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若没有事,我这便退下了。”夫人慌慌张张地起身告退,快步离开前厅。 张福宇倾过身体审视着跪在地上的夏礼知道:“你是故意而为之,且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嗯?” 夏礼知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故意的:“愚妇蠢笨,不慎冒犯了夫人,望您恕罪。” “干爹勿恼,”出身宫里的人不精明不成活,张福宇能看得出她的刻意,唐仪明自然也清楚,不过他不清楚夏礼知如此动作的意图,只能替她解围道,“干爹您是陛下股肱之臣,气势非常,她初次见您紧张了些也是自然,您且消消气,儿子这就带她下去。” “看见便看见了,一点伤而已,”张福宇轻蔑道,“不听话的女人就应该好好教训,明儿,你也是在御前伺候的,后宅之人理应教管好。” “是。” 夏礼知跟着唐仪明退出前厅,刚跨出门槛敛了表情,跟着他继续往外走,背后屋里的这个老变态糟蹋年轻女子便罢了,居然还家/暴,真不是个东西! “怎么看出来的?”刚出了府门,唐仪明便问了,“夫人她,明明没有露出马脚。” 夏礼知没有类比,没有将唐仪明划做和那个老家伙同类的人,直言道:“你看她明明妆容精致,举止得体,但唇上干裂起皮,目光呆滞,还有衣服也裹得严严实,对了,你那干爹出现时,她的脚明显往里缩了一下,那是害怕的反应。” 以前在她身边,家/暴其实也算常见的,她看见过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的婶婶阿姨,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带有和刚刚夫人相似的状态和特征。 “你不怕么?”唐仪明与她并肩走在巷道里,“刚刚他俨然是动怒了。” 夏礼知全然没有刚刚瑟缩、怯懦的状态,仰首挺胸地直视着前方:“伴君如伴虎,你们都不愧是在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的,被察觉也算理所应当,”她顿了一顿继续道,“我只是见不得夫人受这样的苦,有些难过罢了,还有刚刚,不还有您在吗?” 唐仪明顿步看向她,夏礼知也注视着他,良久,唐仪明点了点头。 “你就不怕,我也是那样的人吗?”唐仪明继续往前走,装作无意地问道,“我若是也会伤人呢?” “您应当不会如此,”夏礼知轻轻一笑,“府里那些孩子从未有一人于背后指摘过您,都说您对他们极好,”她话锋一转,“您若是也伤会人,那到最后被伤的人说不一定会是您呢。” 唐仪明听出她话里隐藏着的危险意味,不由得惊讶地看着她,夏礼知也全然不惧,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眼神里满是无辜。 他还真是小看了她,本以为她是刚闯入深林的无知迷路者,谁知她是潜伏于林中等待猎物误闯领地的猎人。 等等,她的意思是?唐仪明问道:“你会对干爹动手?” “怎会如此?”夏礼知明白了他对张福宇还有此事的态度,没有再多言其他,只垂眸道,“您多虑了,我如何能有那样的本事,方才只觉同为女子,感同身受而已,再者既然您非是恃强凌弱之人,我和云起自当庆幸得遇善人了。” 她客气、恭维,说的都是些好话,可唐仪明听着就是觉得格外别扭,一点儿也不高兴。 “嗯,”唐仪明在门口停下对夏礼知道,“时辰将至,我该整装入宫,你……” 夏礼知恭顺道:“我就待在府中哪也不去。” 唐仪明点了点头,快步回自己屋里换朝服。 夏礼知本来准备回屋,却有侍女迎上前来道:“夫人,膳食已经备下,请您移步。” 夫人这个称呼听起来让夏礼知觉得特别尴尬,像极了对地主婆、资本家老婆的称呼,以前也有人称她为夫人,但那都是同辈之间的交流,意同于女士或姑娘。 而现在有一群奴隶身份的人这样称呼自己,真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她希望身边还是人人平等,但这些丫鬟和小太监们叫自己夫人,抬高了她的地位,会让她觉得自己也成了压迫他们的一员。 夏礼知温柔地笑道:“琪儿姑娘,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夫人?” “夫人我是您的贴身侍女,照顾您是理所应当,称您为夫人也没有错,不知为何不可?”琪儿恭着身,尽是恭顺的语气,心想,难道夫人不是真心想嫁给老爷? “不叫夫人了吧,”夏礼知浅浅笑说,“我应该比你们大家都要年长一些,你可以叫我璃姐,不止你,其他人也可以这样叫我的。” 现代社会里保姆和主人家是雇佣关系,她们都没有称雇主老爷、夫人的,所以还是璃姐听着舒服一些。 唐仪明换了衣裳又出来时,正巧就听到夏礼知在同下人说这些话,他不明白既然她已经嫁与自己为妻,被称作夫人并无奇怪之处,还是说,她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 路过夏礼知和丫鬟身边时,唐仪明欲言又止,很想就此问清楚,但宫中事务不可耽搁,他必须立即动身。 夏礼知和琪儿一起恭身送他离开,却不约而同地觉得他刚刚的脸色不对劲。 “琪儿姑娘,可否麻烦你帮我叫云起和风鸣一起过来吃饭?”夏礼知想问唐仪明脸色这么难看是为什么,但仔细想想,琪儿她们又怎么可能知道。 还有,昨天忽略了孩子,今早也忙着去敬早茶,现在她必须去安抚夏云起的情绪,昨天他哭得那么伤心,再不去见他,恐怕就要不理人了。 琪儿立刻就去帮她找了孩子,夏云起一见到她就立刻扑到了她怀里道:“娘亲你还好吗?” “很好啊?”夏礼知弹了他一个脑瓜崩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夏云起道:“娘亲,昨天那些宾客说太监不是好人,他们会欺负娶回家的女子,我有点害怕。” 夏礼知看了看站在他身侧拘谨的唐风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将夏云起按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坐下,然后招呼琪儿和唐风鸣一起入座吃饭。 可看着他身边的唐风鸣,夏礼知摸了摸夏云起的脑袋叮嘱道:“什么人都有好坏,不关乎他们是太监或非太监,以后不要将太监这两个字挂在嘴边,知道了吗?”
