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乃巫族之首,擅蛊、制毒,却从没有将这些用在歪门邪道上,反倒常以巫医身份救死扶伤。 平静的日子在花亦云六岁那年被迫结束。花老爷结识朱家老爷,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朱家老爷已被卫良收买,甚至受命怂恿自己用人炼蛊,炼一批不死不伤的傀儡供人驱使。 花老爷自是不从,于是朱家老爷和卫良觊觎花家的秘术,又恨其不识时务,就借山匪之乱屠了花家满门,唯剩被爹娘关在暗室里的花亦云得以留存一命。 一夜之间,花亦云家破人亡。 待她从尸山火海里爬出来,恰逢被宁远安插在卫良身边的暗探收拾残局,暗探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花家小女。 花亦云跟随暗探离开,她欲报官,她那时还不知道是何人在害花家,她天真以为只要报官,乡民们口中的青天大老爷就可以还她一个公道。 也许是想让她认清现实后好死心塌地为自己做事,淮阳侯默许了暗探回报她欲报官之举。 没有任何倚仗,她跪在衙门里寸寸叩首,直磕得头破血流不仅没换回公道,还换来了县官一顿冷嘲热讽。 她仍记得当时抬头看着那明镜高悬四字,何其刺眼。 后来,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淮阳侯身边,变成一个连她自己都厌弃的侩子手。 以活人、死人养蛊,再施秘术控其杀人。 为了活下去,花亦云答应为宁远炼傀儡,不惜用自己身体作为母体养蛊,这让她身体永远停留在五六岁的模样。 数年如一日,她如肮脏发臭的蛆虫生活在暗无天日 的角落里,承受着非人折磨。 直到一年前,花亦云找到奶娘,故意让卫良借盲眼奶娘威胁她,让他认为自己是有人质在他手上才不得不为他所用。 实则她是受宁远之命潜伏在卫良身边,一旦卫良的人有异动,她便随时替宁远除掉这些不听话的人。 也是在卫良身边的日子,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替仇家杀人,无论是宁远还是卫良,自己都被他们利用、玩弄在股掌之间。 当她再次看见害死她爹娘的朱家心安理得占有本属于花家的一切,她心底愧恨如潮涌,压垮了她身上的最后一丝理智,让她明知还不是报仇的时候,仍然驱使傀儡屠了朱家满门。 “姐姐,我见过阿爹阿娘救死扶伤,我也曾在神庙同山神说过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花家救过帮过那么多人,但是当我想为花家求公道的时候,他们在哪里,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人又在哪里?无人救我,无人救花家。” 一句“无人救我,无人救花家。”引得楚安歌胸口又是一阵悸疼,分不清是因驱动的蛊毒而疼,还是为这可怜的女孩而疼。 一个本该正常的人因遭受世间不公变成疯子,一个谋求公道的蒙冤者被迫埋葬自己良知。 在花亦云的眼里,是世人将她推入罪恶的土壤里,将她养成一株恶花,却又站在高处虚伪地审判她的罪恶。 看啊,她果然就是朵恶花。 楚安歌忍着胸口疼痛,步步走近她道:“花亦云,卫良已死,淮阳侯被关押在驿馆,白大人已经带回你父母的尸骨,他会还花家一个公道……你也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 花亦云打断她道:“晚了。” 花亦云没有拒绝她的靠近,看着楚安歌疼得苍白的脸色,左手仍牢牢握着剑柄,朝着自己的剑锋已经垂下。 “姐姐是想我跟你回去请罪吗?”她自嘲轻笑道,“我不可能随你回去。我杀了那么多人,随你回去也是一死,我的命只能我自己做主。” 楚安歌瞳孔蓦地一缩,手下长剑朝前穿腹而过。 是花亦云握着她剑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楚安歌单手扶着她跪坐在地上,边慌忙伸手摸向腰间欲取药瓶救人,却被花亦云摁住。 花亦云摇摇头,她把手放在楚安歌的胸口嘀咕些断断续续的音。 绿萤穿过二人的身体汇聚再次散开,楚安歌顿觉胸口刺痛消散。 花亦云黑目微散,唇边溢血,染血的手从楚安歌的袖口滑落,最后一句话似飘散在风里。 她说:“姐姐,我想回家了。” * 杨涧带着衙役找到藏在农户地窖里的钱谷,原来赵平被杀当日,钱谷就在赵家附近,好巧不巧就看见卫良神色阴沉从赵府出来。 不多时钱谷就听闻赵平“自尽”消息,他心知卫良这人心狠手辣,杀了赵平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当即连家都不敢回,寻了一偏僻农户藏了起来,想等过段时间,趁卫良不察再脱身离开益州。 白裴衍收到杨涧传信说楚安歌半个时辰前已经出城,回想她与自己说话的异样,立刻就察觉出楚安歌有危险。 待他通过济世药堂拿到楚安歌特意留下的讯息再赶往西郊,已经接近日暮。
