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他说的缓慢隐晦,她也渐渐听明当年皇后所用之毒,除了能带来体肤之痛还会给一男子带来怎样的隐痛。一个无所出的皇室子弟,是绝无可能登上帝位的,皇后多年来没能杀了眼中钉,暗杀不成,于是处心积虑对他下毒,要断他登临大宝的可能。 她心很乱,惊乱之下脱口而出的第一句竟是,“你对不起我的,不是这个……” 剩下的话,及时地卡在了心里,在她心里回响,说他该为当年之事道歉,道歉当时的一力隐瞒,道歉他不该将她留在宛城,而是该带她一起离开,即使那意味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但她愿意的,当年的那个她,愿意与他生死一起。 她骤然发现,自己心中竟然还是有怨的,在知晓当年内情后,她还是有怨,不是怨他的负心,而是怨他的隐瞒,怨他当年为何不告诉她真相,让她选择是否愿意与他一起患难与共。她不该这样想,她已是云棠的妻子,她不该在这里,纵然是因锦嫣的设计,而与他有了越矩之举,纵然只有片刻的相拥,那也是不该有的,她,早已是云棠的妻子啊。 她匆匆离去,回到住处时努力表现如常,想将包括锦嫣设计之事都压在心底,却不知衣裳气息泄露了她的行踪。有青木香的气息,旁人或许不会察觉,但她敏锐的丈夫,却知这味香妻子平日不用,最常用的是这座王府的这人。衣裳染香,那就说明不止于相见,甚至有过相拥。 而他不问,妻子也不说,沉默之后表面是恩爱如常而背后却有隔阂暗生。当隐秘的嫌隙,如草种被风吹落土中默然发芽时,容烟最先醒来,在好不容易撕扯开此世时空缝隙的白奇帮助下,她惊觉自己并不是宛城的卖花少女,而是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那里才是她的归途。 尽管真实的世界才是她的归途,但在切身经历的一个又一个世界下,那真实的世界竟显得虚缈遥远。震惊混乱之余,白奇犹在向她讲述这个世界的真相,它告诉她,靖王的真正意图,靖王不会在明面上对友人的妻子强取豪夺,他要做的,只是通过各种细微日常,令容烟与云棠这对夫妻自生嫌隙,无法再做恩爱夫妻,而后清清白白地坐收渔翁之利。 成安是靖王心腹,锦嫣则是被利用而不自知的棋子,甚至从云棠夫妇还未来到北国,靖王已经开始布局,他故意用那样一个理由欺哄南帝,事后又向云棠夫妇解释并非本意,这一来一去,云棠夫妇心中岂能无半点波澜,尤其是云棠,身为人夫,心中岂能不觉患得患失。 当一个人无法心静,循序渐进的攻势将有可能击垮他的心防。一方面用各种日常小事令云棠越发患得患失,使他变得多疑偏执,另一方面,令容烟得知当年旧情,并利用锦嫣等人,增加可以追忆旧事的相处机会。如此下去,云棠夫妻之间隔阂将越来越深,他们夫妻二人将难同心,容烟努力固守本心时,云棠的多疑,会将妻子越推越远,使他二人之间的隔阂终不可愈合,而那时,靖王将坐收渔翁之利,清清白白地,似乎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有做过。 靖王心机深沉,他固然重视知己之谊,但更难舍昔日旧情。不仅将旁人视为棋子,连他自己也是他的棋子。体中奇毒、处境艰难有利于容烟对他心生怜惜,于是他就忍得磋磨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能够重得容烟,能够重新挽着她的手,与她相爱一生。 一无所知的宛城容烟,已随着她的醒来,消失不散了,容烟静听良久,在接受事实与镇定情绪后,冷静地对白奇道:“就像对付苏珩和迦若那般,彻底打击靖王,我作为容烟,无论靖王使出什么手段,都对丈夫云棠始终真爱不移,这个世界就会不攻自破了吧。” 却听白奇道:“不行。” 容烟问:“为何?” 白奇沉默片刻后道:“因为云棠……也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容烟惊愕抬头,听白奇缓缓地道:“这个世界里,神君的神念分裂了,无论你选择爱谁恨谁,另一位神君,都会得到他想要的。” 原以为是无解了,就连白奇也已是无计可施,她虽已觉醒,但不得不仍作为宛城的容烟,生活在靖王府中。从前当局者迷,而今旁观者清,她看着靖王如何挣扎在情义中暗使心机,看着云棠如何隐忍不安,似是看到了从前的迦若、从前的苏珩,她努力从他们身后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白奇口中的神君。 她最终自行决定,走了一记险招。既无法用爱另一名男子的老办法,来打击这位神君的爱念,那如果同时都爱,将会发生什么。她这般做了,她选择爱云棠的同时,也爱着阿烈,而后白奇口中的天书世界,那好像一重重深入、永远无法结束的天书世界,竟就土崩瓦解了。 天书世界不再存在,白奇也不再存在,阿烈、云棠、迦若、苏珩……曾与她爱恨纠缠的男子们,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她回到了真实的现实世界,回到了爱她的亲友身旁。 也许是离开太久太久了,乍然回到现实世界,她竟感觉现实世界好像不太真实,好像相对来说,天书世界竟真实些,有时一恍念,竟觉自己所处像是玻璃花房,是天神为她所造的永无悲伤的温馨乐土。 她将之归结为长期穿越的后遗症,过段时间适应就会好了,过段时间她心里就不会想着那些与她无关的人,可以忘记,将他们通通忘记,不会在想起他们时,心中会有隐隐的刺痛。 