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快看,我把这个拼出来了。” “阿母本来还要和我一起,但是她没有我拼的快, 也没有我会的多。她就帮不上我了。” 李七娘终于想起来, 温言软语夸了华容好几句。 又将他逗的咯咯直笑。 陈白安在旁边看的不由啧啧啧感叹。一会儿说华容果然是经常玩这个玩具的, 比她拼的快多了;一会儿又说, 李七娘当真长了一张会哄人的巧嘴, 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李七娘只淡淡睨了她一眼。 叫小寒取了早已给华容制好的另一种益智玩具,是类似现代七巧板一样的玩具,整幅拼好, 正是一副完整的九州堪舆图。 李七娘陪着他一起玩。 最开始,李七娘还提醒华容一两句, 故意给他递去一些容易拼的;见他上手之后,便不再多加提醒, 也不再动他归类好的东西。 陈白安凑上来,也要一起,却因反应不及华容,将她气的哇哇大叫。 李七娘静静看着华容与陈白安一边玩一边斗嘴。 陈白安年纪大,脾气也大,好不容易看出来一处能拼到一起的,却因手脚慢,总是被华容抢了先。 每到这时候,她便要皱着鼻子,呛华容两句。 大抵说的都是些,别以为你拼的快,就是比我厉害,不过是因为你经常玩罢了。 华容是个大度的小孩,并不与她多计较。 只露着小米粒牙咯咯笑,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陈白安,又拿短短嫩嫩的手指头指点她应该放在哪里。 瞬间就能将恼怒不已的陈白安哄的重新笑起来。 李七娘却在这样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中,生出一丝倦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待她再醒时,华容已被胡媪接回了姚氏院,只有陈白安正爬在她案头,翻阅竹简。 “你醒了?” 陈白安放下手中竹简,满脸揶揄的看她,又调侃她。 “我还以为你是想我想的消瘦了。问了小寒她们才知道,原来你心里也记挂着凌仲公子,可是我常与你待在一处,以前也常关注你,你最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又与凌仲公子是何时相识的。你难道见他的次数,还能比见我大表兄多吗?” 李七娘困倦的接过陈白安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才叹息着说话。 “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 被李七娘提醒着,陈白安才想起她家与凌家的关系。 接着就不住惊叹,说没想到李七娘与凌蓦迦竟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缘分。 又说,凌蓦迦确实比谢大公子更加耀眼出众,且他们的缘分确实在她与谢大公子之前;难怪李七娘心性那般坚定,被谢大公子那样献殷勤都丝毫不为所动。 然后就义不容辞的承担起帮李七娘打听凌蓦迦境况的责任。 只是,消息越往李七娘耳边传,她就越痛苦。 凌驿淮对凌蓦迦的责打,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结束。 反而越加凶狠。 他恨极了凌蓦迦将自己与家族的死穴送到李七娘手里,使得凌家日后数十年数百年,都要被李七娘掣肘。他分明存了要将凌蓦迦打死的心。 “凌大人真是疯了,虎毒还尚且不食子,他究竟是为什么,怎的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肯放过仲公子。” “我知道是为什么。” 李七娘心里翻江倒海。 任凭陈白安再如何追问,她都无法给出答案。 摆在她眼前的,是死结。 凌驿淮的心思比孔思淼更深沉,更可怕,他是个最懂得拿圣意大作文章的人。比如知道皇帝缺钱,便进言令天下商贾向朝廷缴纳税金;再比如他以往办过的所有案件,知道皇帝想让谁死,明白自己的敌人是谁,便翻遍天下古籍,掩饰自己颠倒黑白的险恶用心,最终将所有该死或者不该死的人,都送上断头台。 她可以一步步谋划,最终杀了手段下作的丞相孔思淼,为父报仇。 却不得不承认,她斗不过凌驿淮。 那个为排除异己,不惜向皇帝进谗言,最终拿着皇帝意思党同伐异的凌驿淮。 她本来并未想过救凌驿淮。 哪怕那一日在诏狱,凌驿淮真的跪到她脚边求她,她也绝不会救他。 她大可以等孔思淼证死了凌驿淮,再对孔思淼动手。 可偏偏凌蓦迦拦住了她,又与她说了那些话。 她让她做自己想做的所有事。 这是她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人与她说过的话。 他们年少相遇,虽多年未曾见过面;可当日在上官府门口,他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她,又数次相帮于她。 她莫名觉得,凌蓦迦应是个与谢公一样通透的人。知道她才是她家中当家作主的,也懂得她支应门庭是何等困难,所以才会费尽心思给她传信,免去她被丞相与章雪松为难的窘境,替她保住她家那么多工坊与店铺。 他显然是个将什么都看在眼里,且心中十分有数的人。 他明白自己父亲的凉薄,也清楚她的不易。 他想用卖身契与家族传世的玉佩,保住她与她的一切。 他可能也是在赌,他的父亲即便凉薄自私,也不可能打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事实证明,他赌输了。 李七娘遣退了小寒与杏儿,独自一个人关在屋里。 