第55章 谋策 西郊山洞外笛音渡亡魂, 秋风拂衣袖,日暮的光照入花丛,断肠草摇曳, 花瓣翻滚着世人罪恶与欲望的殷红。 不知为何渡魂曲也解不开自己满心郁结,楚安歌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 叹道: “阿衍,花亦云死了。” 堆叠的尸体中看到她那一刻,白裴衍立刻朝她奔去。 白裴衍借着余晖查看她的伤势,微抬眸却见那人眼底温柔干净似有水雾,指尖轻划过她眼角沾染湿润,心底一颤,神色惊慌将人搂入怀中, 想要安慰却又无从说起。 他感受到腰间传来温暖的回抱,知道楚安歌稍平复心绪,低声道:“你且歇一歇。” 楚安歌收起千回百转的心思, 浓密长睫垂下,再抬眼已恢复昔日冷静从容的模样:“我无碍。” 白裴衍自是知晓她的性子,默默握紧了她的手,由她牵着自己往山洞的方向走, 山壁边是花亦云静静地沉睡。 沉默中,白裴衍查验尸体伤口:“她不是你杀的。” 虽然花亦云伤口形状和安歌的剑吻合,但是这个贯穿伤的高度并不符合。 楚安歌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道:“虽非我所杀,却是死于我剑下。” 她的剑从未夺过无罪之人的性命,但是花亦云是个例外。 无论是走投无路、剑走偏锋的恨, 还是认贼作父、违背良知的怨,就如花亦云她自己所说那样外人没资格评定她的对错。 白裴衍听她说起花亦云给她的信, 花家灭门,花家小女的报官无门,宁远、卫良的算计……填补了这案子缺失的最后一角。 “我未在府衙卷宗室里寻到当年花家的案宗,应该是被人毁了。花亦云后面报官一事也难以搜证。若花亦云所言不虚花家墓穴中她的假尸首当是她报官之后才被放进去的,放尸首之人用心……” 楚安歌垂首望着花亦云的尸体,厉声道:“他们想抹去花家的所有痕迹。” 这样便无法让人查到是谁在炼活死人,毕竟没人会去怀疑一个死去的人。 楚安歌顿了顿,若有所思道:“既难以搜证,你接下来可打算从薛九入手查吗?” 卫良已死,知晓当年这件事内情的人屈指可数,除了死去的花家人,眼下最好入手的便是当年管辖这一带的县官薛九和淮阳侯宁远。 白裴衍道:“宁远身负爵位,我与杨涧官阶在他之下无法审问,只能先带其回京移交三司再做打算。除了薛九,此案还有两人,可以入手。” 钱谷和花府盲眼旧仆。 白裴衍目光落在洞里成簇成簇的断肠草上,解释:“钱谷这些年仗着卫良撑腰在当地作威作福,蜀地断肠草种植的土地都是钱赵二人名下,可以通过他们来查断肠草花种来源、逍遥散制作和流出的渠道。” 楚安歌静静听着,点头认同,思忖起白裴衍口里花家盲眼旧仆。 她是花亦云奶娘,现如今花家唯一的活人,要还花家公道缺她不可。 树林远处影影绰绰似有火把晃动,白裴衍道应是他临走时让白家下人传信给杨涧,他带人寻来了。 山洞外杨涧带来的衙役来来往往穿梭,搬运清理尸体。杨涧也从白楚口里拼凑出了蜀地一系列事情的部分真相。 杨涧叹善恶终有报,又见他们无恙,长松一口气:“还好你俩没事。阿衍,小爷套了钱谷的话,才诓他没两句,这家伙就全招了。你猜他都说了些什么? 那三任巡抚还真都是被卫良下的手,卫良想必死都没想到,他自以为行事天衣无缝,却不知钱谷处处提防他,藏了他不少罪证,桩桩件件罄竹难书。现下人证物证俱在,这卫良死得可太便宜他了,合该千刀万剐。” 提到卫良,楚安歌恭敬朝着杨涧抱拳行以军礼,压低声道:“还未曾谢过杨少卿相助,夺权之举虽是逼不得已,却也是陷杨少卿于不忠不义,我心中有愧,他日杨家若需相助,我愿将身赴死以助。” “楚姑娘这是哪里的话?你可别多心,那卫良是死有余辜,跟小爷可没关系? 何况如果不是 你步步谋算,以身犯险,这会儿躺地上等着收尸的就是我们。” 杨涧被楚安歌一礼吓得神色慌乱,欲伸手相托,又觉不合礼数,赶紧给白裴衍递眼神求救。 接收到好友的求救,白裴衍轻叹拉过她受伤的左手重新包扎,眉目温柔道:“杨涧不禁吓,你这般可吓到他了。” 杨涧连连附和,摸摸鼻子出言打岔道:“楚姑娘,你可莫要再提什么将身赴死。你擦破点儿皮,阿衍都要在小爷耳边叨叨半个月,你要是再像秋猎那般生死一线,阿衍怕是又要将这天翻了去。” 听见秋猎二字,楚安歌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有些颤抖,若有所感柔声安抚:“阿衍。” 他对自己当初坠崖之事还心有余悸。 杨涧眨巴眨巴眼睛,忽觉现下这气氛自己不该待在这儿,眼角余光恰瞥见一袭熟悉红衣银甲。 见步清莹走近,清理尸体的衙役驻足道沈将军,步清莹闻着腐臭尸气眉头紧蹙,略颔首示意他们不必理会自己,继续公干。 “沈将军。” 步清莹循声侧首,是杨涧正朝她走过来,透过他右肩,步清莹看见他身后白楚二人相拥,自家王帅似乎正贴着白裴衍耳鬓说着什么。 杨涧清了清嗓子,喉咙震颤仍有些紧,手下有些攥皱了袖口道:“沈、沈将军,侯爷那边事情需不需要相助?”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1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