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盏拿勺挖一小勺猪油放进锅里。很快猪油就开始滋滋作响,在乌黑铁锅里慢慢融化成液体。 随后叶盏投入荆芥和紫苏、萝卜籽、蒜苗等开炒, 昂贵的调味料她买不起,只能拿这些调味香料来替代,好在宓凤娘在死胡同的角落捡了不少别人丢弃的陶盆陶缸,里面填满土种满了各种蔬菜。 香料在锅里煸炒后渐渐散发出好闻的气息,玉姐儿吸吸鼻子:“香!” 叶盏又将备好的猪肉末倒进锅里开炒, 猪肉在城里不算昂贵,算是寻常百姓吃得起的肉类。如今劁猪技艺也算完备,因此猪肉并无膻味。 看着锅里猪肉末慢慢变色,微黄色水样的油脂融化出来,投入豆酱, 再在炒好的佐料里倒入面条翻炒, 很快雪白的面条就沾染上了锅里的酱汁变得金黄, “香!”玉姐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叶盏起锅,将鱼排铺在上面笑道:“这道鱼排臊子炒面做好了。” 油亮褐红色的红烧汁,已经全部被雪白的手擀面吸收,变得微焦褐黄。 再撒上嫩绿芫荽、雪白的小葱段,混合炒制后微深绿的荆芥和紫苏、蒜苗, 让玉姐儿喉头动了好几下:“我来盛饭端碗!” 她是个急性子,早冒冒失失开始熄火舀菜端碗。 叶盏也将没用完的柴火拿出灶房,放回墙角的柴火堆,却被宓凤娘叫住:“盏姐儿,怎么每日都吃得过年一样讲究?” 女儿往柴火堆前拿了两回柴火,宓凤娘觉得这事不简单。什么饭这么耗柴火? “孩子爱吃是福。”叶大富开口,可在瞥见浑家脸色后立刻改口,“盏姐儿,过日子可不能这般大手大脚。” “你若是馋,不如就让玉姐儿带你去酒肆也做个焌糟娘子,每日里也能蹭点好吃好喝。”宓凤娘疼女儿是疼,但全家的日子要过啊。 “爹娘,我做这是为了摆摊,先试试菜。”叶盏赶紧出言解释。 “摆摊?”二老果然捧场,“敢情好,孩子如今也长大了。” 可叶盏去室内搬矮凳出来早了,就听见爹娘在树下嘀咕:“孩子万一不是这块料呢?” 叶盏一笑:“爹娘,吃饭了!” 鲜美醇厚的鱼香,再加软滑面条。家人吃完后都说好。 “抛开浪费不提,这碗索饼的滋味不错。”叶大富剔剔牙,给妻子倒一盅浊酒。 “还有吗?”就连平日里腼腆懂事的二哥都忍不住加了一碗。 玉姐儿吃得连声称赞:“这比我常出没那几个酒楼的东西都好。” 玉姐儿惯常出没各色酒楼兜售小菜,见识不少,叶盏放下心来。 “这煎鱼排臊子炒面便是我店里的主打菜了。”叶盏定下菜单,为防止有人不爱吃鱼有人吃素又设定了其余两种浇头:一种是红烧肉,一种是炒素丁。 鱼骨熬炖的鱼汤便是赠品,以免客人吃着炒面太干。 当然,若是客人吃不惯炒面,她也能做这三种浇头的汤面。 选好了菜品,接下来便是采购摆摊用品。 讲究些的小摊会推个木车,车上砌着泥瓦灶,灶上煮着大锅,即使是流动摊贩仍然不失热气腾腾, 大哥听了叶盏的构思后胸膛拍得震天响:“这个容易。” 他出去了一趟,不知从哪里推过来一辆车:“先前陈大有小舅子卖羊头肚肺赔了本,妹妹拿着用便是。” 那辆太平车四轮,平板上铺一层泥土,上砌了一个灶台,旁边还能放置个红泥土炉。 四周的车围可以放下,两角有立柱竖起可以支撑住太平车。车子本身有两道牛皮加固的麻绳,方便拉车。 “每日妹妹出摊,便由我们兄弟帮她推拉到街巷,到晚上收摊时我们再去,也免了不怀好意的宵小。”金哥儿开口出主意。 “这敢情好。”玉姐儿拍手,“我每日下工也能去帮忙。”还能顺便吃点剩下的边角料。 “大哥,不知这车多少钱?”叶盏看着车倒很满意,也没忘了问价。 宓凤娘先敲打儿子:“你这撒漫使钱的怪行货子!不知哪里又使钱?可问了价不曾?” “不要钱啊娘。”金哥儿委屈巴巴,“我那些兄弟们最讲义气,说好了是白给我使的。再说了,您别把我的衣裳弄脏,这捆边可是销金的呢!” “家里穷成这样你穿销金?”宓凤娘气得又敲儿子一记,“你这好穿美衣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你妹妹们的妆奁还没有着落呢!” “我这不也是为了体面嘛。再说衣裳是郑家大官人喝醉了酒赠予我的。”金哥儿赶紧把衣角折进去,“至于妹妹们……” 他一笑:“包在我身上!我保管给妹妹们丰厚妆奁,光是那装衣服的箱子就好几个,满当到手都插不进去!”胸膛拍得震天响。
第7章 宓凤娘被儿子逗得“噗嗤”一声要笑,却生生憋了回去:“就凭你给外头那些帮闲们大手大脚花钱的劲头,只怕也难。” “娘,我今晚又不回来了。” 金哥儿一看娘又要翻起陈年旧账,脚底抹油就想要开溜。 宓凤娘眼疾手快拉住儿子摇摇头:“几个子女里要数你最讲究穿衣,又爱结交那些帮闲抹嘴不本分的人,我是担心你啊……” “老大好穿,玉姐儿好吃,小幺又好学,这几子女当真是什么脾气都有。”正在吭哧吭哧和泥修补掉了角土灶的叶大富赶紧宽慰妻子,“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宓凤娘哼了一声没说话,继续喝酒。 金哥儿逃过一劫,摸摸鼻子坐在一边做了个大喘气的动作。 叶盏在旁边打下手,给爹递过去一个小铁铲,一边小声问:“我记得那天王员外……” “呸!什么王员外,叫他王四!”宓凤娘酒盅拍桌上。 “我记得那天王四说大哥以前在私塾里读书被夫子称赞……”叶盏想起王家退亲时说大哥从前是神童。 “可不就是。来是四里八乡出名的神童,因着家里这些事……”说起这个宓凤娘就心痛,“要不是家里败落没钱给你大哥读书,说不得他现在也是秀才了。” “都是因为我……”叶盏和泥的手一停,家人散尽家产寻她才侧面导致了大哥的悲剧。 “妹妹别这么想。”金哥儿开口,“当初全家每个人都想寻你,再说了,夫子也就是客套话,我真一直念书说不定屡试不中,现在家里倾家荡产给我凑考资呢。哪里有现在快活恣肆?” “别浑说。”宓凤娘佯装白儿子一眼,转头宽慰女儿,“盏儿你莫往自己身上揽,你哥没进学固然可惜,可你流落他乡更可怜?”万一被领去当童妓,被打断骨头乞讨,被活剐祭祀,被杂耍的养在花瓶里做花瓶美人,每一样可能都让她心惊肉跳。 “就是。”嘴里嚼着剩余鱼排的玉姐儿在旁边插话,“那时候我们全家人心里头都不好受,银哥儿觉得他不该拉肚子,金哥儿觉得他不该顽皮,我又恨自己跟金哥儿吵架,娘怨自己分神,人人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散尽家财大伙儿都愿意。” “说到底都是人贩子可恶!”叶大富狠狠将泥土拍在土灶上,“上回衙差说旬日长公主要在大相国寺做道场,我们也去烧香,答谢答谢菩萨。” 