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贺臻,你干什么?你松开!我自己能走。” “你以为我会信你?我怕你是巴不得让我被你阿耶打一顿呢,出宅子了再说!” 午后绿荫下,蝉鸣声喧嚣,男子和女子的身影隔着树叶枝桠看不真切,能听到的是一路的吵嚷打闹,渐渐隐没在了艳阳天下。
第27章 贺臻所预想的出逃离家没能真正实现, 两人刚跑出了钟知微的院子,便迎面撞上了钟三丁,但好歹在钟知微的回护下,他没如玩笑话所说的那般真挨揍, 最后二人仍旧是正正经经拜别过钟家人, 才踏上的归途。 上京城共有一百零八坊, 而由永兴坊回善和坊,沿着皇城墙边的官道走,只需途经四坊,称得上是极近了,因而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半个时辰是足以到达的。但日光流转, 已过了申时,车驾却还没停。 有人声顺着风飘进了两人所在的车驾内, 叽里咕噜讲的是胡语,这胡语钟知微自是听不懂的, 但人声渐大, 有男有女, 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说的就算不是胡语,也是有口音的大庸话。 这不对劲,钟知微侧耳听了一阵后,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书简,推开车窗的一角望了出去,只见随着车架行进, 一闪而过入了她眸底的,是胡人的波斯胡寺。 这就讲得通此处为何会有这么多的胡人了, 可……上京城唯一的波斯胡寺不是在城西义宁坊吗?按常理来说,钟家在城东,贺家在城中,除非绕路,否则是绝不会途径城西的。 “哟,已经到这儿了?”贺臻随着钟知微的动作,也大剌剌探头朝外看了过去,但他的言语却维持着他一贯懒洋洋的腔调,当中没有丝毫异色。 钟知微当即敏感转头望向贺臻,贺臻亦偏头看她道:“今日是我一个朋友的寿辰,带你见见世面。” 怪不得!敢情压根就不是回贺府,谁准这人先斩后奏的?但念着今日种种他还算配合,钟知微闭目忍耐了下来,她尽量平静出声:“你自己去就是了,带着我做什么?” 贺臻耸耸肩,无辜道:“不是说了吗?带你见见世面长长见识啊!我这朋友呢,从西域大食而来,他办的寿宴跟你寻常所见到的那种可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钟娘子,我跟你保证,绝对有意思。” 钟知微对他所言的态度是不置可否,她不说认可也不说不认可,但却以审视的视线紧盯着贺臻不放,在她的目光相逼下,贺臻撇过眼神,坦白叹声道:“好吧,若把新嫁娘丢下,我自个出去疯的话,等回了家,阿娘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听到这儿,钟知微不出所料地冷笑了一声,对上贺臻,她是半点亏都不愿意吃的。 她慢悠悠故作大度道:“都到这儿了,想来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了吧。不过既然如此,那就以此作为前几日说的交换吧,你帮我在阿耶面前扮恩爱,我随你去你友人那处,如何?” 贺臻闻言第一时间没说话,而是挪过身子正视着钟知微,从上到下打量起了她,他边打量边凝目摇头做疑惑状:“钟娘子,你说这上京城都说我贺臻脸皮厚,我现在觉得你也不遑多让,不,你的脸皮是比我还厚,刚才那种话你竟然也讲得出来?!” 这般的明褒暗贬的说辞,叫钟知微怒目而视,还不等她反驳,贺臻又开了口,这回不再是以夸为贬,而是明晃晃的冷笑了:“钟知微,你也讲讲良心吧!我用尽了浑身解数讨好你们钟家人,还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训,你这么简单就想把我换来的要求给抵了?” “你若是这么说,那还不如现在我们就掉头回去呢!不就是放我朋友的鸽子嘛,这又怎么样呢?谁让我这人就是烂人一个呢?我呢既不懂得疼惜妻子,也不知道尊重朋友,所以今日这些,都是我贺臻应得的,我活该。”贺臻这人,真是一等一的变脸大师,前面嘲讽完,转头就是自嘲。 但他这一通自嘲,嘲的哪里是他自己,嘲的是她钟知微。 他要是真想掉头,向驾车的仆从喊一句话便是了,哪用现在这般作态?这人看上去低垂眉眼落寞得很,实际上坐得稳如泰山,他就是吃准了今日钟知微对他有愧,不好说他些什么,才这般作态的。 可钟知微虽然心知肚明,却也没法子,今日真让他吃准了,钟知微抿唇狠狠咬牙,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了。这,便是默许了。 贺臻察言观色的本事最是上乘,见目的达成,他当即也不演了,就坡下驴开始为钟知微介绍起来:“我这朋友姓薛名西斯,在他们波斯呢是个小贵族,他数年前独自一人来国子监求学,跟我是同窗,他也考取了功名,不过现下还未派官。” “他大庸话说得很好,其他的,等你见了他就知晓了。”贺臻揉了揉脖子,声音轻快,原本他的话音已停了,但眼看着钟知微收拾起她的幕篱帷帽,他面带犹豫又道,“还有一点,他们番邦人,生性比我们更开放些,薛西斯他呢,在他们番邦人当中,又更风流一点……” “但他这人是不坏的。