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歌顶着白裴衍冰冷的目光将手掌在他眼前摊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露出,血肉翻起。楚安歌心里清楚这伤只是表面看着严重,徒手抓箭矢,这种程度的伤已经很轻了。 夜已深,芍药已经就寝,楚安歌不是个好麻烦人的性子,她出门时匆忙没把药带身上,转身欲回房里取个金疮药涂。 “安歌。”白裴衍执了她的手坐在院中石倚上,掏出腰间的药瓶。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楚安歌已经很自觉任由白裴衍上药,白裴衍手下再轻,药水清洗伤口仍会带来阵阵刺痛,她的手止不住颤动。 “疼吗?” “无碍。” 白裴衍知她惯会藏情绪,面上不表,手下愈发轻,清洗完伤口,小心上好金疮药,又从袖间掏出一方白帕将伤口包扎妥当,最后打结多少带了点故意的怨气。 楚安歌看着他处理伤口手法娴熟,不禁嗤笑出声,直道白小公子颇有楚家医馆坐堂大夫的风范,白裴衍看着眼前人笑容明丽,心里闷气散去,忍不住亦勾唇。 “安歌此番可是将淮阳侯府闹了个天翻地覆,早朝庞纪免不得要被御史一顿数落。” 楚安歌愧疚地点点头,上京城治安由开封府协管,淮阳侯府夜闹刺客,庞大人必被牵连。
第13章 陷害 翌日,庞纪差衙役上门邀楚安歌至开封府,楚安歌自鬼船一案后就再没踏进过开封府。 她面下一沉,心中思虑难道庞纪已经发现昨夜王府的刺客是我? 当楚安歌赶到开封府衙偏厅时,只看见杨涧正埋在案宗里,脚也不老实地交叉架在桌子上,晃着椅子看卷宗,衙役禀报将人带到后,杨涧抬手让衙役退下。 “杨少卿。”楚安歌也递了眼神让芍药退至门外。 “楚姑娘别看了,老庞今天不在,是我以他的名义约你出来的。阿衍惹上麻烦了,本少卿想你可能知道些内情,昨夜我离开后剩你和他在一块儿,这件事的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事关白裴衍,杨涧看见楚安歌入屋直接开门见山,楚安歌面色冷静也不多兜弯子,切入正题。 “他怎么了?” “早朝淮阳侯上奏,昨夜有人夜闯侯府蓄意纵火还欲行刺他,结果误杀了他的妾室,侯府闹刺客的时候,有人见过阿衍在附近出现,王尚书的食宴上阿衍也在现场…… 淮阳侯联合那群老家伙一口咬定阿衍为刺客同伙,虽然一面之词还不足以定罪,但是惹圣上大怒下令收押阿衍,将御品失窃案和侯府刺客案由开封府移交大理寺,限大理寺五天内必须破案。” 大致了解杨涧相邀的原因,楚安歌面上无动于衷,手下逐渐透红的白帕暴露了她的心绪。 “楚姑娘,昨夜你们二人可是夜探了淮阳侯府?那淮阳侯所言是否属实?”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不是我们二人,夜探侯府的只有我一人。”楚安歌面无表情地扎紧手上的白帕,渗出鲜血也毫不在意,继续道,“第二个问题,淮阳侯所言对了一半,我昨夜确实蓄意纵火,阿衍当时也确实在侯府附近,但我并没有想行刺他,也没有杀人。” 杨涧闻言,脸上神情暂松,一副我果然没有找错人的模样。 “朝堂皆知小爷我与他交好,圣上这次下令却是将两案移交大理寺,小爷斗胆揣摩圣意,一来是为了护住阿衍,二来则是给群臣一个台阶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世人都道杨涧是个靠着世袭军功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但是能和白裴衍一起称兄道弟这么些年,又岂会是真的纨绔子弟? “楚姑娘对此事你可有高见?” “高见谈不上,淮阳侯既然把戏台都搭好了,那我们就好好陪他演这场断头戏。” 楚安歌语气轻描淡写,将手藏进外氅中,难掩眸中的杀意,她将昨夜的见闻略去了布防图的部分告知了杨涧。 淮阳侯察觉到阿衍在调查侯府,必定是想先下手为强,我若是他接下来就会想方设法坐实阿衍的罪名,然后以抓捕刺客为由全城搜捕我。 楚安歌脑中回想起侯府书房内淮阳侯的那句还需要用布防图做一张请君入瓮的大网,他想诱何人入网? 白裴衍被收押、溪山图、布防图、北上的南渊使团、书房内另一人…… “杨少卿,可有笔墨?方才我提到在淮阳侯府书房内还看见一人。” 楚安歌昨夜看着那人的穿着气度不凡,淮阳侯将其奉为上宾,北璃皇室暗卫对其行礼,身份必不简单。她对这人前世今生都没什么印象,杨涧常年在上京城,因着大理寺少卿这层身份与皇亲贵胄都有接触,他也许识得此人。 杨涧取了笔墨在侧厅大桌上铺开,楚安歌提笔作画,墨色在宣纸上晕染开,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 “楚姑娘,你确定昨夜书房内看到的是他?” 楚安歌收笔将桌上的画递给杨涧,杨涧见楚安歌颔首低眉,他面色凝重,几乎拿不稳手中的画。 “这怎么可能?”杨涧他虽能猜到淮阳侯背后还有人通敌叛国,却从没怀疑过竟是这画中之人。 稍平复心绪,杨涧继续道,“楚姑娘,此人乃东宫太子李翊。难怪今日太子一派在殿前帮腔淮阳侯,原来如此。” 