为了快一些适应本属于自己的世界,她像没有穿越前那般,迅速投身于自己的事业。现实世界的人,没有发现她长期的失踪,她穿越回来的那一天,就是她从前离开的那一天。数日的短暂休息后,她为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开始接戏,然而当拿到剧本时,她悚然惊立,半晌说不出话来。 剧本分为三个世界,一个苏珩,一个迦若,还有一个,是阿烈与云棠。每一个世界,都是圆满大结局,苏珩与公主之间不再横亘着无法跨越的仇恨与旧人,迦若和女修也没有初见即阴谋的暗黑背景,而宛城的卖花少女,还停留少时的美好时光,她情窦初开,可却也不知自己究竟爱着谁,好像真能将心分成两半,分予两个人。 而剧本的编剧一栏上,赫然写着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说是陌生,因她此前从未见过此人,而说熟悉,因为她在白奇那里,听过说此人的名号,那位神君的名号。
第96章 是自己根本没有回到真实的现实世界, 还是她的真实世界,其实也如天书世界般,只是神君执念下的一场梦幻泡影?! 太多的心乱无法得到释惑, 往事呼啸如梦影袭来, 最终, 容烟决定去见这位编剧大人, 去见这位似是摆弄她一世又一世的神君,在这个似梦似醒、亦真亦假的世界中。 见他所在, 是在剧组一处场景布置中, 古色古香的殿阁, 一如昭阳公主府。这个所谓的真实世界,像是被她所穿越的一个个书世界侵袭了,驱车往剧组的一路上,林立高楼的现代世界与古式建筑甚至山岚海崖相混, 一路上她感觉这世界疯了,自己也快疯了, 她来到了那在第一个世界里昭阳公主理当殒命之地,她看到一修长身影,静伫在半明半昧的阁窗光影下。 按理来说,这她第一次真正地看见他, 可望见他的那一眼, 却觉似曾相识。像是过往的许多故人重影相叠, 又像在那比之更遥远的过去, 她曾经遗忘彻底的过去。 她的真实世界,真是她心心念念地充满亲友之爱吗?也许……也许是全然相反的,她真正的一生,也许所得之欢欣, 屈指可数,她在所谓的穿至天书世界前,也许一直活在一场他人为她捏造的梦境里,她……还活着吗? 从最遥远的深处,她记起了自己的临终之言,她说,要是还能有下一世就好了。将死的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将魂消魄散,不会再有半点未来,可还是在临死前,固执地说出心中所愿,叹笑着道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未来。 要是还有下一世就好了,下一世,她要很多很多的爱,父母爱她,而不是只将她视作可利用的棋子,友人爱她,不会为利益将她背弃。将要永亡的她,无力地轻低说着,望着榻前的修长人影,而那人影沉默,没有半点回应,就像他默然伴着她的那三年。 她在梦外,在真实的人世里,总计活了短短的十八年,而与他相识,仅是从十五岁起,至死三载。三载,对一入凡历练的神君来说,实在是弹指一瞬,也许正是因为时间太短,因为他在看到那名少女时,就已经看到她将死的未来,所以才会和她结下一个小小的契约,以还她对他的善意。 她的出身并没有贫贱到需要双亲卖儿卖女,然而因她有卜算望星之能,生身父母一早将她进献给了巫官。所谓的巫官,其实是侍奉王室之人,王朝信奉巫道,许多的女子自幼就被关拘在巫宫中,终其一生所做的,就是为达官贵人卜星问命。 这样的卜算,往往以命力为代价,本来越是可上窥天道之人,性命越短,达官贵人们还常因巫女所算不合心意,而随意屠戮巫女性命。卑如草芥,不仅是被关在巫宫的巫女如此,王朝百姓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王治残暴,终致义士频出,舍命刺王。 十五岁的她,起初只是在某日夜里,捡到了一只负伤昏迷的“小猫”。没有双亲、没有友人,她孤单极了,在那一夜为“小猫”治伤时,捏着它一只小爪,与它约定,往后她会一直照顾它,而它要陪着她,陪她度过这不知归途的一生。 不过一夜,她救治的昏迷“小猫”,就成了一名男子。当世有妖幻之术,她起初以为他是利用妖幻之术行刺的刺客,在震惊之余,想尽办法将他藏匿。后来,他醒了,没有同她说过半个字,她以为他虽身怀妖异之术却天生不会言语,她担心他再度行刺会殒命当场,她拿在他昏迷时立下的约定,令他悄悄守在她的身旁,不要再以身犯险,做无谓的牺牲。 她起初没想着他会守约,可他却真的没有离去,尽管从没有和她说过话,可就像影子一样,在深暗的巫宫中,伴在她的身旁。是何时初心萌动,而那份悸动是真的出于爱意还是太过孤单,她分不清,只是暗暗地想要一个未来,她想知道她与他之间能否有那一天,尽管明面上未对他表露一字,暗地里却为此卜算了一遍又一遍。 她看不到未来,未来一片黑暗。不甘之下,她甚至悄悄动用了禁术,她知道那样做可能为自身招致的可怕后果,可却在至暗之下迸发出孤勇。既永不会有未来,那在离去前她想给他一个现在,她犹以为他是刺客,在最后一场祭祀上,已是巫女之首的她,以命为祭,将祭火焚向了残暴不仁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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