第三十二章 虽说已经招呼过, 但夏礼知和夏云起说话的当口上,琪儿和唐风鸣却没一个人在他们身边坐下。 非但如此,琪儿还帮她们母子俩摆好了碗筷, 而后又站到她们身后,仿佛一个没有声响的背景板, 不对,不是背景板, 是工具人。 夏云起还小, 饿了便毫无顾忌地动筷, 吃到合胃口的还要喂给唐风鸣, 唐风鸣没有接受,却仔 细照顾着夏云起,给他夹菜、盛汤,就差喂给他吃了。 看唐仪明动作如此熟练,将人照顾得如此周全,夏礼知却是满心的无奈, 且不说这样会不会使被照顾者变得养尊处优、好逸恶劳,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们自己或许也痛苦过、挣扎过,明明都是人, 有的高高在上, 有的为奴为婢。 这些孩子或许认了命,但她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一个将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念叨了无数遍的人,绝对不能踩在他们的无奈和屈服之上奴役和驱使他们, 像一个真正的古人一样对奴隶的存在感到麻木和习以为常。 她希望至少在她面前,这些人都能得到尊重, 因为以她一个人的力量,目前还什么都做不了。 “夏云起,”夏礼知一直没有动筷,一是有人在一旁伺候着让她觉得别扭,二是心里为他们难过,只看着夏云起在唐风鸣的照顾下吃得津津有味,在他几乎要吃饱的时候开了口,“你在唐府上待的这些时日,都是小鸣哥哥照顾你的吧?” 夏云起点了点头:“嗯,我最喜欢小鸣哥哥了。” “你既然喜欢他,你就应该把他拉到你旁边的位置上,和你一同用膳,”夏礼知的声音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她的喜怒,“而不是你坐着,他站着,你吃饭,还给你端茶倒水伺候你。” 夏云起点了点头,拉住唐风鸣的手晃了晃道:“小鸣哥哥,你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吃饭吧?” 唐风鸣立刻便慌了,看着夏礼知眼神里尽是惊恐:“夫人,此举不合规矩。” “琪儿,”夏礼知侧身看着伺候自己的侍女道,“你也坐下和我们一起用膳。” 琪儿也紧张道:“夫人,奴婢是丫鬟,丫鬟怎么能和主子同桌而食。” 夏礼知也不急,起身拉过琪儿便将她按在了自己一侧的位置上道:“本来云起吃过的饭菜应该撤下去换过,但如此一来这些就浪费了,胜在他没吃多少,只好委屈你们将就将就。” 她口中的将就,对于他们这些下人来说却是平日里的可望不可即,唐风鸣扫过桌上的一应菜式,只觉得目不暇接,一碗一盘肯定比他们所食的包子馒头好吃许多,但礼不可废,不可以随意逾越。 见两人不敢吃,夏礼知佯怒道:“既然如此,我也摆摆主子的架子,现在我命令你们俩都端起碗来夹菜吃饭!” 这下两人动了,一起迷迷糊糊地端起了碗,看着夏礼知,夏礼知被自己刚刚的话给雷得不轻,几乎是瞬间破功,无奈地笑着用自己还未动用过的筷子给他们俩都夹了肉道:“你们呐,也得体恤体恤我不是,我以前哪里有这样的福气,身边琐事都有人照顾着,你们这样让我很不习惯,”她给人夹完了菜,自己也端起碗道,“此番就当你们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可,可是夫人,”琪儿面红耳赤的,不知是急的还是害羞的,“这不合礼数啊。” 夏礼知向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紧吃,琪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扒了口饭,然后红都蔓延到脖子里去了,垂着头将食物嚼碎咽下去。 “以后,你们在我跟前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夏礼知缓声道,“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叫我璃姐,把云起当作弟弟。” 唐风鸣和琪儿直直地看着她,听她说:“在我眼里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是母亲十月怀胎才出生于世的,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 “琪儿,待会你回去告诉其他几个小丫鬟,风鸣你也向那些孩子传达一下我的话,以后不要把我当高高在上的主子,当作长姐,”她顿了一顿,提醒道,“当然,这些仅在我和云起跟前如此,刚刚你们口中的规矩、礼数是你们傍身之法,在别人面前不可违背。” 夏礼知解释道:“我怕你们在我跟前习惯了,以为在别人面前也可以如此,因而松懈失了警惕,致使大祸临头,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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