整整三天。 三天后,她先是将家中所有事情都托给郭原纬,将凌蓦迦送来的卖身契与凌家传家的玉佩也一并托给他。之后便郑重装扮,跪倒在了姚氏眼前。 “你胡说八道什么,若不是为了凌驿淮,我家不可能面临那么多麻烦。如今好不容易丞相死了,我们一家能过上好日子了,你却告诉我,你要入凌府为奴。你是疯了吗?” “凌驿淮就算真的把自己孩儿打死了,也与我家无关。” “我不许你去。” 姚氏大动肝火。 前所未有的愤怒。 可面对这样的强敌,面对此等样境况,发脾气又有什么用。 她必须将所有事情都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姚氏听。 “凌蓦迦是为保住我家,才将身家性命托到我这里的。” “凌驿淮为人凉薄,他与孔思淼相争多年,最终差点死在孔思淼手里;可我家却赢了孔思淼,证死了他。丞相之死事涉当年凌驿淮与丞相勾结的真相,他心里明白的很,我家今日想让丞相死,就能让丞相死;那来日,我家想让他死时,他也必须得死。” “我家斗垮丞相,花了六年;可凌驿淮不会允许我家再存世,用下一个六年继续发展壮大。” “若非凌蓦迦,凌驿淮早就对我家出手了。凌蓦迦是用自己的命帮我家拖住了凌驿淮。” “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做,凌蓦迦死的那天,就是我家灭门的那天。到时候,凌蓦迦留给我的所有,都不再管用;反而还会令他得一个大义灭亲,不与商贾同流合污的美名。” 姚氏并不是个愚钝的女娘。 李七娘一说,她就明白了。 可她始终无法接受。 口中不断喃喃着,凌驿淮冷血无情,连自己亲生孩儿的性命都不顾及,若是李七娘进了凌家,那就是半只脚踏进了地狱。若是李七娘有个三长两短,她与华容又该如何活下去? “不会的。” “阿母,我进了凌家,就与他家的兴衰荣辱连接在一起。凌驿淮就会相信,我不会再对他家不利。我作为他家的奴婢下人,他家若获罪,我便是罪臣的家奴,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只有这样,他才能不与我为难,也不与我家为难。”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保住凌蓦迦。 李七娘膝行着一步步到姚氏身边,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 缓缓一声冷笑。 “阿母信我,我既然坐在自家院子里,就能杀了丞相孔思淼;那我就算是待在凌府,也照样能杀了凌驿淮。” “您是知道我本事的,即便身处凌家,我也一定能让自己过得好;等到来日,我杀了凌驿淮,也一定能为自己博个好去处,以功赎身,重新回到家中,给阿母养老尽孝。” 姚氏却满眼泪意充盈。 她反握住李七娘的手,反复哽咽数次,终于发出声音。 “自你阿父离世,到今日,阿母确实见识了你的本事,心里也十分明白你的本事。凭你的本事,你明明可以等到丞相与凌驿淮斗出个结果,等凌驿淮被问罪处斩了,再对丞相出手,可你为什么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你莫要再与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我只问你,你是何时,将自己的心丢在了凌蓦迦身上?” 李七娘惶惶抬头。 眼底的泪珠也终于兜不住,落了下来。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晓这问题的答案,她无法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凌蓦迦动的心。也许是那一日在诏狱门前,被他拦住,听他说那句话;也许是从他们口中得知,凌蓦迦日日到她家铺子,竭尽所能为她传递消息;也可能早在当年李昌良灵堂上,她就为色所迷,对雪玉可爱的他心生好感。 她不能确定。 她也不知道。
第75章 执瑾 凛冬初雪纷纷洒洒, 盖在李七娘白色的大氅上。这是时隔六年后,李七娘第一次独自行走在长街上,心底却是安宁的。 她知道叶阿叔郭原纬杏儿小寒一直跟在她身后。 不过, 她没有回头。 她将手中的卖身契文交到凌府管家手里, 管家诚惶诚恐的接下, 跌跌撞撞跑进去;不到半刻,一身规整朝服的凌驿淮就现身了。看他样子,像是刚下朝,还带着满身上位者的气势, 令人不敢直视。 他紧盯着李七娘许久。 终于冷哼一声。 “既然是入我家做婢,那便该有为人奴婢的自觉,换好衣衫,先在院里跪两个时辰, 再到我面前回话。” 李七娘抬头看凌驿淮。 眼底透出的笑意,冰冷又烫人。 稍顷,她便垂了头敛了目。 “是。” 应是常听凌驿淮提起, 凡李七娘经过之处, 院中来回伺候的丫鬟仆从们总将探究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议论半句。 李七娘始终波澜不惊的跟在管家身后, 随着他一同到了一处佣人房, 立刻有一名身形富态的老媪送来一套粗布短衣,是在凌家做活的所有丫鬟仆从都穿的那种。 待李七娘将衣裳换好,那老媪又将她领到一方小小的, 栽着柏树的院里。 “主公吩咐,你就在这里跪满两个时辰, 然后进屋伺候。” 李七娘点头。 只身走进大雪中,跪下以后, 才用余光缓缓打量起着院子。 这应该是凌家的某一处厢房。院子地方不大,但收拾得非常整齐干净,墙边角落里或是栽种着小株的灌木,或是坐落着小小的石水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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