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翘情不自禁也笑起来,既是为自己高兴,也算是为太子高兴。 尚咸伏感慨一番,最后长揖道:“阖宫上下,多少人为殿下的健康苦恼,多亏姜主膳细心耐心,奴代圣人与娘娘谢过姜主膳了,待圣人空了,再来见您。” 姜翘一听带上了帝后二人,再多的奖赏也提不起心思乐了,自知这礼太大,忙侧过身去,不敢全受。 客套够了,尚咸伏还要回去当差,当周围终于没了旁人,姜翘喜难自抑地伸手比了个小树杈,由衷地喊道:“好耶——!” 一句“好耶”,就是对艰难又枯燥的生活最质朴的鼓励。 渡过了这一次的难关,她心里也明白,宫中并非处处凡俗,哪怕是小声嘀咕,也得小心隔墙有耳,能管住嘴便管住些,才是最好。 又盼了两日,有宫人来告知姜翘,可以收拾东西,把厨具搬进东宫了。 姜翘和宋如羡只捡了必备的厨具,又听从应给使托人转告的建议,亲自选了几位典食与帮厨,转到东宫内。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不是人人都乐意干,他们都住在东宫外典膳局的舍馆,每日做饭都要来回折腾,比往日要累许多。 好在太子有点良心,提出给入东宫当值的人,每月再加一贯钱,这样就划算得很了。 厨具的搬运无需姜翘操心,自有宫人安排,她只空着手跟上就好。 再进东宫,心境大不相同,她不必再忐忑地垂着头,偶尔抬眼观察周围,也没人指责她什么。 秋风吹得花朵摇头晃脑,已经有些许陈旧的宫墙,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也没那么巍峨了,井然有序列队行走的宫人们融入这别致的画面里,分外养眼。 远处似乎有孩童嬉闹声,姜翘远远望过去,看见十来个与太子年纪相当的孩子在蹴鞠,只是太子与一个极瘦弱的小娘子并未加入其中。 一转弯就瞧不见孩子了,姜翘的注意力很快又放到别处,连跳着舞盘旋落下的秋叶,都显得那样别致。 终于走到目的地,左春内坊划分了一处小院作为庖屋,已经打扫得干净整洁,灶也早就搭好。 姜翘想搭把手帮忙归置才带来的厨具,却被拦了下来。 “姜主膳好生歇着,莫要乱走,儿擦洗妥当,您再准备暮食。”陈雪花说着,把姜翘捧起的瓶瓶罐罐拿走。 姜翘哭笑不得,只好偶尔帮帮忙,无聊了,才去院外看风景。 风景左不过就是宫墙与植物,千篇一律……等等!并非如此! 远处的树下,有一年轻郎君正在挖着沟渠,身旁放着一筐枯萎的花,这场面诡异又和谐。 姜翘不禁挠了挠头,他这莫不是在学黛玉葬花?这朝代有《红楼梦》没有啊? 许是那郎君力气不一般,三下五除二就挖好了坑,他随意地盘腿坐在地上,认认真真把花瓣倒了进去,再把土填好,末了,他还煞有其事地用铁锹拍了拍松软的土。 好怪,姜翘越看越觉得怪,一下子难以理解他是在做什么,甚至有点想举报有人破坏东宫环境。 她还打算继续观察下去的时候,也到了做暮食的时辰,于是不得不收回目光。 现下能做炒菜了,姜翘定是要大显身手的。 新鲜的羊腿肉,用来做葱爆羊肉是极香的,羊肉膻而不腥,香飘十里; 腊肠风味独特,分外鲜甜,拿来做煲仔饭正合适,点缀上翠绿的青菜,再打一颗鸡蛋,色香味俱全; 才从鸡窝里掏来的鸡蛋打散,往油锅里一倒,“嗤啦啦”一声,就变得蓬松起来,顺便吸走一大截油,这样的炸蛋跟番茄炒在一起,能最大化地吸收番茄的汤汁,色彩喜人…… 而最迎合太子口味的,莫过于今晚的锅包肉。 锅包肉需得是又浓又呛的酸甜才对味儿,既太子吃不了酢,便替换成橙汁,也别有一番风味。 橙汁的酸甜与糖醋的酸甜不一样,它不浓烈,颇有些像大人糊弄想喝酒的小孩时,倒给小孩的咸茶——只是意思意思就够了。 各种菜肴备齐后被端走,姜翘累得靠着灶台歇息。 原主的身体不太健康,入宫以来,姜翘一直只需要做分内的事情,并不繁重,故而没意识到身体素质差这回事,直到今天忙昏了头,才被骨肉酸痛折磨得不想动弹。 今日无需等待太久,众庖厨夸赞姜翘的话还没说到山穷水尽,就有宫人来报—— “姜主膳!姜主膳!太子殿下很是喜爱,请您移步去领赏呢!”
