸色也越冷淡,后面两家往来便越来越少。 “王家就住在街背。”小妹小声讲给叶盏听,“咱家砸个碗他家都能听到。” 玉姐儿搂起一把稻草往灶洞里塞,大大咧咧开口:“说不定是来谈你跟王家公子婚事的!” 叶盏摇摇头, 两家住这么近都不往来,可见交情已淡,怎么可能还谈婚事? 正烧着火就听得外头一阵喧哗。
第5章 姐妹三个探头,就见满脸横肉的王员外正叉着手讲话:“闲话少说,今日我是来退亲的。” “退亲?”叶大富惊讶出声,“咱可是纳采问名纳吉走了一遍,连聘书都供奉过两家祖宗……” “王员外如今家大业大。” 宓凤娘手里的酒盅掼到桌面,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您要是退亲也不怕人笑话?” “哼,你也不看看你家如今这幅样子。” 王员外冷笑一声, “当初定亲时你家是耕读世家,老大更是在私塾里人人夸奖的神童,说不定还会改换门庭。可如今呢?” 宓凤娘讪讪,刚才的气场顿时消了下去。 “可之前你还说若是孩子寻到就认这门亲事呢。” 叶大富无措摸摸腰带,挤出个笑脸。 “你阖家都是贱民,哪里再能跟我家结亲?” 王员外从鼻孔里嗤了一声。 这话出口叶大富似乎被虫蛰了一样惊了一下, “贱民”两个字戳到了他心坎: “当初若不是我指点你走上康庄道,你不也是贱民?” “算了吧相公。” 一直没存在感的王夫人忽然开口, “孩子既然回来,这门亲事就认下吧。” 却被王四狠狠白了一眼, 她立刻低头,畏畏缩缩缩到一边不敢吱声。 王四狠狠开口:“倒马桶算什么大道?你自己嫌腌臜不干让我干,我还得承你的情?” “你好好说明白了,这肥料购买不是我给你的钱?你的本钱、门路,哪一样不是我搭的桥?”叶大富怒了,“就连当初贱卖给你田地也是看你是亲家面上!” “那也不够我赔进去个儿子!” 王员外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我儿读书上进,夫子说科举有望,转眼就要去考状元,哪里还能配一个丫鬟?再说你家全家贱民,以后子孙还要不要抬头?” “‘师爷、衙差、娼妇、升秤、媒婆、走卒、盗、窃、时妖、’九样里你家占了四样!” 王员外轻蔑扫视一圈,掐着指头数, “说不定这盗和窃也免不了。” 说着说着轻蔑打量宓凤娘:“瞧你家姑娘们各个生得好,说不定最后一样暗娼也是……。” 他话音还没落就听宓凤娘大喝一声:“你个剜口割舌的腌臜畜生,我撕烂你的嘴!” 王员外来不及闪避,就觉得眼前一黑, 额角剧烈发痛, 随后有液体从他额头流了下来。 他捂着脑袋尖叫:“血!血!” 声音带着颤抖。 还是王夫人镇定些:“老爷,不是血,是酒。” 王员外这才敢抬头细看捂着脑袋的手, 上面没血, 倒是有酒, 原来宓凤娘一怒之下拿酒盅砸他,里面的残酒流了他一脸。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得宓凤娘再骂一声: “今日与你性命相博,你方知老娘我的手段!” 手里还炒着酒壶就要再砸。 “叶大富,管好你浑家!” 王员外惊慌失措求助。 却不料叶大富也拿起扫把要打过来:“打脊老贱人!你算哪条街上的黄狗,来我跟前狂吠?” 他一贯圆滑,此时却气势汹汹、脸颊涨得通红,显然是被气得发狠, 说罢就劈头盖脸打了过来。 不好。 王员外被兜头打了好几下,他龇牙咧嘴高声嚎叫,好容易突围出来扫视一圈, 叶家在死胡同里,要出狭窄的炭场巷只能从屋前过,可叶家两位门神一样占据屋门口, 今日是出不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忙换了笑脸,躬身作揖: “两位,是我唐突了,我赔礼道歉。” 那媒婆也跟着做和事佬:“两位都是街坊,真闹大了叶家也落不下好名声。” “放你娘的冷屁!”宓凤娘冷声抢白。 还是王夫人上前给她深深行礼:“宓妹妹,你就看我份上饶他一回。再说你砸他这几下,他额角起好几个大红疙瘩,少说有半月不能见人,也算解气。”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3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