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马璟思此人性子孤僻,不好接近,钟知微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不惜搬出自个隐藏着的身份,这才同他搭上线的。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以男子口吻回这信,却听着招月的声音响起了:“娘子,虽然郎君脾性古怪了些,可嫁都嫁了,他这一没有侍妾通房,二没有什么家生子私生子的,这院子里干净利落,已是许多权贵子弟比不了的了。” 招月愁得如同霜打的茄子:“那个马修撰,相貌平平,家世平平,整日里除了研史便不做其他了,你做什么放不下他呢?这般……这般实在是,唉,若是让郎君发现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钟知微听她所言,只觉着啼笑皆非,她忙不迭澄清道:“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我和马璟思并无私情,与他通信,乃是有要事要查。便是贺臻发现了,我也一身清白,只不过,我要查的事情关乎我个人隐秘,不便外传罢了,你呀,不必替我杞人忧天。” “哎呀,娘子,那就好。”招月捂着胸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我这些时日里有多煎熬,生怕娘子你一时不慎出了差错,我原本都想着,要是娘子你不听劝,就算你恨我怨我,我也得在回门那天,去禀告阿郎呢。” “你真该学学那个文瑄,乐天知命的本事。”钟知微苦笑摇头,感叹出声,“幸而你今日开口问我了,要不然,回门那日,我本就发愁了,你再来添一把火,那就真是要焦头烂额了。” 贺臻今晨听闻钟家上下对他二人的关系究竟是如何误解时,那打翻了染色瓶似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他短短的讶异过后,便是对她毫不遮掩的嘲笑:“所以现在钟家上下,都认为你我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下的天赐良缘?” 钟知微彼时嘴巴张得艰难:“除去我身边的贴身婢子外,是这样,没错。” 贺臻笑得倒是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待他笑够了,他才出声道:“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让我回门那日,别在你家人面前露馅儿了?” “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这自然是最好的。”钟知微笑时不露齿,长睫也不弯。 贺臻点头道:“嗯……听起来倒是简单,但我从来不白替人做事情,我配合你的话?” “你要什么?”钟知微那时问得直截了当,而贺臻入卧房前是这般答话的,“现在想不到。昨晚没睡好,现在困了,脑子不灵光。待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如何?总之是你不为难能办到的事情就是了。” 亲夫妻,也得明算帐,更遑论他们这貌合神离的一对了。 别的不论,只盼贺臻能够真如他所言那般配合,好叫她仅剩的这些个能接触到的亲人们安下心来,钟知微只此一点,别无他求,想来其他报喜不报忧的游子,当与她是一个心境。
第25章 夏日里的暑气是溢散于风中的, 即便日头还算不得烈,但自车窗缝隙里窜进来的气流,仍是带着热气的。 一队车驾缓缓驶入永兴坊,自钟宅门口停了下来。 为首的车驾内, 最先下来的, 是个俊俏的青衫郎君, 他下了车驾并不急着走,而是侧身伸手,以臂为仗,供后面出来的那位娘子持扶。 二人身着一般无二的深松绿色,言笑晏晏,远远望去, 当真是一对眷侣。 可若是凑得近了,却能听到这两位笑容潋滟下吐出的话语, 全然不似远观那般和谐。 贺臻面上在笑,但他眼底没有笑意, 他的话是自喉间挤出来的:“你阿耶他们正在往这边看, 钟娘子, 你倒是再靠得近一些啊。” 钟知微亦然,她虽唇角高扬,但语气却是十足十的生硬:“这还不够近吗?装恩爱又不是真恩爱,便是真恩爱的夫妻, 也不会这般贴在一处吧!” 贺臻笑面不改,辩驳声更不动也不摇:“那你还是恩爱夫妻看少了,我阿耶阿娘整日里就是这样的, 是你提出来的学他们,那做戏也得做全套啊, 钟娘子。” “阿姐!姐、姐夫……”等不及两人走过去,就迎上来的钟袅袅和钟庭波叫两人即刻收了声,钟知微同贺臻若无其事般同弟弟妹妹们打完了招呼。 “别在门口愣着了,回家吧,宴都摆好了!”等在门扉处的钟三丁虽没挪步子,但架不住他的嗓门,即便隔着距离喊声也是震天响的,“今天女儿回来,高兴!早点开席!” 几人随后挪步入了钟家中堂落座,既是新婚眷侣,那便没有分开坐席的道理,钟知微同贺臻紧挨着,也正是因为如此,还不待他们开席动筷子,钟知微便觉如芒刺背。 她缓缓抬头,循着那叫人不适的源头找去,看见的是如狼似虎、虎视眈眈盯着贺臻的她的阿耶和弟弟妹妹,他们这架势,若是不知情者只怕会以为贺臻是犯了什么罪过,前来受训听这三堂会审的呢。 