楚安歌能想到此人身份显赫,没料到这人竟然是东宫太子。 堂堂一国太子通敌叛国。 “阿衍,定然在殿上有所察觉,才眼神暗示我不要上前争辩。朝中太子派与祁王派相争已久,圣上年迈,几月前太子因黄河水患 治理不当惹得龙颜大怒,要不是有贵妃母族撑腰,太子恐怕早已被废。” 楚安歌听着杨涧分析朝中形式,心生一计,“东宫太子牵涉其中,大理寺现下恐怕也不安全,劳烦杨少卿做安排,以免有人暗下毒手。此事由北璃暗卫而起,要破局自然也该从他下手。” “楚姑娘,你不会是想再探一次侯府?万万不可!”杨涧紧张地盯着楚安歌,见她摇头才舒眉,牢里已经关了一个,若外面这位再出什么问题,开封府和大理寺行事难免会被掣肘。 来而不往非礼也。淮阳侯想利用这事除掉阿衍,暗传情报,我亦想借此事之手将上京城内潜伏耶律齐葛的暗桩连根拔起,除掉淮阳侯。 “淮阳侯想要抓住那个行刺之人,那我们就把行刺之人给他。” “这行刺之人……”不是你吗? 杨涧疑惑,话还没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心中顿悟。 “你指的是飞云楼里的凶犯,可是此人藏于侯府,昨夜后侯府守卫已经增加,如今淮阳侯府固若金汤,我们没有证据无法批搜查令,如何抓人?” 楚安歌淡笑不言,刻意收敛的锋芒在这一刻不再掩饰,眼底的血光重现,如同战场上蛰伏的凶兽。 杨涧对上楚安歌冷厉的目光不寒而栗。 “我自有办法,两日内我会将人引到你面前。” 楚安歌朱唇轻启许诺两日为期,区区杂鱼,何必劳她再亲自进府。 …… 楚安歌从开封府衙出来并没有直接回楚府,而是让芍药先行回府,她则直接去药堂找海棠。 楚家药堂客房,草药熏香,日光透过纸窗,驱散了房内的阴凉。 “姑娘,急寻我来,是有要事?” 海棠推门而入,反手掩门,只见她墨发高束,脸庞素净,挺直着腰板,颔首抱拳向楚安歌行礼。 “我们手上所知北璃暗桩据点有几处?” 楚安歌背对着她出口询问。海棠虽不知楚安歌突然提起这个是要做什么,但跟随她多年,她感觉得出来楚安歌今日心情不好,如实回答道:“整个上京城大据点六处,小据点也有几处。” “让我们的人全部撤离,将北璃暗桩小据点信息全部透露给开封府。”楚安歌眸色深沉,笑含冷意,下令道,“今夜召集所有旧部,犯我南渊者必诛之。” “末将遵命。”海棠接命退下,心底战意如烈火燎原,烧入四肢八骸。 一夜之间,北璃安插在南渊上京五处据点惨遭屠戮,无人生还。同一时间,庞纪收到一封密信,上面清晰写着上京城北璃暗桩据点的详细位置。 第二天,上京城大乱,庞纪联合兵部抓人,捣毁了数个北璃暗桩据点。消息传回北璃,北璃皇子耶律齐葛当场呕血,数十年苦心经营的情报网朝夕之间毁于一旦。 开封府衙内楚安歌将最后一处北璃暗桩大据点的位置交到杨涧手中,杨涧脸色发青,放眼整个上京城能一夜之间将势力根深的北璃暗桩据点悄无声息抹杀,绝非寻常人所能做到,这楚安歌到底是什么人? “淮阳侯想联合北璃人请君入瓮,那我们也给他来个守株待兔。” “昨夜将那道密信射入老庞房间的人是你。”杨涧手指收紧写着北璃暗桩据点的白纸,霎时明白。 楚安歌微眯了眯双眼,不承认亦不否认,默然片刻,对杨涧低声道:“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想必杨少卿比我清楚。” 此人效忠北璃皇室,自与上京城的暗桩有紧密联系,北璃情报网现下被连根拔起,他绝对坐不住,这独留的据点他一定会来,哪怕明知前方是陷阱也会毫不犹豫一脚踩下,她就是要他们自乱阵脚,逼得此人不得不从淮阳侯府的龟壳中出来。 果不其然,杨涧和楚安歌在府衙还未呆够半日,就有人来报,监视的据点有异动。 这最后一处据点是酒窖。杨涧亲自出手,擒拿凶犯,楚安歌立于门外看着两人争斗,黑衣人远远对上楚安歌嘲讽的眼神,以及那故意露出透血的手掌,登时大怒。 是她!那夜探侯府的刺客! 黑衣人稍分神,眼前寒光一闪,手脚筋被尽数挑断,杨涧蹲下身子用剑挑开他的黑面巾,惯例卸掉他下巴防止他服毒,黑衣人剧痛难忍倒在地面抽搐。 “谁给你的胆子,跟小爷打架还敢分心。带走!”杨涧起身,利落收剑,身后衙役快速跟上将人制住。 解决北璃皇室暗卫,抹杀北璃暗桩的据点,如同遮蔽了淮阳侯对外的耳目,他定然会有下一步的行动,我必须提前做准备。 楚安歌侧头冷漠地看着黑衣人带走,这人知道太多消息,一旦被抓,纵使北璃人不让他死,东宫太子和淮阳侯也决不会让他活着。
第14章 殊途 一日之内,开封府、兵部和大理寺接连办差,百姓们都不想这个节骨眼上触霉头,故长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楚家的马车行驶过长街,马蹄声急,向大理寺驶去。 “楚姑娘,圣上给了五日时间,这才不到两日我们就把凶犯抓了,接下来只要从这人口里问出淮阳侯府四字就能申请到搜查令……” 杨涧絮絮叨叨,楚安歌没有接话,她对搜查淮阳侯府的结果并无兴趣,无论怎么搜结果都会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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