第6章 【006】 自打搬进东宫内做饭,姜翘发挥起来大胆了许多。 在尚食局那会儿,她做什么菜不取决于自己,刚转到典膳局,又要为太子的忌口头痛。 现在好了,想怎样就怎样,还时不时有赏赐拿,攒下的钱越来越多,再继续下去,说不准可以提前退休养老呢。 这日,姜翘一边在心里算账,一边准备暮食。 身边围着一群庖厨观摩,她兀自走神,毫不在意。 自打典食们听墙角那日过去后,姜翘就没怎么和他们说过话了,她脸皮厚,随便别人怎么看,而且她瞧着那群典食脸皮也挺厚,气氛都尴尬成这样了,还好意思看她下厨呢。 忽地,身边一众人散开,院外传来尚咸伏的声音:“圣人至——” 姜翘这才记起,皇帝确实是要见她的,只是没想到不是传唤她过去,而是亲自来。 跟随众人一起行礼后,其他人均被驱散,转眼工夫,庖屋里只剩下姜翘与澹台晏河。 “你忙你的,朕随便看看。”澹台晏河率先开口,坐在了与锅灶有一段距离的胡床上。 姜翘起初也觉得如芒在背,但恰好这时锅中蒸的鱼到时候了,于是她静下心来挑鱼刺。 庖屋内很安静,只偶尔有些餐具碰撞声。 太子吃的清蒸鱼,当然不能让太子自己挑刺,所以姜翘要在保持鱼的形状的基础上把杂刺处理干净。 蒸熟的鱼本就很嫩,想挑刺不光要耐心,更考验对鱼骨的熟悉程度。 日理万机的澹台晏河看了半天,总算坐不住了,状似随意地开启话题:“朕听闻,你尚未及笄便考入了尚食局?这样年幼,如何有如此好手艺?” “陛下过誉了,臣德薄能鲜,惟一日一日精益罢了,侍弄茶饭,无非便是多加练习,不足为奇。”姜翘的脑筋开始打结,生怕皇帝再找由头处理她骂人的事儿。 澹台晏河注视着她的动作,仍然觉得这样的手艺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会有的。 但他并未继续追问,而是浅笑道:“手艺可以练,但心性未必。吾继位三年有余,对闻儿忽略许多,竟从未想到过他不愿写字回答的缘由,实在是做阿耶的过错。那日祸从口出,谅你赤诚年少,又功过相抵,但警醒吾做阿耶的失职,则另算大功。” 姜翘闻言,忙转身行礼:“臣惶恐。” “不必如此,”澹台晏河挥挥手,让她起身,“吾是天子,亦为人父,这份感谢不出自于天子恩赐,又怎须惶恐?” 姜翘心跳如鼓,看着澹台晏河的表情,觉得极具迷惑性。 他的长相其实很有亲和力,再带上微笑,就更像一个没有顶着权力光环的人了。 澹台晏河能感觉到她的警惕,于是又说:“若你有所求,尽管直言,吾尽力满足你。” 姜翘下意识想到原主身上的秘密,险些就要说出口,最后却转口道:“臣暂无所求。” “若无烦恼事,钱财物件也好,怎会无所求?”澹台晏河审视着她的表情,试图看出她是否说谎。 姜翘摇摇头:“此时确实如此,倘若将来有,陛下所说可否还作数?” 其实她还蛮想要一套京城的房子的,只是连朝中官员都有许多租房住,她开口要房,容易让皇帝下不来台,倒不如不说,将来有机会了再图个大的。 “也好,既然你说了,那便将来再提,朕记得你的人情,”澹台晏河笑着扬了扬下巴,“忙吧,朕去看看闻儿。” “恭送陛下。” 姜翘把人送走,照常忙碌,其他庖厨也陆续回来,准时完成了暮食的制作。 当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舍馆后,姜翘早早歇了。 只是夜里她梦到自己穿越时的经历,睡不踏实,竟一个激灵醒过来了。 这一醒,便睡不着了。 飞机失事时具体的细节她已经不记得了,但那种恐惧时常困扰着她,每每想起都会好一阵心悸。 难说是不是因祸得福,她穿越了,来到了这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 两年前,她醒来的时候,被浑身血污的原主父母紧紧抱着。 这一家人连同马匹和车夫一起从山崖上摔下来,死状凄惨。当时姜翘能感觉到原主也有骨折,痛得动不了,只从原主父亲的衣服里找到一封满是折痕的无字密信,就昏了过去。 后来,她幸运地得到一对牧人夫妻相救,原主父母和车夫也由牧人夫妻俩安葬,等她伤好后,才离开山崖底,去探索这个朝代。 对社会风貌有些许了解后,姜翘明白,女子在古代的生存压力太大,只有赚钱才是硬道理。 当时原主尚未及笄,在酒楼当杂役都没人要,姜翘听闻,当今不进宫城只入皇城的宫人都是雇佣制,并非奴籍,这才凭借过人的手艺进入尚食局。 这两年的古代生活,她没有一刻不思念自己的父母,但同样的,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替原主做些什么。 原主父亲身上的信,她小心收好了,只是数次拿出来研究,也没搞懂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信息。 要说背后没有隐情,姜翘是不信的。 这一家子的死不会是意外,看原主当时的首饰,有来自皇宫的纹样,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再看原主一家简朴的穿着,也不是贵族或皇商这种极富有的模样,因此,原主的父亲大概率是朝廷命官。 官员死了,无人收殓也无人追究,这就够怪了,再加上那封信,更是疑点重重。 姜翘占了死者女儿的身体,想替这一家子报仇,可她又有几分卑劣地担心原主父母并非好人,贸然报官甚至是捅到皇帝跟前,她难以自保。 但这也并非无解—— 本朝有一位穿越者,乃当今皇帝的母亲,她既掌凤印,又上朝堂,多年前为了新政顺利推广,编出了个“异世善缘博学仙子点化凡人”这样的瞎话,顺便还能给其他穿越者做掩护。 姜翘只要表明自己并非原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至于被拖出去砍了。 只是穿越者的身份过于敏感,说是掩护,实际上也是逃不了跟皇家绑定,终生受到监督。 姜翘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想回家,想见到父母,想给原主报仇,又想独善其身,所有的美事都太难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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