叶盏含糊“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随后就低头猛刮腻子,仔仔细细连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等她做生意有起色,一定要好好弥补家人。 家人齐心合力,太平车上缺角的土灶很快就被补齐。 接下来就是买锅了,叶盏想定制一口大铁锅炒面,再买一个小砂锅煲汤。 到巷子口米铁匠店里问了一圈,叶盏才发现这个时代铁锅这么贵! 一口最普通的铁锅也要300文,更别提定制了。 不过想想就明白了,此时开采和冶炼技术有限,金属自然是稀缺品。 像碗、杯算是老百姓为数不多家当里的金贵物件,就是因为里面含有金属。 “米老板啊,街坊邻居的,你张口说个合适价。”叶大富当仁不让帮女儿讲价。 “叶家兄弟,光是生铁就要卖40文一斤呢。”米铁匠诉苦,“再说刚来了一批贩子收购,清了我存货,听说这铁锅要是贩运到草原上足足值百两银子!能再匀出点给你我可是咬着牙少赚呢!” 最后在叶大富的唇枪舌战下,说定了300文帮叶盏定制一口大铁锅。 买砂锅便宜,只要40文就可。 买了锅后便要布置食摊。汴京讲究些的摊贩都用青布伞撑开遮阳遮雨,摊旁边床凳堆垛。 叶盏暂时买不起青布伞,只打算买点供食客吃饭的长桌并凳子。 但被宓凤娘拦住:“家里有现成的桌凳,你拿来去便是。” 叶大富赶紧点点头:“你娘说得对,我蹲着吃饭便是。蹲着吃更香哩!” 其余便是锅碗瓢盆。 一个大木桶用来放煮好的面条,三个大陶盆用来盛放炒好的浇头。 再就是粗陶碗和筷子。 这些简单,银哥儿寻到陶坊,捡人家烧坏有瑕疵的碗低价买了五十个,用稻草一捆拎回家。 炊具准备停当,宓凤娘还特意洗了一个面口袋:“盏姐儿,开店可不能没幌子。” 幌子便是招牌, 来到大宋叶盏才发现街上并不是千篇一律的简单招牌, 各家商铺争奇斗艳,用尽巧思吸引顾客: 镜子店门口一串小镜片做成宝塔风铃状,太阳一照,镜片到处反射波光粼粼; 卖剪子的门口挂一柄一米高布包缝制的剪子造型,黑色大剪子栩栩如生,让人两里地都能看到这就是剪子店; 大酒楼门楼用五颜六色的彩纸扎成各色绿叶鲜花,讲究些的直接用绸缎扎成牡丹花,让人移不开眼睛; 鞋子店“各色鞋履”下画一双大靴子; 屠夫家门口猪尿泡像一串透明气球一样飘满半个天空,风一吹便随风飘动。 叶盏这小小的摊位也免不了要做些营销手段。 大哥提笔帮忙在幌子上写字:“叶二姐炒面”。 再请叶璃画了一张硕大的画,共有三碗面, 面上分别铺陈臊子、红烧肉、和鱼排, 各种鲜艳颜色五彩缤纷,吸引眼球。 宓凤娘还特意帮女儿用明矾漂洗一遍,防止褪色。 叶璃跟着巫医学画符学得不错,这招牌画下来栩栩如生,让人口中馋虫大生。 即使家人处处帮自己省钱,全套摆摊用品准备下来也足足花了五百文。 还好当初娘给叶盏留了一贯钱的私房钱,不然叶盏还真支付不起。 叶大富想要拿家里的钱给女儿花,却被宓凤娘拦住:“兄弟姐妹几个,谁也不偏帮。” 叶盏觉得娘亲这法子好,不然家里就那点钱,给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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