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杜宣缘反问她:“这王位为何于我而言无用?” 淑妃面上冒出一闪而过的茫然,显然是被杜宣缘问住了。 她默然片刻,道:“你今日索取的一切,皆是从你丈夫手中夺来的。他未随军入宫,不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情。可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皆是一切都为泡影。你只是想过这一次瘾吗?” 淑妃不清楚杜宣缘“失踪”这几年的境遇。 但她知道历王谋反,普天之下只有“陈仲因”麾下的定北军可与他有一战之力。 江南那两个根本靠不住。 也就是因为揣着一腔妇人之仁,他们才迟迟不曾自立为王,实则早就对大成积怨已深。 所以即便刚刚被找出来,对外界一无所知,她也能猜到,来得是什么人。 而她并未见到“陈仲因”,今日主持局面的人一直是杜宣缘。 不仅定北军的将领都信服于她,她所表现出的魄力、做出的决策,都不是困于深宅的女子所能做到的。 所以淑妃推测,杜宣缘失踪的这几年,许是追随“陈仲因”。 同他南征北战,取信下属,同时自己的眼界愈发宽广,心也被养野了。 才会在这种时候,撷取本该属于“定北大将军”的成果。 淑妃并不认同杜宣缘的做法。 在她看来,杜宣缘的举动对她本身百害而无一利。 杜宣缘过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瘾,可等“定北大将军”赶到宫中,得知她的所作所为,又当是何想法? 届时夫妻离心,她依靠丈夫所获得的一切都会被剥夺。 淑妃一直坚信着,再怎么有锋芒的女人,都应该在男人面前收敛,只有明哲保身,才能在父权、夫权下苟且偷生。 不过…… 淑妃想:以自己的立场,是不该说这样的话。 杜宣缘显然在定北军中拥有一定的势力。 她和“陈仲因”陷入争权夺利的内斗,只会对她与幼子收回权力百利而无一害。 自己又为何要提醒她呢? 就在淑妃纠结时,杜宣缘忽然起身。 只见她将手中的茶水倒在地上,道:“入口寡淡,后韵绵苦。我不喜欢这茶。久闻淑妃娘娘这云顶青萍,如今尝了只觉不过如此。” 她伏身在淑妃耳边轻声道:“既已登上云顶,为何要做随波的无根浮萍?” 淑妃闻言神思不属。 “从始至终,都是我。”杜宣缘站定,眺望宫殿外的远空,“我不过是拿到自己应得的东西。”
第212章 馊主意 淑妃不知道杜宣缘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依旧没有见皇儿的机会,也不曾与杜宣缘达成什么合作,好似对方真的只是找自己叙叙旧。 可淑妃却对这段叙旧念念不忘。 她总觉得,杜宣缘所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听得明白,却又完全糊涂着。 此后,更令她惊讶的是,陈仲因自请除去定北大将军的职位,将所有权力都转交给杜宣缘。 朝堂一片哗然。 尽管文官写谏文写得笔杆子都断成两截,可掌控皇城局势的兵马握在杜宣缘手上,朝堂大事由这位雁王做主,再多詈骂之语,都不过是蜻蜓点水,止增涟漪罢了。 这时候淑妃再回忆起杜宣缘当日所说。 她恍恍惚惚间升起一个念头——难不成,这定北大将军的功绩,都是杜宣缘借陈仲因这个壳子立下来的不成?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尽管心里无数次说着“不可能”,淑妃都忍不住深思下去。 她在宫中,曾也见过陈仲因。 温良柔善,实在不像能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狠角色。 只是,若杜宣缘一直在他左右,又如何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以他的名义立下这不世之功? 淑妃百思不得其解。 一如当年她怎么也想不通,杜宣缘的“尸身”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 二皇子即位后,尊淑妃为太后的诏书迟迟未到。 初时,淑妃还心存侥幸。 她想着当年自己在陈家的事情上帮过对方,杜宣缘前段时间还找她叙过旧,再怎么样也不该冒大不韪,将她这个新帝生母撇到一旁。 可淑妃又无比清楚,她的儿子不过是个傀儡皇帝。 甚至皇儿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怎么保全得了他的母妃? 淑妃觉得自己应该惶恐不安的。 然而事实上,她现在却无比平静,像是对这场成王败寇的较量早有所料,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判决。 只是她没想到,送来这份判决书的,会是王美人。 这个被她和贵妃联手废去生育能力,像皇帝豢养的金丝雀,对她们毫无威胁。 她似乎也看透现状,这一年来对皇帝言听计从、曲意逢迎,得到不少赏赐,倒是叫贵妃眼红,屡屡在自己面前煽风点火。 淑妃对此不以为意。 不过是蝇头小利,她而今拢不住皇帝的宠爱,对方心思在谁身上对她都没有区别。 只要这后宫里没有新的皇子诞生。 她的对手都只有贵妃一人。 没想到,竟是皇帝的胞弟先下手,最后还叫外人摘了桃子。 自皇帝病重后,王美人好似察觉她是无根浮萍,不再在众人面前现身,仔细算来她竟有月余未曾见过这位妹妹。 