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言欢,热闹非凡。 这一家子原先看他不惯打算为难他的人,现下却被他哄得这叫一个眉开眼笑,一口一个女婿,一声一个姐夫,亲密地叫坐在席上的钟知微只觉恍如隔世,不知今昔是何年。 “知微!知微!”转眼间这回门宴已走到了尾声,钟三丁粗犷地连唤了好几声,钟知微才回过神来。 她一抬眼,便见这一桌的人,都在瞧着她,钟三丁往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心思呢?你姨母知你今日回门,特地赶来看望你了,现下正在你院子里等着你呢。” “阿耶跟女婿投缘,还得再聊一会,你便先去见你姨母吧。”钟三丁三言两语便把钟知微给安排完了,她懵懵懂懂回到青朴院时,心下困惑仍不消,钟家白衣出身,在这上京城里,哪儿来的什么其他亲戚?这姨母之流她先前可从未听过,更遑论见过了。 钟知微盛着如斯疑惑入了青朴院,在婢子引导之下望厢房而去,只见厢房内那位“姨母”站得挺直,她一头乌发虽已现银丝,却丝毫不碍她的端方雅正,还不待钟知微走近,她便躬身行了个礼:“儿姓田,曾任职于大明宫内。” 钟知微明了了。 古往今来,这三日归宁,不单单是回家好让父母之心得到安宁,在此之外,还有见到母亲,自有私房话讲。 她阿耶平日里虽然粗心大意,但面对儿女却也懂体贴入微。他之所以支开贺臻,乃是因为他找了个从宫里退出来的女官,而这女官眼下显而易见,是要问她人事……
第26章 随着“嘎吱”一声, 青朴院东厢的门,由田姓女官轻轻合上了。 二人相对坐下,出阁还家了的女官开口平缓而不失庄重:“娘子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田夫人。还望娘子莫要紧张, 钟将军关心娘子, 怕娘子在夫家不习惯, 这才令儿来同娘子说些体己话罢了。” 是了,正是如她所想的那般。 “自然。”钟知微维持住了礼数,但笑得却勉强。 “那便好。”田夫人微微点头,接着便问,“娘子新婚燕尔,这几日过得如何?” 钟知微便是不抬头, 也能感受到,在她面上梭巡着的灼热目光。 多说必然多错, 钟知微不欲多言,只垂眼做娇羞状:“一切如常, 都挺好的。” “那是怎么个好法?新婚之夜可好?若有任何疑问惧怕, 娘子只消告诉儿。”见钟知微还有所保留, 田夫人索性将话挑得更加清楚分明了,“钟将军夫人去得早,儿这趟来,便是代行母职, 来替娘子答疑的。” 钟知微倒是想找出些什么困惑来叫田夫人解答,可她的新婚之夜,非但与田夫人所想的不同, 更与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不同。 钟知微想不出,这世上除了她和贺臻, 还有谁家的新婚夜是什么都没做,单单嘴皮子上下翻飞直吵到半夜三更的? 不怕不说,只怕说错了露馅,钟知微维持了原先的说辞:“当真,一切如常,都挺好的。” 田夫人显然没信,她拧着眉又宽慰了一句:“儿也是过来人,娘子不用害羞,实事求是便好了。” 这便是不得到回应便不罢休了,可钟知微属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若是说错了,那就是大麻烦,她久久踌躇着思量着,眼看着田夫人的面色已有些凝重,钟知微心一横,试探性地开口道:“郎君他,有些,不知克制。” “唉……儿就知道!”随着田夫人眉梢一挑,凌厉叹声,钟知微紧绷着的心弦松了,她知道,这是赌对了。总而言之,把责任推到贺臻身上,是不会错的。 田夫人由此絮絮叨叨开了话匣子,左不过是那些话,不能任由郎君胡来,要克制之流的,与先前不同的是,田夫人现在所说着的,钟知微便只要点头称好便行了,这是毫不费力的事情。 许久后,醇厚的女声终于止住了,这是说完了要结束了?钟知微眸子不自觉亮了些许,却见田夫人饮了一杯茶后,对着寝殿外呼声道:“好了,现在去把姑爷叫来吧。” 钟知微忽觉嗓子干痒,如坐针毡起来,她偏头主动询声道:“夫人,郎君来了,那我便先退下去了?” “不可,夫妻一体,姑爷不知克制,这娘子也有责任。”田夫人虚虚抚着钟知微的脊背,却是将她按在胡椅上动弹不得,“将军先前已给儿下过死命令了,若姑爷行事有疏漏,必须得叫他心中知晓分明,在娘子面前保证不犯了才可。” “虽说将军这叮嘱生硬武断了些,可也是为了娘子好,娘子便坐在这儿听着就是了。姑爷那头,我来收拾他!我在宫中调教内侍之时,娘子你怕是还没出生呢。”许是聊得久了,田夫人已觉二人相熟,说话也就没了顾忌。 田夫人此刻目露精光,大有今日必得为她出头的架势,阿耶为何选中这位女官,钟知微清楚了。 此情此景,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便只得继续敷衍着笑,但不真实的笑,一旦久了便会僵,笑得僵了,这唇角的窘迫就无从遮掩了,今日确是她对不住贺臻,但这也别无他法了,只盼他自求多福吧。 “嘎吱”一声,这回是贺臻入了内,他神色自若轻松,落座潇洒自如,显然还不知晓,他即将要面临怎样的风暴。 可怜见的,贺臻竟还记着要同她扮恩爱,他一入寝殿内便拱手向田夫人示好:“这位便是姨母吗?我是知微的夫君,姨母……” 田夫人不等他说完,便叱声打断了他的话:“别来套近乎!小子,你看看你是如何行事的?为人夫君,怜惜娘子都办不到,还怎么好意思现在来唤知微?!” 