钟知微心底分明,这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挑刺,给女婿下马威了。 而她能察觉出来的微妙氛围,贺臻自然也能体察,二人悄无声息交换了个眼神。钟知微轻轻颔首原想安抚他叫他勿忧,谁想到贺臻的态度,却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一看便是无甚畏惧的模样。 自作聪明,那便等着被收拾吧,钟知微无言轻嗤,收回眼神不再往他那处瞧。 “都别拘着了,动筷吧。”钟三丁率先拿起了筷子,但他的眸子却一动不动黏在贺臻身上,他清了清嗓子,正是准备出声了。 “知微,来,吃这个,烩芹齑。”出乎这一桌子人意料的是,贺臻竟是抢先出了声,他使着公筷往钟知微面前的碟中,不多不少地夹了一筷子芹齑。 待他做完了动作后,他才装模作样似刚刚反应过来一般道:“哎呀,小婿莽撞,知微爱吃蔬食,方才一看到这碟芹齑,便只想着她了。抢在阿耶前面动筷,是小婿的不是。” 贺臻这一手,出其不意先将了她阿耶一军,钟家将军呵呵了两声,稍带了些尴尬道:“不妨事,不妨事,你看重知微,这是好事。” 钟知微一见她阿耶这般模样,便知贺臻这通抢白,怕是正抢了她阿耶想以此为难他的由头。果不其然,因着钟家将军这头偃旗息鼓了,那头钟袅袅怒其不争般开腔示意道:“阿耶!” 钟三丁咳嗽两声,重又恢复了一开始稳重自持的模样,他这才重新开口:“知微茹素这点,这是你本就该知道的,可知微最爱的食的是什么?你可清楚?” 这便是存心为难了,茹素这一点,可称得上宽泛,但若要具体到某一物身上,这就难多了。 无论前生今世,钟家大娘子都遵循不将喜好示于人外这一律令,若非身边亲熟之人,是断然无法得知她的喜好的。 钟知微侧目瞥了一眼静默当中的贺臻,罢了,还得跟他扮这恩爱夫妻呢,钟知微缓缓启唇欲替他解围,却不想身侧却有清冽男声传出:“岭南荔枝,这小婿自是知晓的。” 荔枝这只产于岭南的作物,本就价格不菲,再加上上京城至岭南,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之下运送极其不易,这价格也就随之变得更加昂贵。 钟知微前世于钟吾,未曾见过这等作物,她亦是来到大庸之后,才发掘出自个儿的喜好的,可这贵如金玉的东西,即使不是吃不起,却也不能日日食,不然不免要被冠上一个骄奢之名。 因而当贺臻轻飘飘吐出荔枝这几个字的时刻,钟知微的心惊讶异万般做不得假,她偏头便望招月,但招月摇摇头以示与她无关。 贺臻上扬尾音里的得意一点不藏,他悠悠然出声解了钟知微的惑:“前日席上,知微一连数次伸手,一气食了四颗冰盒里的荔果,她素来食不过三箸,无意识下食了四颗,想来定是爱极了的。” “阿耶不必忧心,知微既嫁了我,那她所爱的,也就是我所爱的,这荔果,小婿日后家中必当常备,只怕她吃腻,不怕她吃不到。” 贺臻这一通表衷心,当真是酸,钟知微听来,只觉她的牙都要被酸倒了,这一番话后,她再没心思去感叹贺臻的心细如尘了。 钟家其他人与钟知微的反应是一般无二的,这下原本该给女婿的下马威没能奏效,主动权甚至被贺臻捏在了手里:“不说这些了,除去回门本该携的礼之外,小婿还特地为阿耶和弟弟妹妹们另备了一份礼。” “我知阿耶平生唯好美酒,因此给阿耶备的也是酒。”贺臻这话成功勾起了钟三丁的好奇心,但他端着的架子还不肯放,“什么酒?上京城里不就那些酒嘛!西市腔还是阿婆清?” “乌程若下、剑南烧春、岭南灵溪,还有浔阳湓水,还望阿耶不要嫌弃。”随着贺臻的话音落地,钟知微眼见着她阿耶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贿赂完了一个还不够,贺臻当即将目标转向了下一个:“至于袅袅,东市时锦坊的衣裙,不知你可喜欢?” 钟袅袅又惊又喜:“哪一件?!他们家现在学着那该死的童家商行,也弄起来什么定量发售了,这一季夏季新出的衣裙,我一件都没抢到。” “全部。”贺臻冷不丁淡淡抛下的话,叫钟袅袅改口比什么都快,“姐夫,你是怎么办到的啊?!” 钟袅袅问得直白,贺臻答得更坦然:“有钱就行了。” 眼见着阿耶和妹妹接连倒戈,不待贺臻接着开口,钟庭波就已横眉竖目,端出了一副“这点小恩小惠,你可收买不了我”的姿态来。 贺臻漫不经心瞟了一样钟庭波,他脸上笑容不改,以退为进道::“庭波自小出入弘文馆,想来定然是见多识广,我怕这寻常之物不能入你眼,特意派人去寻了番邦的新奇物件火齐珠,那物不借外力就可聚光点火。” 钟庭波前面骨头还硬得不行,可这下他却成了最不淡然的人,他猛地一把抽身站起来:“在哪儿呢?真有那么神奇?!” 贺臻闻略作思索状,安抚她弟弟坐下:“现下应当同其他礼一道送去库房了,庭波莫急,用罢了膳再去看也是一样的,左右是你的,跑不了。” 短短半个时辰不到,钟知微已彻底见证了贺臻的本事,这个人若是真心想做些什么事,他真是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无所不用其极,不达目的便不罢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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