想到这儿,淑妃眸光一闪。 她看向王美人的目光也饱含深意。 此情此景下,由不得淑妃不多想几分。 先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似乎就是在王美人入宫后不久。 历王的背叛固然猝不及防,可千里之外的定北军能及时赶到皇城,未免有些可疑。 若是,在深宫有眼线,提前给出消息呢? 王美人朝淑妃端正的行宫礼——这还是她初入宫时,因失礼被淑妃派来的嬷嬷狠狠教出来的。 一板一眼,端庄无暇。 淑妃因心中的猜测面色微沉,她并未回礼,更没有让王美人起身的打算。 王美人却自行站定。 她掩在衣袖下的手腕一翻,金线织边的帛布诏书在淑妃面前展开。 王美人省去宣旨的步骤,道:“淑妃苛待宫嫔,戕害皇嗣。迁居显陵,为先帝守陵。” 淑妃愕然地瞪着她。 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这些人居然真的敢将新帝的生母逐出皇城。 还是以这个由头。 事实上,淑妃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清楚自己这个准皇太后,是杜宣缘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最大障碍。 但杀了她,便给新帝及成国公一个拨乱反正的理由。 即便现在雁王风头正盛,可待时机成熟,天下依旧是他们家的。 而今,杜宣缘留下她这个大隐患,只为羞辱自己。 淑妃顿时怒不可遏。 她毫不体面地挥开上前钳制她的内侍,怒气冲冲道:“本宫乃皇帝生母,尔等焉敢如此待我!” 内侍不为所动。 两手如铁钳般牢牢抓住她。 淑妃挣扎得鬓发散乱,大声嚷嚷道:“待我儿亲政,定会迎我回宫!” 她如何不知“舂歌”的前车之鉴。 可事到如今,她若被赶出皇宫,深宫中由杜宣缘的人一手遮天,那才永无翻身之日。 就在这时,冷眼旁观的王美人忽然走向她。 宛如困兽的淑妃惶然看向她。 淑妃紧盯着王美人向自己伸来的手,目光中满是警惕。 可王美人只是将她散乱的发丝拢整齐。 她轻声道:“姐姐曾对我说,不论如何也要正衣冠,端言行。” 淑妃仰起头,刺眼的阳光模糊了视线。 “你……” “抱歉。”王美人垂眸,“是我要送你去守陵的,淑妃姐姐。” 淑妃猛地瞪大双眼。 杜宣缘将淑妃的去留交给她来决定。 在皇宫里那些时光,如果说,皇帝是她此身痛苦的根源,后宫里的高位妃子们便是恶虎的伥鬼。 这是争权夺利的结果。 所以,每个参与其中的人,自然也要承受成王败寇的下场。 杜宣缘曾问她为什么选择送淑妃守陵。 “淑妃娘娘太顺遂了。”王美人眉目含笑,好似十分艳羡淑妃的人生。 只是接下去说的话,令她这温柔和善的笑容平添几分森然。 “顺遂到她能高高在上的评判每一个人的挣扎。”王美人垂下眸子,目光落在自己小腹上,“我想要的一切,在她看来不过是无病呻吟。所以,我只想让她,也尝一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从不会有人告诉她们要为自己着想。 她们的一生合该奉献给家族、敬献给陛下,任这些人磨牙吮血,最后拼了自己的性命,从这些压在头上的家伙们身上赚取一点儿可怜的荫蔽。 淑妃大约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笑着看向杜宣缘。 愚蠢的天真已不复存在,此时的王美人远比从前更透彻。 她很清楚,新帝只是短暂的存在。 不过两个月,那些雪花一样试图飞入御极殿的谏文,似乎也随着开春渐暖而如冰雪般消融。 新帝坐在榻上,呆呆地望向窗外。 一份文书都到不了他的面前。 他也不清楚外边的情势究竟如何。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皇帝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面生的侍女走到自己身前,恭恭敬敬向他行礼,迟迟不曾起身。 直到小皇帝恍然大悟般请她起身。 侍女起身后,也不曾直视他,而是毕恭毕敬地躬身在旁得到皇帝的首肯后,方轻声道:“成国公令奴婢入宫以联络圣上。” “而今奸佞当道,蒙蔽圣听。” “朝中苦于难见圣颜,面禀雁王之罪。” 小皇帝神情一震。 他急急忙上前拉住侍女的手:“外公、外公可有什么交代?” 侍女头又低了几分:“国公虽竭力欲救陛下,奈何雁王把持朝政,皇城守军皆因历王之乱消耗殆尽。雁王自持定北军,祸乱朝纲,朝中纵使人人不忿,也难宣之于口。” 小皇帝再次面露茫然:“那母妃……” “淑妃娘娘前日遭雁王驱逐,被遣去显陵为先帝守陵。” 小皇帝张大了嘴,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能隐隐意识到,自己在皇宫里彻底孤立无援了。 “国公爷吩咐,奴婢若有幸得见圣上,还请圣上在此诏上留印首肯。”侍女从怀中取出一张写着字的纸。 小皇帝却不是先看上边写着什么。 他反而转头对侍女道:“我无皇帝的玉玺。” 侍女稍稍一默,也不知作何腹诽。 她立刻接道:“圣上即位前的私印亦可,或是冒犯圣上,请圣上亲自留名。” 于是小皇帝忙不迭在殿内翻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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