钟知微亲眼看着贺臻刹那间愣在了原地。 这一整日里因着做好了万全准备,一直维持春风得意的人,现下却被劈头盖脸摸不着头脑的一顿训,这反差可谓从云端跌落也不为过。 贺臻面上还来不及浮出怒色,有的只是怔然,但随着田夫人噼里啪啦如流珠般斥责的话语接连喷在他面上时,他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也知我们家娘子貌美,但娘子貌美,这可不是你小子胡来的理由,这么大的人了,稍作克制都办不到,这传出去了,不是叫人笑话吗?!”田夫人的话又密又碎,贺臻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青一阵红一阵,便生这窘况他还半个字都反驳不得。 贺臻听着的话,钟知微也听着。 伴着骂声,贺臻将视线移到了钟知微身上,他似笑非笑神色莫名地看着她,钟知微初初同他对上视线一瞬,便立即抽回了眼神,她看墙看画看屏风,甚至看桌上的杯盏,总之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呵……”贺臻见状禁不住嗤笑了一声,田夫人闻声大惊失色:“你还有脸笑?!” 贺臻这人就不是一个按套路出牌的路数,他这脸皮是能叫人瞠目的:“姨母,我也不想的。但正如你说的,知微太过貌美,我呢,就光是看着她呢就控制不住这笑意,更别说其他的了,情难自禁,这谁能控制?” “若我能控制,那我也不是男人了吧?姨母和知微以为呢?”钟知微心中分明,他这看似是在自白爱意夸她赞她,可实则毋庸置疑是在报复她。 钟知微仍旧偏着头不看他,田夫人闻声更有些失语,她静了一会才找回思绪来:“姑爷此言差矣,那其他男子都是怎么自控的呢?” “那是他们的妻子,没有我的妻子漂亮,他们对妻子的爱意呢,也没有我深重,他们自然能自控了。”贺臻边说着这等话,边移步到了钟知微身前,这下避无可避,他却还觉不够,他在她身前蹲下,伸手强制性牵过她的手,叫她不得不望着他。 贺臻所在的位置,是田夫人视线所不能及的。田夫人那头被他这一通话和动作,弄了个面红耳赤,但她所不能知道的是,贺臻此刻眼角眉梢全是挑衅,他紧紧捏着钟知微的手也不是爱抚,而是使了暗劲儿的报复。 一开始言之凿凿的田夫人结巴了起来:“姑爷,诚然娘子貌美姑爷爱重,可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你这般,就是强词夺理了!” 钟知微使劲想把手抽回来,但贺臻那头死死用劲,叫她动弹不得,而与此同时,他的言语是和动作完全不同的平缓镇定:“这不是一回事,那什么是一回事?怎么着,姨母这是看不惯我厉害,姨母总不济是盼着我无能吧。” “若是这样,那我可就要说了,我劝姨母还是管好自己吧。我和我妻子,这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指手画脚。”钟知微再一次见证了贺臻的脸皮,他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讲这些话,语调却能够平静之至,仿若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般。 “荒唐!”田夫人因着贺臻的话,已然气急,她面容扭曲,毫不犹豫抽身而起出了寝殿,又是“嘭”的一声,室内恢复了平静,贺臻紧抓着钟知微的手,松了开来,但他仍半蹲着未起身。 如果是其他情况,贺臻这般无礼失仪的话,钟知微定然要同他争吵,可这回这争端是由她而起的,她属实不占理,钟知微抿唇转移话题道:“这下怎么办?她定然是跑去阿耶面前告状了。” 贺臻蹲在她面前,没有出声回应她,钟知微润了润干涩的唇角,她站起来想要挪个位置,可贺臻拦在她面前好似一座山,她站起来却动弹不得,只得又坐下来。 贺臻仍旧没说话,他盯着她眸色沉沉,钟知微避开他的眼神,犹豫半响,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喂,在跟你说话呢?她去找阿耶告你的状了!你不怕阿耶揍你吗?阿耶打人很疼的,他以前揍一回庭波,庭波可是就要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贺臻还是沉默。 这人,这么如此小气!钟知微白了他一眼,终是低声下气开了口:“贺家大郎君,贺臻,贺至之,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行了吧。” 贺臻等的就是这句道歉,钟知微话音刚落地,他就等不及般起身,分外轻快回声道:“这还差不多!钟娘子你呢,编排我可以,我不在意这些个东西,可你总该先叫我知情吧。不然这随便来个人就把我蒙在鼓里一顿训,你说说这谁受得了?” “这不是事急从权嘛!我来之前也不知道她要问我什么呀。”钟知微忍不住为自己辩白,贺臻接着道,“行了,你钟大娘子都道了歉了,我还怎么敢怪罪你,走吧。” “去哪?”“赶紧跑啊,不然在这等着你阿耶来揍我吗?”钟知微还在愣神,贺臻已然隔着衣袖牵起她,拽着她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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