你若是对他有意见的话,别当面骂他,不对,当面骂他也行,我也当面骂他来着……”眼看着贺臻的话越来越偏,钟知微冷声出言阻了他,“你当我是你吗?初次见面,便要去骂一个跟我无什么干系的人?收收你这多管闲事的心吧,贺臻。你能管好你自己,别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行嘞,得钟娘子令,某定当约束自己的言行,不叫钟娘子忧心。”贺臻漫不经心贫嘴不改,而这车驾也随着他的话音一道停了下来。 义宁坊多位城内胡人聚集地,贺臻的这位薛姓友人的宅院自外边看来,与大庸普通的屋舍无其他区别,但入了哪,才知晓内里的别有洞天。 单建筑而言,高吊的穹顶,墙壁上斑斓的西洋画,铺满地板的染色织毯,简而言之,繁复奢华至极点,西域外邦色彩浓厚。 而穿过房屋,更精彩的是庭院之内的宴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院内乐人所奏着的乐曲,钟知微未曾见过,但单凭旋律这热烈奔放至极点的旋律,便只是来自西域诸国的乐曲。 钟知微前世今生所参过的宴席,成百上千,但无论钟吾或大庸,中原人的宴,必有固定的位置坐席与乐舞,但这宴却不是如此。 一上来所映入他们眼帘的,是院子当中摆放的数张胡桌,桌上各色布着各色钟知微见过与没见过的美食佳酿,当得上是玲琅满目。 胡桌有的露天,有的置于以各色花朵点缀的帐下,而各种面孔的人群穿行于其中或站或坐,伴着乐声或舞蹈或大笑,生机活力尽显。钟知微也是定定看了半晌,才能确定,此处的宾客没有固定位置,而是端着碟子随心所欲移步换位。 而这宾客当中,除去大庸人外,更多的是辨不出来自哪儿的胡人,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更要数两旁人数众多的胡姬们了,她们材质轻薄的衣衫上悬坠着金玉,于人群中毫不羞怯地露着自己光洁的腰腹和手臂。 即便钟知微是女子,也不得不暗自称道一句,此情此景下,人衬景,景衬人,人景相衬,当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隔着轻薄的帏帽,她目不转睛,有些发愣。 这是她以前未曾见过的景象。上辈子钟吾虽富裕,但毕竟中原三分各自为政,从未曾有过这般万邦齐聚各色人种汇聚的盛景,而她这辈子,虽赶上了盛世,但贵女身份和礼教禁锢,却叫她下意识不敢行事有违。 “怎么着?看傻了?”贺臻伸手在钟知微面前晃了晃,不紧不慢又道,“我就说钟家大娘子没见识吧,你还不承认。这算什么呀,明年上元节,正赶上圣人六十寿辰,到时万邦来朝,取消宵禁,那才叫一个热闹呢!” 不待钟知微回话,伴着喧闹的背景声,一个低沉的男声由远及近冲他们而来:“贺兄来了?我还道你新婚燕尔,妻子管得严,今日来不了了呢?这位是,哟,你也有红颜知己了,我就说,你早该如此了。” 来人金发蓝眸,若非亲眼目睹,任谁也不能相信方才地道的中原官话是由他的口中说出的,而也正是因为真正听闻了他开口,钟知微才知晓,先前为何贺臻对她说那些话了。 “你们大庸人那句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个无心情爱的怪胎,没想到这成了婚,倒还想开了……”来人洋洋洒洒地大谈特谈,当着她这个正牌妻子的面,劝导贺臻多寻些红颜知己,莫要枉费他们这青春年少的好光景。 钟知微面色渐渐凉了下来,贺臻交的这都是些什么朋友?即便她与贺臻是没有感情不得不绑在一起的挂名夫妻,可哪有人会跟刚刚新婚燕尔的郎君说这种话的?! 若是私下里钟知微还能装作不知情,可他这般说话,却还当着她的面,简直荒唐至极。 钟知微不悦蹙眉,偏头看向身边的男子,只见贺臻双手抱胸,面上似笑非笑,兴味十足,端了一个十足看人笑话的姿态。 她隔着帏帽瞪他的那一眼,他也没瞧见,钟知微眸色更凉,她默不作声抿唇上前,狠狠踩了她这位看热闹沉默的夫君一脚。 先踩后碾,她一点也没收力,于是这一下过后,贺臻“嘶”地一声跳起了脚,一脸荒唐道:“我说钟大娘子,他说的话,你踩我做什么?” 与此同时,比贺臻更没有眼力见的,是贺臻的这位朋友,他还在喋喋不休:“钟?这位娘子竟也姓钟,这不是跟你的新婚妻子一个姓吗?” 好在钟知微这一脚下来,贺臻也无心再看热闹了,他冲着薛西斯凉凉道:“姓薛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好巧不巧,在你眼前的这位,她就是我的新婚妻子本人?”
第28章 院子上空似有鸟雀掠过, 伴着一阵咕咕嘎嘎的声响,这位五官刀刻般分明的番邦人嘴角微微抽动,但他不愧是贺臻的朋友,不过顷刻之间, 他面上的愕然便消退转而变成了欢迎示好, 其态度转换之灵活简直叫人瞠目。 中原官话的委婉和奉承叫他使得炉火纯青:“是某愚钝, 有弟妹这等姿容的妻子在,贺臻怎还看得上其他庸脂俗粉?某万般羡慕求而不得,这才胡言乱语了一番,弟妹莫要放在心上。” 初次见面,碍于情面,钟知微朝他轻轻颔首, 她没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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